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疾驰了近有一日,这才遇到了吕光和王鉴所率领的大军。由于二人身穿军服,前军一眼便认出是自家兄弟。
在二人靠近的时候,一人问道:“二位兄弟这是从哪里来?”
二人其中一人道:“我二人乃是随郭、翟二位将军前去追踪贼军的部属,今奉二位将军将令,回来向吕将军回报消息。”
那人道:“原来如此,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那人便调转马头,往后走去,没过多久,三人便来到中军。
那人对吕光和王鉴拱手为礼道:“小的见过吕将军、王将军。这两位兄弟乃是郭、翟二位将军派来禀报军情的,小的特地将他们领来见将军。”
吕光闻言,对着二人问道:“郭、翟二位将军现在已行至何处?”
一人拱手道:“回将军,二位将军领我等一路追击,现在恐已在离此两百里外了。”
吕光闻言,不禁有一丝疑惑,问道:“怎么这么快?”
那人道:“我等一路追击,敌军快,我们就快,敌军慢,我等也慢。许是敌军忙于逃命,故而行军速度快了许多吧。”
王鉴道:“这倒也有可能,贼军新遭大败,必定不敢迁延,拼命后撤,两三日间行军二三百里,也并无不可!”
吕光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二人说奉命回报,不知是要回禀何事?”
二人经问,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说道:“就在昨日一早,敌军在一阵疾行之后,突然人众大增,行军速度也小了许多。
我等听郭、翟两位将军交谈,得知我等之前所追踪的不过是贼军留下的断后之军,那时他们已无顾虑,便疾行向前,与前军汇合。
郭将军几经思量,以为贼军不久便会退入上邽,故而派我二人火速前来回报,请将军帅大军疾行,与郭将军会于上邽城下!”
王鉴闻言,突然问道:“那苻武呢?难道他也一同去了上邽?”
那人见问,立马道:“回将军,当时贼军人众之多,确实与之前从战场撤走的人数相合。虽然未尝亲眼见到燕、赵二公,但是二公极有可能就在一起。”
吕光沉思片刻,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王将军试想,若苻武不和苻双一起,那他岂不是才带不到数千人回守安定,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做的。更何况上邽比安定近了不少,这种时候,他绝不会选择舍近求远!”
王鉴道:“吕将军说的是。既然如今双、武同归上邽,将军何不依郭将军之言,疾行与会?”
吕光道:“谚语有言“困兽犹斗。”如今双、武穷困不得志,必积怨恨而待报仇,此时进军与战,正受其锋。既然其必败无疑,我等又何必徒增自损呢!不如慢进缓行,以消其戾气!”
说完,吕光对那二人道:“回去告诉郭、翟二位将军,上邽城坚,不可速拔,疾行不利于战,当持稳以待之。请二位将军于上邽城外二十里静候。”
二人闻言,不禁有些着急,等倒是没有什么,可是现在众人身上都没有多少余粮了,若是大军缓行,他们能不能坚持到大军前来,还是个未知数。
一人道:“从此到上邽,若是日行六七十里,还需四到五日,可是我等身上干粮,已不足以坚持到那个时候了,还请将军设法。”
吕光闻言,说道:“这倒不难,我再派百人随你二人同去,带上足够的干粮,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既然吕光都如此说了,那二人也不好再催,只得回道:“是,小的听命。”
不一会儿,便有一百精骑,每人身上都携带着足够食用十日的干粮,随着那二人往上邽疾驰而去。
就在吕光和王鉴领军赶往上邽的时候,远在蒲阪的苻柳再也坐不住了,军粮一日一日的在消耗,可是他的大军自王猛来之后,再也没有向前走过一步。
再这样耗下去,将士势必会离心,苻柳不禁已经想象到了他日众叛亲离的场景。他之所以能举兵反叛,就是因为他以前的声望能让部众信服,现在他却一步不前,难免会让人失望!
虽然苻柳常常会派出小股部队前去袭扰王猛军营,可是收效甚微,有时甚至还被邓羌带军给全歼,损失远不能弥补收获。
这一次,苻柳决定不再继续小打小闹下去,他要一战定胜负,让这拖延持久的战事早日结束。
时过两个时辰,苻柳点齐三万精兵,出了蒲阪城,来到王猛大营之外,摆开阵势,似要与王猛决一死战。
这一日,王猛正在营中与邓羌对弈,李化在一旁观棋,突然,一个士兵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对三人行礼道:“将军,不好了,敌军……敌军……”
邓羌此时正被王猛逼得左右为难,心中焦急万分,又听到这人吞吞吐吐,不禁心想更是烦闷,说道:“敌军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那人闻言,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缓过神来了,连忙说道:“回将军,敌军陈兵营外,正在叫阵!”
王猛一边神色自若的拿起一颗棋子,仿若无事一般的将棋子放在棋眼上,一边问道:“敌军人马多少?”
那士兵道:“回将军,观其阵势,应有数万之众!”
那士兵说完,王猛看着邓羌,说道:“邓将军,该你了。”
邓羌听到苻柳带兵叫阵,哪里还有心思下棋,看着王猛,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苻柳陈兵营外,将军难道一点都不心急吗?”
王猛道:“急有什么用,何况现在心急的不该是我们,而是苻柳!他要是不急,就不会急着前来挑战了!”
邓羌看着王猛神色从前到后没有一点变化,就是现在,仍然注视着棋盘,似乎一切与下棋无关的事现在都不值得他注意一样。
邓羌虽然不如李化那样了解王猛,但是二人一起共事多年,知道王猛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就算有时候真的没有准备,那也是根本不需要准备而已!
邓羌笑道:“王将军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了?”
说着,邓羌填下了一颗棋子。
王猛见到邓羌落下棋子,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也落下一颗棋子,笑道:“这是当然,不过避不应战而已!”
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邓羌定睛一看,脸色突然变了,棋盘上的胜负已定,他败了。
不过棋盘上的胜负,对于邓羌来说,并不值得在意,他真正在意的,乃是战场上的胜负!
邓羌对于王猛的决策,有些不解,问道:“我军出征两月,士气正盛,邓某亦非不可上马,为何不出营应战,与苻柳一决胜负!”
王猛道:“将军之勇,天下谁人不知,但天下能似将军者,又能有几人!且不说我军总共只有三万,就是十万人众,也不一定能选出十人如将军之勇。
如今苻柳坐拥重兵,此时与战,不论胜负,我军必损。假使三战之后,两军各损一半,若苻柳趁此倾巢而出,则我军如何能抵挡其众。
如今上策,莫若持重待敌,等秦雍之兵相会之后再战。亦或是苻柳利欲熏心,急于求战,自取败亡,我军可乘隙击之,不然,战不可取!”
王猛说到此处,李化在一旁悄声对那士兵道:“方才王将军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那士兵点点头,李化又道:“你回去告诉众位兄弟,坚守营壁,只要敌军没有强攻大营,不予理会便是!”
那士兵闻言,向着王猛、邓羌行了一礼,然后便快步转身离去。
邓羌道:“虽然话是如此说,但邓某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
王猛不禁大笑道:“如若不出王某所料,要不了多久,邓将军就会发现比这更值得生气的事情了!”
邓某见王猛突然大笑,不禁问道:“哦?不知是什么事,能让邓某生气?”
王猛一边收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道:“应该快了,将军马上就会知道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便有一人快步走了过来,而且手上还拿着一块布帛。
那人走到王猛三人跟前,行礼道:“禀将军,敌军派人送来战书!”
王猛道:“来,拿来我看。”
那人闻言,将手中布帛递上,王猛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君受苻坚诏旨,奉命征讨,如今龟缩壁垒之中,已逾两月,此岂报君效国之当为耶?今孤陈兵相待,愿与君一战,以消君文人不武之嫌!
且闻君与邓羌同行,羌以勇武闻于天下,从未临阵怯敌,然今为君所误,畏懦不出,终恐不免为人笑矣!
然孤亦知羌,虽有大名,其实不副,君若不战,天下或将以为乃君之过也,而非羌之无能!孤日后当为君辩解,使免于讪笑!”
苻柳这一封战书,虽然看来没有什么,其实却有些恶毒,他这实际上是在挑拨邓羌和王猛的关系。
你邓羌既然是当世名将,为何不敢出战,难道是王猛不信任你吗?
你王猛一介文臣,凭什么领兵出征,不就仗着有邓羌吗?没了邓羌,你又算个什么!
王猛看完,嘴角不禁微微一笑,将布帛合上,递给邓羌,说道:“邓将军,看完可千万不要动气。”
邓羌笑着接过,说道:“邓某又非小气之人,哪里那么容易便动气了呢!”
可是当他打开布帛,开始仔细的看着上面所写的东西之时,他的笑容开始慢慢的消失,转而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突然,邓羌猛地将布帛拍在桌上,怒道:“好你个苻柳,敢说我徒有虚名,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知道我的名声是从哪里来的!”
王猛见状,不禁笑道:“方才将军还说不会动气,怎么现在被这么两句话就给激怒了!”
邓羌闻言,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笑道:“险些中了苻柳的计了。”
王猛道:“从这封战书可以看出,苻柳已有些急不可耐了,只要稍等些时日,他便无能为力,只能引颈待戮了!”
说着,王猛对李化道:“烦请师兄备下笔墨,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他回一封!”
李化道:“好,我这就去取。”
不一会儿,李化便带着一名士兵走来,将笔、墨、布帛放在尚未放棋子的棋盘上。
王猛提笔蘸墨,不加思索的快速在布帛上写到:“我奉命出讨,本该晨至夜击,早枭贼首,以报天恩。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生民有慈悲之心,念尔等垂亡之命,不忍遽加诛戮,使天地增伤。
故而闭营不战,以延尔等残命。今尔等何故不识天命,不领善心,欲自取灭亡,岂不知尔等性命,早已入我掌中,何得自决!
天意秋至方刑,尔等若欲求死,且可待秋至之日,引颈受戮,我军必不违约!”
写完,王猛放下笔,只见邓羌和李化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王猛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邓羌道:“将军确定要这样回书?”
王猛道:“有何不妥吗?”
邓羌道:“言语之间,恐怕太过倨傲了吧!”
王猛道:“倨傲?若不如此,岂能让其不敢轻动?”
邓羌闻言,不禁闭上了嘴,他明白王猛的意思,一个人越是傲慢,那除了这个人有傲慢的资本,就是这个人不知天高地厚。
很明显,王猛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至少苻柳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王猛合上布帛,交给方才送战书的那位士兵,说道:“拿去送给苻柳。送到即还,明白吗?”
那士兵道:“小的明白。”
他确实明白,从刚才邓羌发问,他便明白了,这封回书送到,极有可能会引起苻柳大怒,若是他不及时离开,恐怕苻柳到时便会迁怒于他。
苻柳在盛怒之下,难免不会作出两军交战,怒斩来使的举动,他一个小小的士兵,在苻柳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士兵拿着回书离去,李化也撤走笔墨,王猛突然正色对邓羌道:“今日苻柳求战不得,他日必会屡出奇招,为防万一,还需将军派人加强大营防备和营外消息探查,一旦有什么异动,咱们要能料敌于先,提前准备!”
从方才看到王猛所写的回书,邓羌便明白王猛并不是惧战,而是时机未到而已!
邓羌道:“请将军放心,邓某别的不敢说,只要蒲阪方向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绝对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