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疾走,不消一时半刻,便进了小黄县城,找到了县衙所在之处。
慕容厉一到县衙,便要走进去,他现在形容落魄,身上的战袍虽然被脱下,但是里面穿的素布衣裳,与普通百姓无异,刚走到县衙门口,便被衙役给拦了下来。
衙役大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县衙!不知死活了吗?”
慕容厉闻言,不禁大怒,说道:“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那衙役何曾被一个平头百姓如此吼过,但见慕容厉说话之时理直气壮得很,心想难道此人真的大有来头?
衙役问道:“你是谁?这么大的口气!”
慕容厉也不废话,掏出怀里的令牌,对那衙役道:“我乃是下邳王慕容厉,快去叫你们县令来见我!”
那衙役一见这镶金玉石所制的令牌,不禁呆了,而旁边那人则当即转身,朝内衙奔去。
而此时,慕容厉身后的男子也惊呆了,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厉。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穿官衣,年约五十上下的老县令小跑着过来。
那县令在衙役的指引下,见到了慕容厉,连忙俯身行礼道:“下官小黄县令拜见王爷,不知王爷驾临小县,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慕容厉抬手道:“不知者不怪,不知县衙之内可有快马?”
那县令虽不知慕容厉一见面不说别的,就来问马是为了什么,但也不敢迟疑,当即回道:“后衙里倒是养了几匹好马,不知王爷可是要用?”
慕容厉听到有快马,甚是高兴,点头道:“让人牵两匹快马来。”
那县令道一声是然后又对身后的衙役道:“去选两匹上好快马。”
那衙役闻言离去,县令道:“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慕容厉道:“给我备五天的干粮。”
干粮?难道这王爷到这来就是为了要两匹马,一袋干粮,好赶路的吗?
那这么一来,他这个王爷的身份,就值得怀疑了,但是现在,他还不敢确定,所以县令道:“快去市集上买五天的干粮。”
另一个衙役闻言提步离去。
慕容厉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买两人份的。”
那衙役闻言,回身道:“是。”
那县令看着慕容厉身后的一人,心想,难道这人是他的随从,可是看那样子,不过是个普通的庄稼汉,根本就不像是王爷的随从。
县令怀疑更深了,他已经在盘算,是不是寻个时机,将慕容厉拿下,好好盘问一番。
慕容厉当然不明白那县令的意思,紧接着,他又说道:“本王此次奉命出来,遭遇厄难,路经此地,幸好遇到这位大哥,若不是他挺身相救,本王现在恐怕早已饿死街头,我这里有玉佩一块,等会儿烦请县令拿去当了,换成银子,交与这位大哥,算作是本王酬谢他救命之恩。”
县令闻言,再看到慕容厉递过来的那块玉佩,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这玉质,这纹路,除了皇室,绝没有第二个人敢用。
县令连忙将玉佩还给慕容厉,说道:“此等小事,何烦王爷破费,下官代王爷酬谢便是。”
那县令又对已衙役道:“去,到账房支取五十两来。”
慕容厉见那县令出面,也就欣然接受,收回了玉佩,说道:“那就多谢县令了。”
不一会儿,两匹快马牵来。
慕容厉问道:“不知衙中可有熟悉附近道路的差役?”
每个县都有驿站,而经常在驿站之间传递信件的兵吏自然对周围地形十分熟悉。
县令道:“回王爷,城外驿站便有。”
慕容厉笑道:“好,那就烦县令派人将他请到这里来。”
县令自然不敢怠慢,一一照做。
不一会儿,五十两白银取来,交到慕容厉的手上,慕容厉转身将一包银子递给那男子,说道:“大哥,这些银子,还请收下。”
男子道:“路过行善,本是人人可为,这银子,我不能要!”
慕容厉道:“也许事是人人可为,但我慕容厉只有一个,若没有大哥,我早已身死。更何况大哥家中还有幼子,收下这些钱,让孩子去上私塾读书,以后光耀门楣,岂不正好。”
那男子本来已决定不要,可是听到慕容厉说到让孩子读书,他突然转变了态度,要知道,没有钱是永远上不了私塾,读不起书的,一个男人,没有学问,就只有像他一样,做一个农夫,一辈子受苦,永远当不了人上人。
所以他伸出手,接过了慕容厉递来的银子,他这不是贪图钱财,他这是为了孩子的未来。
慕容厉见状,大笑道:“这才对嘛!”
又过一会儿,那买干粮的和前去驿站的衙役都回来了。
慕容厉问那驿兵道:“你可知道此去邺都,怎么走最近?”
那驿兵道:“小的曾去过邺都几次,知道近路。”
慕容厉道:“那好,你就随我走一趟吧,等到了邺都,自有你的好处。”
说完,慕容厉转身对县令道:“本王这就告辞了,多谢贵县了。”
县令连忙拱手道:“能为王爷办事,是下官的荣幸。”
慕容厉闻言,微微一笑,然后又对那男子道:“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他日是否还有机会相见,告辞,保重。”
男子道:“王爷,保重。”
他们虽然称了一时的兄弟,但是毕竟身份极为悬殊,这一声王爷,便将他们完全区分开了。
慕容厉也不在意这些,因为他已报答了男子的救命之恩,他已经问心无愧。
慕容厉又对那驿兵道:“上马,你走前面带路。”
那驿兵翻身上马,拍马向前走去,而慕容厉则跟在后面。
出了小黄县城,走了不久,天便要黑了,那驿兵道:“王爷,天色已晚,前面驿站还有十余里,咱们是到前面驿站歇息吗?”
慕容厉想着自己已耽搁了一日,再睡上一夜,桓温就不知道要到何处了!
慕容厉道:“到渡口还要走多久?”
那驿兵道:“若是骑马快行,还要一日。”
一日,若是连夜赶路,明日白天便可以到达渡口,乘船过河。
慕容厉道:“今夜就先不投宿了,连夜赶路,等明日在船上再歇息。”
那驿兵在驿站做事多年,除了有加急奏报,需要连夜赶路,他已有好久没有这样赶过夜路了,不过既然有王爷陪着他,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驿兵道一声:“是。”便继续向前奔去。
就这样,几乎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慕容厉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到了邺都。
慕容厉对那驿兵道:“你拿着这个令牌,到下邳王府去领赏,他们自会明白的。”
这是之前慕容厉答应他的,他自然不会失信。
可是那驿兵却拱手道:“王爷金贵之躯,尚能如此,小的又怎敢讨赏呢!王爷既然有要事要办,小的就不打扰了,小的告辞。”
慕容厉闻言,心中不禁一暖,心想似乎这世上还是善良之人居多的。
慕容厉感叹之后,突然想起了正事,他的心情又变得十分低落,折损两万大军,助长桓温气焰,这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慕容厉快马朝皇城奔去,在宫门处,慕容厉下马,向前走去。
走到侍卫旁边,慕容厉道:“快带我去见陛下。”
那侍卫认出来人是慕容厉,心中大惊,心想慕容厉不是率军出征了吗,怎么现在会在这里?怎么他看起来这么狼狈?难道……
他已不敢往下想,因为已不需再想。
在侍卫带领下,慕容厉很快便来到了贤德殿外,慕容厉对外面当值的宦官道:“烦请公公通报一声,慕容厉求见。”
看着慕容厉狼狈的样子,那宦官已不需再问,连忙快步走进殿中,向慕容暐禀报道:“陛下,下邳王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慕容暐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说谁?”
那宦官又道:“是征讨大都督、下邳王慕容厉。”
慕容厉,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难道桓温已经退兵了?嗯,一定是的。
想到此处,慕容暐不禁有些兴奋,他对身旁的宦官道:“快宣。”
那宦官闻言,高声道:“陛下有旨,宣征讨大都督、下邳王觐见。”
“宣征讨大都督、下邳王觐见……”
慕容厉闻言,提步跨进殿中,可是在他双脚跨进殿后,他便直接跪了下去,然后膝行而进。
慕容暐看到这一幕,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见慕容厉膝行数步之后,突然号哭道:“陛下……陛下……臣无能……臣愧对陛下天恩……臣……”
说着,慕容厉便开始哭泣不止。
慕容暐见状,连忙说道:“爱卿,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一味的哭,像什么样子。”
慕容厉闻言,收起了哭泣之音,说道:“臣无能,不仅没能阻止桓温进犯,还搭上了大燕的两万将士,让他们成了孤魂野鬼,臣该死,请陛下治罪。”
慕容暐闻言,不禁从龙椅上惊起,不可置信道:“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慕容厉垂首道:“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
慕容暐不禁怒火大起,对着慕容厉吼道:“既然这样,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这本来是慕容暐怒极之后,口不择言,本当不得真的话,但是慕容厉却当了真。
他不禁在想:“是啊,两万大军都全军覆没了,他身为大军主帅,还有什么脸面回来!他本不该回来的。”
慕容厉道:“臣自知罪孽深重,本不愿苟活,但为了将消息传回,也只得苟活数日,今日既然消息已经传到,那臣就在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臣愧对陛下,愧对那两万将士,愧对列祖列宗,如今只有已死谢罪。”
慕容厉话音一落,便从身上取下一柄精巧的匕首,朝喉咙割去。
慕容暐见状,连忙道:“快,快拦住他!”
可是等慕容暐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慕容厉本就怀着必死之心,那一匕首割下,喉咙里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而慕容厉也随着匕首从手中滑落而倒在了地上。
慕容暐叹息一声,说道:“来人,将下邳王尸身收敛,送至下邳王府,传朕旨意,使其长子袭爵,葬如王礼。”
那几名侍卫闻言,将慕容厉抬了下去,好好收敛,然后送至下邳王府。
慕容暐道:“传朕旨意,请太傅、乐安王入宫。”
身旁的宦官闻言离去,一个时辰之后,慕容评与慕容臧便来到了贤德殿,见到殿中那一滩血迹,两人都不禁暗暗叹息,他们已知道了慕容厉自杀的消息,不禁暗暗惋惜。
慕容评和慕容臧两人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慕容暐道:“想必两位爱卿已知道朕这次为什么找二位来了吧?”
慕容评和慕容臧两人齐道:“臣明白。”
慕容暐道:“那现在又该派谁去阻挡桓温呢?”
慕容臧道:“臣虽不才,愿领兵前往阻敌。”
慕容评在一旁附和道:“若乐安王能亲往,桓温必定无法再进。”
慕容暐道:“但愿真如太傅所言。慕容臧听旨。”
慕容臧道:“臣在!”
慕容暐道:“命你为征讨大都督,率步骑八万,前往阻击桓温,切莫辜负了朕的期望。”
慕容臧没想到慕容暐一下子就给了他八万兵马,心中顿时豪气大生,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让桓温渡河。”
慕容暐道:“那就请大都督速行吧。”
慕容臧道:“臣领旨,告退。”
待慕容臧退下之后,慕容暐道:“依太傅之见,桓温此次会退兵吗?”
在慕容厉出兵之前,慕容评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可是在慕容厉死后,慕容评的自信突然开始消散了,他已不能对形势进行准确的判断。
慕容评道:“乐安王统兵之才,当不逊于桓温。”
这句话或许慕容评自己也不相信,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毕竟,他要先给慕容暐吃一颗定心丸。
至于慕容臧究竟能不能挡住桓温,他现在还不清楚,若是能挡住,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挡不住,他还有后策。
第二日,慕容臧统兵从邺城出发,八万大军,可谓是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可是他们能否挡住桓温,慕容臧又究竟是不是领兵之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