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侍从便从内走了出来,而且脸上的神色,也从刚才的不屑,变成了笑脸相迎。
那侍从走到慕容麟的身旁,拱手一拜道:“方才小的失礼,还望小王爷莫怪,太傅有请,小王爷请随我来。”
慕容麟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前面带路。”
那侍从连忙道:“是,是,是,小王爷说得是。小王爷请。”
慕容麟跟着那侍从进入了上庸王府,走了不久,便来到慕容评的面前。
只见慕容评悠然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慕容麟,只带他将一切都告诉自己。
慕容麟见礼道:“小子慕容麟拜见太傅。”
慕容评道:“免礼。你说有关于你父亲的要事要告诉我,快说吧。”
慕容麟见慕容评虽然故作悠然姿态,然而实际上却有些着急,心想这一次定然可以借此谋个一官半职。
慕容麟也不敢迁延,说道:“想必太傅也知道,昨日一早,小的父亲吴王率众出了邺城,难道太傅不觉得奇怪?”
慕容评道:“他不是去游猎去了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慕容麟道:“太傅有所不知,这出猎是假,逃走是真!”
慕容评不禁大惊,脱口而出道:“什么!逃走?”
不过转眼间,他便改口道:“吴王乃是大燕重臣,国之戚属,又新立大功,他为什么要逃走!他有什么可逃的?难道还有人能谋害他不成?”
慕容评显然还没有完全信任慕容麟,毕竟慕容麟再怎么说也是慕容垂的儿子!
慕容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也很奇怪,甚至显得十分无礼,慕容评见了,几乎忍不住想要呵斥他!
可是不待慕容评开口,慕容麟便笑着说道:“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傅难道真以为太傅要做的事,天下就再无他人知晓?”
慕容麟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慕容评并不是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但慕容评仍然故作不知所谓,说道:“我要做的事?难道你说是我要谋害吴王吗?”
慕容麟笑道:“现在我已经站在太傅面前,太傅又何必如此掩饰,此间又无外人,难道还有谁能泄露太傅与我的谈话吗?”
慕容评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没错,就是我想要害慕容垂,可是你又是怎么得知此事的。”
慕容麟笑道:“多谢太傅坦诚相待。实不相瞒,开始我也以为这次出邺只是游猎,可是等到了邯郸,在投宿的客栈里,我偶然听到父亲与太原王的谈话,这才得知此次他们是逃难而出,得知此事之后,我变快马加鞭,赶回邺城,前来想太傅禀报。”
慕容评突然大声道:“你说什么?太原王?此事太原王也知道了。”
慕容麟道:“我想此事多半是太原王告知吴王的,太傅知道,吴王与太宰关系亲密,太原王与太傅又多有来往,除了他,还有谁能探知如此机密的消息。”
慕容麟这几句话里,都没有再称慕容垂为父亲,而是直接称为吴王,似乎想要和慕容垂撇清关系。
慕容评道:“那慕容垂此次准备逃往何处?”
慕容麟道:“龙城!”
龙城,那是慕容评土生土长的地方,甚至是桓温兵至枋头时,他第一个想要逃亡的地方。那里同样也是慕容垂的家乡,他还曾任平州刺史,在龙城颇有威望,若是让他到了龙城,那便是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再难复制了!
慕容评想到此处,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站了起来,再一次问道:“你确定?”
慕容麟道:“这是我亲耳所听,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一切都绝不会有错!”
慕容评突然对外大声道:“来人。”
一人从门外进来,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慕容评道:“快去请西平公慕容强到府中来。”
慕容强,乃是慕容廆的弟弟慕容运的长子,与慕容评是堂兄弟,现如今任左护将军,掌管禁军,现在朝中的元老重臣,他也就和慕容评走得近一点。而这一次要除掉慕容垂,他便是慕容评的一个重要帮手。
那人闻言离去,慕容麟道:“既然太傅有事,那侄孙便先告退了。”
慕容评笑道:“慕容垂有你这么个儿子,真不知道是他上辈子修的是什么福!不过你放心,此事一旦成功,我不会忘了记得那一份赏赐,现在你还不能走,你得带着我的人去追慕容垂!”
让慕容麟带兵去追慕容垂,这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状是他告的,可是慕容麟对慕容垂还算了解,若是让他知道了是自己告密,而且还带兵来追,那慕容垂极有可能盛怒之下冒死将他杀死,这当然是慕容麟不愿意看到的。
慕容麟道:“从邺城到龙城,有几条路可走,吴王会选哪条,想必太傅比侄孙清楚,而且侄孙从邯郸回来,一夜未眠,若再强行赶路,恐怕体力不支,误了追击的良机,侄孙还是不去了吧。”
慕容评见他确实面容疲惫,不像是在撒谎,又想从邺城到龙城,经邯郸的路确实就那么几条,要想找他们,还不容易!
慕容评道:“那好,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看你确实劳累,就不让你去了,你回去好好歇息,等着我的好消息。”
慕容麟道:“多谢太傅,侄孙告辞。”
慕容麟走了没过多久,慕容强便来到了上庸王府,见到了慕容评,慕容强与慕容评关系甚好,平时无人之时,都不甚拘礼。
只见慕容强走到慕容评的面前,问道:“堂兄急急忙忙的讲我唤来,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吗?”
慕容评道:“贤弟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为兄与你商议的事?”
慕容强闻言,开始思索起来,想着慕容评指的到底是什么,可是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清楚,问道:“堂兄是说拓跋什翼犍遣使上供的事?”
慕容评见慕容强并没有心领神会,说道:“什么拓跋什翼犍,他还值得我找你两次吗?是慕容垂!”
慕容强更是疑惑了,问道:“慕容垂?他不是已经出城游猎去了吗?就算堂兄要动手,也得等他回来再说啊!”
慕容评道:“回来?慕容垂这一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容强道:“哦?这是为何?他难道还能就此一辈子在外游猎不成?”
慕容评道:“据可靠消息,现在慕容垂已经准备逃回龙城,据龙城自立,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容强闻言大惊道:“什么!慕容垂要占据龙城?这还了得!堂兄需要我做什么,快说吧。”
慕容评道:“现在慕容垂还在去龙城的路上,而且他们不知道我已得知此事,行速必定不快,所以我想请贤弟亲领禁军,前往追击慕容垂,一定要在慕容垂到达龙城之前,将他拦下!”
慕容强道:“好,小弟这就去办。”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
慕容评道:“贤弟且慢,这慕容垂昨夜刚到邯郸,贤弟尽可率精骑从邯郸一路寻迹追赶。”
慕容强拱手道:“多谢堂兄指点,小弟告辞!”
慕容强转身离去,回到军营,点起五百精骑,便朝邯郸赶去。
而另一面,慕容垂等人一大早起来,用过饭后,便出了客栈启程,走了十几里路,慕容令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左右张望之下,这才发现原来是慕容麟不见了。
慕容令对慕容垂道:“父亲,贺麟似乎不见了!”(慕容麟字贺麟。)
慕容垂闻言,也举目张望了一番,确实没有看到慕容麟的踪影,心中也是奇怪,说道:“他是不是方才被我们遗留在客栈了?”
慕容令道:“不会啊,在客栈的时候,孩儿分明派人到各个房间看过了的,都没有人才开始上路的!”
慕容垂道:“那这就奇怪了,他会到哪里去了呢?他不会……”
慕容垂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慕容令已经想到慕容垂想要说什么,无论是什么,都是不好的!
慕容令道:“不如让孩儿去问问,看看今日有没有人见过贺麟。”
慕容垂道:“也好,你去问吧。”
于是慕容令骑着马往队伍后面赶去,挨个询问他们可曾见过慕容麟,可是却一无所获。
慕容令回到慕容垂的身边,慕容垂问道:“怎么样?”
慕容令道:“还真是奇怪,今日竟没有一人见过贺麟。难道他真的在客栈和我们走散了?这不可能啊!”
慕容垂道:“今天你是叫谁去各个房间查看的?”
慕容令道:“是吴侍卫。”
慕容垂道:“将他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慕容令闻言将吴侍卫叫了过来。
那吴侍卫对慕容垂拱手为礼道:“小的见过王爷。”
慕容垂道:“林清,你跟我有多久了?”
吴林清道:“回王爷,有十几年了。”
慕容垂道:“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吴林清道:“王爷待小的恩比天高,若不是王爷,小的现在不过是一介草莽!”
慕容垂道:“那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吴林清道:“请王爷放心,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必定如实回答。”
慕容垂道:“今日是你负责查看各个房间的?”
吴林清道:“是小的。”
慕容垂道:“那你可曾记得今日麟儿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吴林清一听慕容垂问到慕容麟,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说道:“王爷怎么知道少公子房间里有怪异?”
慕容垂听自己果然料得不错,问道:“怪在哪里,快快说来!”
吴林清道:“昨日一日赶路,大家都很疲惫,客栈里的东西,很多都没有用到,倒是不足为奇,可是奇怪的是,少公子的房间里床被叠的好好的,就如同根本没有住过人一样!王爷说怪不怪!”
这当然很奇怪,慕容麟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如何会叠被子?就是他会叠,他也不会闲的去叠客栈的被子,这不是把店小二的事给干了吗!
更何况慕容麟根本就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在这里做,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慕容麟昨晚便不见了,他根本就没有在客栈歇息!
慕容垂不禁陷入了沉思,骑在马上,望着前方,漫无目的的前行着,他在思索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慕容垂想通了,因为他想起了昨夜他与慕容楷和兰建谈话的时候,窗外闪过一个黑影,如果没有料错的话,这个黑影,便是慕容麟。
慕容麟一定在窗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然后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
慕容垂的脑海里不禁闪出几种可能,慕容麟不愿随他一起,独自离去,可能回到了邺中,也可能亡命于天涯,然而最让慕容垂不愿意看到的便是他回邺告密!
慕容垂并不知道他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慕容强所率的追兵已经在路上。
慕容垂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吴林清闻言,当即骑马归队。
慕容令问道:“父亲,按吴侍卫刚才的说法,贺麟似乎昨夜便已不在客栈之中了,那他会到哪里去了呢?”
慕容垂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以前为父对麟儿要求太严,致使他误以为我不喜欢他,现如今他已长大了,不想跟着为父,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既然已经走了,那就不要管他了,现在还是先赶路要紧。”
慕容令道:“是,孩儿遵命。”
又走了两日之后,慕容垂等人到了范阳,而慕容强的追兵也到了范阳,现在两队人马,相距不过十余里,然而慕容垂却还浑然不知。
时至正午,又到了用饭的时间,慕容垂让队伍停了下来,支起架子,烤起了野味。
闻着烤肉的香味,慕容垂的心情很愉悦,现在已到了范阳,再有几日便可赶到龙城,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他当然是值得愉悦的。
烤肉渐渐焦了,慕容垂拿起烤肉,开始大块朵颐起来,可是还不待他吃完,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没过一会儿,又听到一声暴喝:“慕容垂,你那里走!”
慕容垂闻言,转头一望,只见有数百骑兵朝他过来,而那领头之人,正是自己的叔父慕容强!
慕容垂已明白他的计划已经被慕容评发现,而慕容麟果然回邺城告密去了!遭到自己儿子的背叛,这是慕容垂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他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和失落,突然有了一种准备束手就擒的想法。
但慕容令的一声呼喊唤醒了他,只听慕容令道:“父亲,你先走,孩儿来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