苻坚道:“既然匈奴已平,再无战事,朕决定就此巡抚诸夷,一来示以恩信,以德化之;二来也可使其一观军威,不敢轻叛。朕意两日后从聪马城出发,途经云中,巡抚朔方,尔等先回云中准备好一切,到时与朕同行!”
邓羌、贾雍齐声道:“臣领旨。”
苻坚道:“今日朕已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邓羌等人闻言退下,在聪马城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邓羌和贾雍便匆匆的赶回了云中。
邓羌他们刚走不久,杨安和毛盛便率军来到聪马城,向苻坚回报。
苻坚本来在接到杨安发出的捷报之后,料想再有两日他们就该来了,所以才决定两日之后出发,不曾想现在杨安便已回来了。
杨安和毛盛此时正在营外候旨,苻坚道:“宣二位将军。”
随着苻坚身旁一人高声传唤,杨安和毛盛两人便走进了营帐,叩首拜道:“臣杨安(毛盛)叩见陛下。”
苻坚道:“两位将军为朕远征索虏,功勋卓著,快快请起。”
杨安和毛盛齐声道:“谢陛下。”
苻坚道:“这索虏虽然不如匈奴强盛,但也是诸夷中之佼佼者了,两位将军能一举克敌,又斩杀了其首领乌延,其中肯定有一番曲折,哪里是一纸奏报所能尽述的,今日正好无事,不如给朕细细说说。”
杨安和毛盛闻言,不禁对望一眼,透出些惊疑,像是在商量该如何回话一样。
杨安道:“回陛下,这次奉命征讨索虏,臣等本也以为有一场恶战,可谁知等率兵到了索虏部落聚居之处,才发现那里除了些牧民,只有数千散兵,于是臣与毛将军便一举挥兵攻占了索虏部落。
待攻下之后,经过询问,才知道乌延将本部兵马全都带了出去,和刘卫辰部合在一起,正在攻打云中。
臣与毛将军一经合计,便决定率兵往云中城赶,想支援贾护军和邓将军,可不曾想我们行军到半路上,正好与乌延大军碰了个正着。
两军相遇之后,辩清敌友,便是一阵混战,不过这乌延手下士兵似乎无力应战,没过多久,便被我军给打得溃不成军,臣等也就在混战中斩杀了乌延。”
苻坚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刘卫辰和乌延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就分兵了呢!”
杨安道:“这其中具体的原因,臣就不得而知了。”
苻坚道:“现在匈奴与索虏已然尽皆平定,这其中的缘故也已然不再重要了,两位将军军旅劳顿,现在不妨先下去歇息歇息,等到了后天,还要两位将军随朕一同前往朔方。”
杨安和毛盛道:“臣告退。”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苻坚虽早已有些忍不住要动身,可却也不想失了信誉,提前到了云中,给贾雍和邓羌徒增烦恼。
不过现在时日一到,苻坚可就没什么顾虑了,一大早便已早早的起来了。苻坚一动,自然全军的人都随着动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拔营出发了。
銮與虽然时刻都准备着,但苻坚却并没有坐在里面,因为他实在不喜欢那种感觉,一来不能欣赏这沿途的大好风光,二来还让他有种拘束之感,比不上骑马来的舒服。
苻坚骑马走在大军中央,刘卫辰与曹毂紧随其旁,后面则是杨安和毛盛带着随行之禁军卫队,苻坚在马背上放眼望去,笑道:“朕素闻塞上风光与中原不同,今日终于可以见识一番了,到时还要曹、刘二公为朕做个向导,让朕不虚此行。”
刘卫辰闻言,心想这明里说是做个向导,但实际上不过是要让朔方诸夷部落都知道此次大秦已将匈奴的左右贤王尽皆收服,借以示威罢了。
虽然刘卫辰和曹毂都知道苻坚心中所想,但也不能如何,他们既然败了,又如何逃得过去呢!于是两人齐声道:“愿为陛下效劳。”
苻坚闻言一笑,又回过头来问杨安道:“照这样的行军速度,何时可至云中?”
杨安道:“今日黄昏前定可到达。”
苻坚回过头来自言自语道:“正好趁此看看这沿途秋景与长安有何异同。”
苻坚一路上赏着风景,不时还要吟唱一两句应景的诗句,这在一旁的刘卫辰不时还能和上两句,倒让苻坚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
就这样,苻坚赏景赋诗,悠悠哉哉的来到了云中城外,只见那邓羌和贾雍已经在城外十里亭处恭候着了。
苻坚在那十里亭处停了下来,说道:“不想这亭子已修到云中了,不错,不错。你们都上马吧,随朕进城再说。”
邓羌和贾雍闻言,当即骑上骏马,跟在杨安和毛盛身旁,苻坚问道:“这一应事物,可都已备下了?”
贾雍道:“云中城虽不比长安繁富,但近年来赖陛下恩德,还是有些存积,一应所需用度,都已准备好了。”
苻坚道:“朕所虑唯有这数万精兵,备下了就好。”
邓羌问道:“不知陛下此行,欲带多少兵马?”
苻坚道:“既然已到了云中,那朕这次亲征所带来的兵马自然是都要随行的,将军何以有此一问?”
邓羌道:“臣以为,劳师远行,所费糜大,还请陛下轻军简行,以省其费。”
苻坚道:“朕意借此耀武诸夷,虽有所费,亦当其值,将军之言虽善,可不合时宜。”
邓羌闻言,知道苻坚已做了决定,绝不会轻易更改,只得道:“臣失言。”
苻坚此时心情正好,倒也不加以计较,只一笑而过罢了。
苻坚这次大举北巡,谁都看得出来虚耗过多,但是谁也不敢在苻坚高兴的兴头上进谏,只有邓羌这直率鲠介之人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个时候进言。
众人在听到邓羌说出那话的时候,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不过苻坚对邓羌是如何的了解,又怎么会因此而怪罪于他呢!
在云中停留一夜之后,苻坚便与刘卫辰、曹毂、邓羌、贾雍、还有杨安等人带着数万大军巡抚朔方各处部落。苻坚希望通过这一次恩威并降,真正达到北方再无战事之目的。
就在苻坚离开云中数日后的一天晚上,杏城,苻幼府上,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汉子正在向苻幼回报着什么!
苻幼此时似乎对那人说的话并不十分相信,一脸疑惑的问道:“你确定陛下带着数万大军出了云中城?”
那人道:“回殿下,此时云中城百姓官民皆曾亲眼看见,小的不敢欺瞒。”
苻幼道:“那画像上的人你可曾都见到了?”
那人道:“回殿下,当时虽然人众颇多,但这几人样貌易辨,又是将军,小的都曾见了,就跟在陛下身旁。”
苻幼这才放了心,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待那人走后,苻幼便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内室,一人起身行礼道:“末将参见殿下。”
这人是苻幼新提拔的参军,他本是个落魄之人,一日苻幼在杏城中闲游,见这人正在当街高谈阔论,说的是头头是道,唾沫横飞,将在场众人都说的动了心,连连拍掌叫好。
当时苻幼便吩咐手下,让人在他说完之后,请到淮南公府。等到苻幼游完回府之时,那人已然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苻幼一见到他,还没有说话,那人便开口道:“殿下近来可是有烦心事?”
当时苻幼闻言,觉得十分奇怪,自己刚刚游城回来,正是高兴得很,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有烦心事的。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谁知这下面说的话就更让苻幼吃惊了,这人竟然说苻幼是为了废立之事而烦心,而且说苻幼最近将行大运,能成大事。
这话一说完,苻幼又是吃惊又是大喜,心想这游一次城,倒捡了个宝回来,便将这人属为府上参军,将他安置在府里住下了。
这人本叫作胡文,字子玉,曾随人学过相面占卜之术,又游历过四方,练得一口伶牙俐齿,常能将这街市流言经过提炼,分析出些密事来,往往语出惊人,还没有什么差错,故而往往为人所信。
这苻幼自打发走了他的几位长兄派来的使者之后,本来已对谋反之事没了什么想法,可是自从经这胡文时不时的说举事时机将至,若一旦错过,便只得一生屈居这杏城之内了。
于是苻幼渐渐的有了举事的心思,本来他心想要想举事,光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有些难以成事,就要派人去联络苻柳、苻廋和苻武三兄弟,可却被胡文给拦了下来。
胡文当时说道:“殿下若与诸公一同举事,到时事成之后,诸公为兄,殿下为弟,以长幼之序,到时尊位必然为晋公所得,殿下不过封王,与现在何异。况且天数在于殿下,何必仰仗他人!”
苻幼闻言,这才打消了联络诸公一齐起事的念头。
苻幼道:“子玉,如今苻坚率军巡抚诸夷,长安空虚,正是行事的好时机,是否到了那举事之机?”
胡文听苻幼果真动了念头,不禁有些慌了,他本来是通过流言,知道苻幼早就对苻坚有所不满,又知道他是苻生亲弟,便信口胡诌,想要在苻幼手下谋个官职。
不曾想这一发不可收拾,经过他这么一扇动,苻幼的反叛之心越发坚定,他已是骑虎难下,再也脱不了干系了。
这是胡文心生一计,说道:“末将夜观天象,大变将至,但不在今月,若殿下稍待些时日,等到下月行事,正是顺天而行,必成大功。”
胡文说完,心想等到下月苻坚只要班师回朝,那苻幼便不会再举事了吧,到时就随便编个天象忽变,说苻坚命不该绝,应该可以糊弄过去。
苻幼现在对胡文的话已是深信不疑,说道:“好,一切都听子玉的,这一月正好用来招兵买马。”
这一月时间,苻坚正带着大军在朔方巡访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班师回朝的意思,这就让杏城的胡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月时间已过,苻幼那一颗反心已然再也无法抑制住了,苻幼似乎再也不愿等下去,来到胡文房里,急切的问道:“子玉,这一月时间已过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出兵的好时机?”
胡文知道再也不能找借口拖下去,说道:“昨夜天象大变,明日便是出兵之时。”
苻幼闻言,大喜道:“好,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这大秦的天下很快就是我的了。不,到时就是朕的了!”
胡文见苻幼已然有些近乎疯狂,还没有成事,便已经自称“朕”了,这才明白,原来苻幼在内心深处早就有了反叛的打算,他不过是给了苻幼一个反叛的理由。
胡文现在不禁觉得自己枉自以为聪明,不想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打错了算盘。
到了这个关头,胡文虽知这事成功的机率十分的小,但现在却也打算陪苻幼搏上一搏,因为守卫长安城的精兵都已被苻坚带走,长安空虚,也许筹划精密,真能达到奇袭成功的目的,到时他胡文就是开国元勋了。
想到这里,胡文心里不高兴的情绪便随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胡文那一夜几乎没有入睡,他一直在研究着明日从杏城到长安的行军路线,要怎样才能不引起沿途郡县的注意,顺利的到达长安。
最终,胡文总算是研究出了一条绝佳的行军路线,几乎可以在完全不惊动沿途郡县的情况下直奔长安,只要到了长安,苻幼的成功机率就大了许多了。
天色渐渐的亮了,苻幼整个人都兴奋的不行,他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实在是等了太久,以致于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竟有些难以接受。
胡文将他一整夜的想的行军路线交给了苻幼,苻幼见了,说道:“子玉一夜辛苦,让我十分感动,不过我根本不用如此小心,一样可以率军直奔长安。”
胡文道:“殿下何意?末将不是很明白。”
苻幼道:“我本是征北大将军,有带兵入京之权,现在苻坚又不在长安,我大可以说是奉他之命,率军回长安述职,你看,我文书都已经准备好了。”
胡文闻言,不禁一惊,他实在不知道苻幼为什么要这样行事,不过胡文也不反对,说道:“原来殿下早有了准备,倒是末将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