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略阳本是苻洪起事之根基,羌、氐杂居,自秦建国之后,先有平羌护军高离据略阳反叛,被邓羌率兵扑灭。
时过多年,略阳羌人敛岐渐得人心,心想苻氏以略阳起家,先投石赵,后据关中,终得雄据一方,他既为众所尊,如何不可如苻氏一般迎来时运,称雄一方。
而略阳在秦州,临近李俨,李俨跨距数郡,又有张天锡为其后盾,往投李俨,借张、李之力与秦抗衡,到时两方交战,秦败则趁势略地关中,张、李败亦可得利西方,故而敛岐投向了李俨。
可谁知李俨狂妄自大,不知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竟在敛岐投向他之后,便断然与秦、凉断绝,使其受腹背之敌。
现在敛岐虽然后悔,但却无力改变,只得据守略阳,希望秦、凉但用兵以攻李俨,而他可趁机鱼目混珠,得一时之利。
可谁知道,王猛非但没有忽略掉他,而是正欲借讨叛之由,先攻略阳,再攻李俨。
转眼间寒冬便悄悄过去,敛岐占据略阳叛乱的消息早已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要知道,当年苻洪从略阳起兵之时,所待亲军均是略阳氐人,如今他们有许多都还在朝中为官,更有不少人在军中领兵。
如今家乡被羌人占据,他们那埋藏已久的思乡之情顿时燃了起来,几次朝会,都在请求苻坚派兵出讨,不过都被苻坚已寒冬不宜用兵为由给拒绝了。
现在寒冬过去,已至仲春,春雪都已开始慢慢消融,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苻坚已再没有理由拒绝出兵了。
这一日早朝,文武百官像是约好了一样,没有一人因故缺席,全都早早的聚集在太极殿中。
苻坚这时从殿后慢慢走来,刚刚走近,便听到太极殿中传来一阵阵谈论之声,而其中出现最多的便是“敛岐”、“大胆”、“剿灭”等词。
苻坚已明白,现在敛岐叛乱已引起了朝野愤怒,特别是那些跟随祖父的老臣,更是极为踊跃,大有想亲自披挂上阵杀敌之意。
苻坚驻足思索了片刻,这才悠然的走到殿上,出声道:“诸位爱卿在议论何事?如此热闹!”
众人闻言,这才发现苻坚来了,连忙依次归位,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苻坚道:“诸位爱卿平身,方才诸位爱卿在议论何事?”
一老将军出列道:“禀陛下,臣等在议羌人敛岐据略阳叛乱之事。敛岐大胆,不知顺逆,敢行此大逆,臣虽年老,尚觉可用,愿陛下派臣精卒五千,臣定将收复略阳,提敛岐之头来见,不然臣请受欺君之罪。”
苻坚闻言,见他神情如此激动,说起话来竟然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苻坚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想起这是以前跟随苻洪从略阳征伐天下的老将,现在已是须眉尽白,年过六旬了。
苻坚道:“老将军无须激动,区区敛岐,何劳老将军亲自出马。”
那老将军道:“陛下,臣近垂暮之年,恋乡之情愈盛,此生之愿,唯有回葬略阳,如今敛岐小儿狂悖,敢据略阳而叛,使臣此愿难以实现。望陛下怜臣拳拳之心,准臣领兵讨贼。”
苻坚道:“如今我大秦猛将如云,若仍要老将军出马,岂不使人笑我大秦无人。老将军放心,待将军百年之后,必得葬于略阳。”
那老将军听苻坚如此说,也不再强争,而且他自己也清楚,就他这把老骨头,别说上马杀敌了,就算是随军远征,这旅途劳顿之苦他就不一定能受得了,何况朝中更有邓羌、张蚝、吕光、杨安等猛将,哪里轮得上他。
反正他这一次在朝中大述忠义之言,可算是挣足了面子,这对他来说,已算是足够了。
这时苻融出列道:“敛岐叛依李俨,为祸秦州,如今天气日暖,正可举兵伐之,一举而定西垂。请陛下早做决断。”
苻坚道:“此事朕早已着意于心,只是考虑寒冬未过,未曾公言,如今春日已近,群臣激愤,正当出讨敛岐,以示天威。朕意派一上将,领精兵两万,往讨敛岐以及李俨,诸位爱卿谁人愿往。”
苻坚此言一出,朝臣虽尽皆踊跃,但心想若领两万精兵,略阳可不日而下,只是李俨不一定那么好对付,一时间除了邓羌、杨安等人,竟没人出来说话。
这时王猛出列道:“区区敛岐,领散兵四千家,何需劳动京师精锐,以臣之愚见,但调陇西、南安之兵,略阳可不日而下。”
苻坚道:“景略此言当真?”
王猛道:“臣愿领兵前往,请陛下观之。”
苻坚大笑道:“好,王猛、姚苌听旨。”
王猛和姚苌同时出列道:“臣在。”
苻坚道:“命辅国将军王猛、扬武将军姚苌率军五千,并陇西、南安之兵,往讨敛岐,即日出发。”
王猛和姚苌道:“臣领旨。”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苻坚竟派了王猛作为讨叛的主帅,而不是战无败绩,永冠三军还曾到略阳平过叛的邓羌。
经此之后,群臣更加明白,苻坚之所以让王猛参与外事,是为了让他一步一步的掌管整个大秦的军事。
退朝之后,王猛没有回府,而是再一次来到了宣政殿,与苻坚商议要事,这一次是苻坚在退朝之时派人示意的。
苻坚道:“景略来了,来人,赐座。”
王猛道:“谢陛下。”
待王猛坐下之后,苻坚道:“此次讨叛,其主在讨李俨,以两郡之兵,能确保得胜吗?”
王猛道:“臣早已有言,李俨既背弃张天锡,必遭其伐,我趁其弊,可转瞬即下,陛下无须为此烦忧。”
苻坚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多说了,只是到时若有不能,景略尽可派人回朝请兵。”
王猛知道,这才是他第二次掌兵,苻坚有些担心也是在所难免,不过他会用事实说明,他并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
王猛道:“臣领旨。”
王猛回到家中,对李化道:“烦请师兄准备一下,不久又要出征了。”
李化道:“出兵?陛下准备对李俨用兵了?”
王猛道:“不仅李俨,还有略阳的敛岐。”
李化道:“那这次静姝同往吗?”
王猛笑道:“就算想让她不去,恐怕已是不能!”
李化道:“这倒也是,她现在奉旨专门保护师弟,若不让她去,似乎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王猛道:“此次出征只带些必要物品就行,不用像上次一样,带上许多杂物。”
李化道:“好,我这就去办。”
李化说着便似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一般,匆匆离去,王猛见状,深觉有些奇怪,可是又想不出什么,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待他刚一转身,便见静姝就站在王猛的身后,满脸微笑道:“夫君方才在和师兄说什么呢?怎么妾身刚来,师兄就走了。”
王猛这才明白,原来李化是看到了静姝,才匆匆离去。王猛道:“师兄有急事,就先走了,姝儿今日怎么不去教导皮儿?”
静姝自从回长安以后,见到王皮、王曜和王瑶这三个孩子,心中更是添了一份喜爱,所以这几日里都围着他们转,督促他们学文练武。
静姝道:“今天已教完了,这些日子这么守着他们,他们拘束,我也腻了,所以出来走走,正好看到夫君和师兄,还没来得及说话,师兄便走了。”
本来李化还想和王猛多说两句,只是因为看见静姝,这才匆匆离去。原来静姝因为在晋地的时候,守在王猛身边无聊,而李化又常常被委以重任,便想让李化带她一起,可是李化当时以不能做主为由拒绝了,惹得静姝有些不喜。
故而回到长安之后,静姝常常有事没事要去逗乐一下李化,让他时有失态,心觉颇为难堪,不过那还未尝在王猛面前发生过,为了不在王猛面前丢了面子,李化见静姝过来,便快步离开了。
王猛道:“是不是你最近为难师兄了,让他这么怕你?”
静姝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兄去做什么事去了?”
王猛道:“不久便要出征了,我请师兄去准备些东西。”
静姝闻言,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激动,问道:“又要出征了?这次是去哪?”
王猛道:“上次随军出征,你不是觉得甚是无趣吗,这次还要去?”
静姝道:“上次出征,感觉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一点也不惊险刺激,妾身深觉无用武之地,自然就觉得乏味了。”
王猛笑道:“这次我也早已有了打算,同上次区别不大,看来依旧还是很乏味。”
静姝道:“就算夫君计划好了又怎样,据说这次西垂出事,想来定是出兵向西,我正好从未往西去过,这次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况且我还领着护军校尉,要保护苻坚的安全,至于用兵打仗,有夫君及众将在,我又何必插手呢!”
静姝此言,到时有些让王猛吃惊,他实在没有想到静姝会如此说,这简直就不是静姝日常行事的风格,难道她也变了性子!
王猛道:“那好,姝儿也去准备准备吧,过不了两天就要出征了。”
静姝闻言嘴角扬着笑转身离去,而王猛则仍是来到了书房中,就像是书房中的东西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看腻一般。
两日之后,王猛与姚苌等人并没有惊动长安城里的人,单骑来到长安城外的军营,拿着圣旨,领了五千精兵,便离开长安,向西而去。
自从离开长安,这一路上静姝便没过停止过问东问西,虽然她已年过三十,孩子都已十余岁了,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
而王猛也一直是个合格的听众,每每为静姝耐心的讲读,使得这出征大军,看起来倒有些像出来游山玩水的游人了。
不过现在里略阳还远,王猛和静姝有如此举动,也没有引起士众的不满。
从长安出发几日之后,王猛率众来到了陇西郡,王猛命大军守在城外,王猛和李化、静姝三人一同进了陇西城,直入陇西太守府邸。
王猛在门外亮明身份,便有人带王猛来到了陇西太守姜衡面前,见到姜衡,王猛也不多言,直接拿出圣旨,大声道:“陇西太守姜衡接旨。”
本来突然出现三人,姜衡正想问明身份,可是还不待开口,便听到此声,他连忙跪下行礼道:“臣姜衡接旨。”
王猛念道:“略阳羌人敛岐,据略阳叛附李俨,今特命辅国将军王猛、扬武将军姚苌领兵五千,并陇西、南安之兵,齐攻略阳,所过郡县,皆听调度,钦此。”
姜衡道:“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便起身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将军了,下官姜衡,见过将军。”
王猛道:“姜太守不必多礼,不知陇西有兵多少?”
姜衡道:“陇西虽小,不过自李俨叛后,下官有意增强城防,故而招兵买马,如今陇西已有劲卒万余。”
王猛道:“姜太守能急国家之急,实乃良臣。既如此,我欲请将军率陇西精卒七千随军,留其余将士把守陇西,不知姜太守以为可否?”
姜衡道:“王将军既奉圣旨调兵,下官唯当听命,何敢不从。”
王猛笑道:“我虽奉圣旨,但人非完人,孰能无过,若有不当,尽管提出来,只要有理,王某一定改过从善。”
姜衡道:“将军所虑无差,何来过错可言,将军多虑了。”
王猛道:“如今我五千精兵屯于城外,待姜太守点齐兵马,即可前来汇合,之后还要前去南安,调南安之兵。”
姜衡道:“末将领命。”
王猛道:“好,那我等便回营等待姜太守消息了,告辞。”
没过多久,姜衡便点齐七千兵马,出城与王猛会于一处,第二日,便离开陇西,朝南安而去。
这南安本来离陇西便十分的近,没走多久,王猛大军便来到了南安城下,同之前到陇西调兵一样,这一次王猛依然是屯兵城外,同李化、静姝来到南安城,找到南安太守邵羌,宣读圣旨,告知其调兵之意。
南安城不像陇西人多,虽近来也加强城防,但兵马还不到一万,于是王猛留下几千守城将士,命南安太守邵羌帅军五千前来会师。
待三军会于一处,现在王猛手下之众已足有一万七千之众,兵势之强,连王猛都觉与京中精锐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