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突然的一声大叫,已经惊动了殿内的苻坚,只听苻坚出声询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李公公闻言,连忙低头拾起地上的拂尘,对朱厉道:“你在此稍后,我进去通禀。”
说着便快步往里走去。
来到苻坚与太后的面前,李公公当即行礼道:“小的拜见陛下,太后。”
苻坚道:“方才是你?”
李公公跟随苻坚已经多年,苻坚几乎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样子,可现在他却突然如此失礼,苻坚实在是有些不信。
李公公道:“回陛下,方才小的听了个惊人的消息,实在不敢相信,这才失了态,还望陛下、太后恕罪。”
苻坚道:“哦?是什么消息?”
李公公道:“小的也不知其中原委,一时恐说不清楚,不过那传消息之人此刻正在殿外候旨,若陛下召见,定可问个清楚。”
苻坚闻言,不禁转过头去望着苟太后,苟氏会意,说道:“国事要紧,陛下去吧。”
苻坚道:“谢母后,儿臣明日再来请安。”
苟氏点点头,示意苻坚离去。
苻坚起身行礼道:“儿臣告退。”说完,便与那李公公一同走了出去。
苻坚走到殿门口,见果然有一人等候着。苻坚见这人的样貌似乎有些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的姓名。
苻坚道:“你可是……”
朱厉见苻坚出来,连忙行礼道:“小的朱厉,拜见陛下。”
听朱厉说完,苻坚立马便想起了朱厉的来历,他本是禁军之一,当年郭辩赴燕出使之时,苻坚特地挑选了十余名禁军,让他们先行前往燕国,探查燕中消息,随时传回长安,而朱厉则是这十余人之中的领头人。
苻坚道:“朱厉,你不是随郭辩一同到了燕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朱厉道:“回陛下,小的这次回来,乃是因为一件大事,不得不赶回禀报。”
苻坚闻言,看了看左右,说道:“宫禁之中,别无他人,但说无妨。”
朱厉上前一步道:“禀陛下,小的在燕数月,奉命暗访燕中众臣,就在不久之前,小的突然发现一个旧人在邺中,而这人就是魏公苻廋手下的镇动参军张廷。
小的数月前得到消息,传闻魏公、晋公、燕公、赵公相结谋反,如今又看到张廷出现在邺中,当时便起了警惕之心,暗自跟踪查访,发现他第二日一早便进了燕国皇宫,在里面停留了近半日才出来。
而第二日,燕国百官便被召进了皇宫议事,据小的所知,当日并非燕国朝会之日。小的以为此二事必定有什么联系,便四处打探,果然闻得风声,传言魏公苻廋将以陕城降燕,并请兵接应。
小的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迟疑,当即快马加鞭的赶回长安禀报陛下。”
苻坚听朱厉说完,神情已经逐渐变得愤怒,他实在没有想到,苻廋自己叛乱还不够,居然还要勾结外国,来倾覆本国。
不过苻坚还没有爆发出来,而是对朱厉说道:“好,朕已知道了,你这几日来马不停蹄,想必也甚是疲惫了,如今消息已然传到,你就先下去歇息吧。”
朱厉道:“谢陛下,小的告退。”
待朱厉转身离去,苻坚对李公公道:“去,将李大人和阳平公请来议事,朕在宣政殿等候。”
李公公道:“小的遵旨。”
李公公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没走多久,便遇见从御膳房端着一盘糕点过来的余公公,那余公公见他走得十分匆忙,不禁问道:“李公公这是到哪里去,怎么走得如此之快。”
李公公道:“咱家奉陛下旨意,去请阳平公与李大人进宫议事,陛下催得紧,就不与余公公多聊了,告辞。”
说着,李公公便继续向前走去,留下那余公公在那里摸不着头脑,也只得快步将糕点送到长乐宫。
自李公公离去之后,苻坚满腹心思的往宣政殿走去,他在思考这件事到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过多久,李威和苻融便来到了宣政殿,只见他二人此时也满面愁容,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不用猜,苻坚也知道是那李公公告诉他二人的。
苻坚开门见山的说道:“看来舅舅和博休都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一路走来,可曾想到了什么对策?”
李威拱手道:“禀陛下,若事情真如传闻那样,苻廋以陕城降燕,则我大秦东方屏障尽失,一旦燕人进犯,大秦危矣!”
苻融也道:“陕城地势险要,若燕兵进而据之,臣恐凭关中之地难以抗敌!”
苻坚道:“然事已如此,不可望燕兵不来,而当设法以救之。”
李威道:“如今尚未闻燕兵动向,臣意以为,可置兵华阴,以观后事,若燕兵进据陕城,则我当倾全国之力,与之一战,即使战而不胜,燕人也未必能得志!”
苻坚道:“唯今之计,恐也只得如此了。”
苻融心知朝中大将,基本已被派出领兵讨贼了,进道:“臣弟虽然不才,愿领兵往镇华阴。”
苻坚道:“此事事关大秦存亡,朕本意亲领大军前往,但如今四公为乱,朕不可轻离长安,除此之外,唯贤弟与舅舅可当其任,今贤弟既有效国之心,朕岂能不成全之!”
苻融道:“谢陛下隆恩。”
苻坚道:“陕城之后,华阴便是大秦最后一块屏障,万不可再失,贤弟当着意谨慎,莫要临机冒失!”
苻融道:“陛下请放心,且不说如今燕人未来,纵是来犯,还有杨、张二位将军在前,王、邓二位将军在右,他四人皆是我大秦猛将,燕人岂能轻易胜之!”
其实苻融还漏掉了些没有说出来,那便是以陕城谋反的苻廋和以蒲阪谋反的苻柳两人都拥有数万精兵,杨安、张蚝和王猛、邓羌手下兵马,不过与陕城、蒲阪相当,若燕人一旦领兵前来,谁胜谁负恐就一时难以分出了!
苻坚自然对这些一清二楚,他相信苻融也不是不明白,所以苻坚也不说透,只说道:“虽然如此,亦当持重以待之。”
苻融道:“臣弟遵旨。”
第二日,苻融领着五万大军从长安出发,现在长安城中,除了两万禁军,便只剩三万常备军,若是四方征讨失利,那大秦将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了。
苻融大军刚至华阴,在邺城,吴王府,慕容令手里拿着一封信,奔跑着来到书房外,轻轻的敲了下门。
房里的慕容垂出声道:“什么事?”
慕容令道:“禀父王,有人送来一封书信,不知父王看是不看。”
慕容垂问道:“是何人送来的书信?”
慕容令道:“信封上只写着请父王亲启,并未具名,孩儿又不敢擅自拆信,故而不知此信是何人写的。”
慕容垂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这写信之人这么不在封面上留下姓名,难道信中有什么不愿为人知的密事吗?
慕容垂道:“将信拿进来吧。”
慕容令道一声“是”便走了进去,将信递给慕容垂,说道:“父王请看。”
慕容垂接过书信,见蜡封未坏,确定确实没人看过,这才拆了信,展开信封里面的纸张,只见信上写着:“天下久乱,人心思定,如今秦国大乱,而燕未有所动,臣不知吴王曾为燕谋否……”
慕容垂看完,放下书信,心情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不禁久久不能平复,慕容令见了,有些疑惑的问道:“父王,这信上说了些什么?竟让父王变化若此?”
慕容垂不愿多说,拿起书信,对慕容令道:“你看了便知。”
慕容令接过书信,仔细的看了起来,只见上面有写:“……今闻燕之贤臣,唯有吴王与司空二人,臣向慕久矣,而二公当此之时,不能为燕立功,岂得称为贤臣……”
慕容令看完,仔细的想了一番,说道:“禀父王,苻廋信中言语虽然稍显侮慢,然理尚可听。如今秦乱如此,我大燕正可乘机一同中原,何苦弃之不行。”
慕容垂道:“话虽如此,可为父在朝中无权,一人之力,如何能成!”
慕容令道:“苻廋尚知皇甫司空乃是贤臣,父王何不与司空计议其事?”
慕容垂道:“我本有此意,只是尚未心定。”
慕容令再道:“时机一逝,便再难寻觅,为使日后无悔,还望父王早下决断。”
慕容垂见慕容令如此坚持,心想自己身为慕容家现存的长子,岂能不为大燕考虑,即使事有不成,也不至于日后生悔才是!
慕容垂道:“好,为父这一次便豁出去了,去准备车马,我这就去见司空。”
慕容令闻言,见慕容垂终于肯出书房了,不禁有些感谢苻廋的这一封信。
很快,车马备好,慕容令快步跑了进来,只见慕容垂已换了一身衣裳,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慕容垂换了一身鲜亮许多的衣裳后,看起来人都要精神许多。
慕容垂不待慕容令说话,便问道:“车马可备好了?”
慕容令点点头道:“已在府门外等着父王。”
慕容垂道:“令儿现在也长大了,随我一同出去吧。”
慕容令闻言,不禁一阵心喜,他似乎看到了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父王,而不是近日来颓丧无比的父王。
此时,慕容垂已经骑上了一匹骏马,慕容令笑着上前道:“让孩儿来为父王牵马!”
慕容垂笑道:“令儿不妨与为父骑马并行。”
慕容令自然听命从事,当即跨上一匹骏马,在慕容垂拍马前行之后,慕容令也当即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慕容垂一行人便来到了皇甫真的府外,慕容垂下马上前道:“烦请禀报司空,慕容垂特来拜访。”
那门前守卫见是慕容垂,哪里还敢迟疑,当即道:“请王爷稍后,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那守卫快步走了进去,来到书房,见皇甫真正在看书,虽有些不敢打扰,但他还是出声道:“大人……大人。”
皇甫真闻言,说道:“什么事?快说。”
那守卫道:“禀大人,吴王前来拜访,现就在门外,不知大人见是不见。”
皇甫真突然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那守卫说道:“吴王?”
显然他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见到那守卫不住点头,与肯定的神情,皇甫真已不得不相信,说道:“快,带我去见王爷。”
说着,皇甫真便跟着那守卫一起走了出去,见到在门外等候的慕容垂,皇甫真笑脸迎道:“不知吴王驾到,未曾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慕容垂连忙道:“司空辅佐父祖建业辽东,又佐先帝定鼎中原,功孰大焉,垂怎敢有劳司空来迎。”
皇甫真道:“吴王过誉了,真实在愧不敢当。快,里面请。”
慕容垂道:“请。”
皇甫真与慕容垂两人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来到客室,皇甫真指着上座道:“王爷请。”
慕容垂哪里会反客为主,当即自己坐到了下首,说道:“司空请。”
皇甫真笑了笑,坐在了上座,说道:“王爷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在下?”
慕容垂道:“吩咐二字不敢,但有一事要与司空商议。”
皇甫真道:“王爷请说。”
慕容垂道:“不知司空可曾收到了魏公来信?”
皇甫真道:“今日正好收到过一封。”
慕容垂见皇甫真神情未有所变,问道:“不知司空得信之后,可有何想法?”
皇甫真道:“真已是垂暮之年,早已没有了雄心壮志!”
慕容垂闻言,心知这是皇甫真自谦之言,说道:“观天下局势,愚以为,方今为人患者必在于秦。主上富于春秋,观太傅识度,岂能敌苻坚、王猛乎?且大秦日治,如今若失此天赐良机,恐他日燕终非秦敌!司空为燕重臣,岂可不为燕谋划!”
皇甫真道:“事势如此,我又岂能不知,但即使我等忠心为国,但建言不用,又能如何?”
听了皇甫真这句话,慕容垂不禁默然,确实,现在大燕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能够看清时事的人,而是能看清时事的人没有掌握大权,不能左右时事!
慕容垂虽然闭门不出,但是并不代表他对外界诸事毫无所知,就在两天前,他听说慕容德、皇甫真上的请兵奏疏被驳回。
也许正因如此,才使得皇甫真看得越来越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