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蚝等人依次退去,但静姝却并没有离去。
现在帐中便只剩下王猛、王永和静姝三人了,静姝上前道:“夫君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主动让我领兵?”
王猛道:“与其你找我要兵,不如我给你兵,你说是吧。”
静姝闻言,不禁莞尔,吃吃道:“夫君,你……”
有王永在旁,静姝哪里好将心理话说出来逗得王永笑话,说着说着竟渐渐没了声音。
王猛也不说破,转身问王永道:“子恒,依你之见,我军破了壶关之后,该当如何行事为上?”
王永道:“孩儿以为当乘破关之势,直驱而前,燕人必望风降附,而我则可进取上党,引兵攻邺。”
王猛笑道:“哦?若燕人派大军来御,我军数战之下,可有余力支敌?要知道我军现在可只有四万余人。”
王永道:“孩儿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若有敌军前来,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王猛语重心长的道:“子恒啊,你要明白,这一次我军的目的是要攻入邺城,将整个山东六州纳入我大秦的治下,所以需要步步谨慎,不可有丝毫差错,须知一失足便可成千古恨!”
王永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不知父亲下一步准备如何行军?”
王猛道:“固守壶关,派军传檄壶关南北郡县,降则收,不降则攻。然后等杨安从晋阳来会,邓羌从洛阳援军。三军聚首,便可进军了。”
王猛帅大军攻燕,但从离开秦境进入燕境之后,便属于孤军深入,在他的身后,还有这许多郡县尚在燕人的治下,只是他们城中兵马不多,自守尚不一定够用,援助慕容越就更无从谈起了。
所以王猛攻下壶关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继续前行,而是要将他身后潜在的威胁全都解决掉。
王永也并不笨,他自然明白王猛这么做的用意,拱手道:“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佩服之至。”
王猛道:“子恒啊,凡是不能只着眼于眼前,要多想多看才是。”
王永道:“孩儿明白。”
王猛对王永的期盼是很高的,他甚至愿意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他,只可惜他并没有时间,天下需要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王猛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姝儿,你去你的骁骑队选个机灵的士兵来,我有用。”
静姝也不多问,回道:“好,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静姝便将老五给带了过来,对王猛道:“夫君,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老五也向王猛行礼道:“小的拜见将军。”
王猛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五道:“小的名字难听,兄弟们都唤小的叫做老五。”
王猛道:“好,老五,你可去过晋阳?”
老五道:“小的未曾去过。”
老五生在长安,虽说早早的就参了军,随军也到过不少地方,但却并没有到过晋阳。
这倒让王猛有些为难了,又问道:“那你可能辨识地图?”
老五道:“这个小的会,只要有地图,小的哪里都去得。”
王猛闻言,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老五倒还真是有些机灵,说道:“那好,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前往晋阳一趟,将信交到杨将军手上,他看了自会明白。”
老五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王猛道:“沿途还是燕地,你就不要穿我军军服了,最好扮作燕军士兵,也好骑马赶路。”
老五道:“多谢将军提醒。”
王猛递给老五一封信道:“这信你收好,收拾一下,准备上路吧。”
老五道:“是,小的告退。”
老五离去,王猛不禁开始念叨道:“怎么师兄一去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传来呢?”
王永和静姝都以为王猛是自言自语,未曾搭话。
而王猛也只是突然想起,说了那么一句,并不是十分在意。
王猛看了看王永,说道:“现在没什么事,走,和我一起去看看众将士们在做些什么呢!”
王永虽是个文静之人,但一直呆在营帐之中,总感觉有些憋闷,现在有机会出去巡营,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王永当即道:“是,父亲。”
于是三人走出营帐,四处走着,只见营中将士,人人不同,有的在检查云梯,对其加固,有的在查看马蹄铁,而有的则在磨刀擦剑,弯弓试箭……
所谓分门别类,各有不同。
逛了一圈大营,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大营里已经升起了火,做起了饭。
饭后,再处理些公务,便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这一夜,除了巡营了千余人马,所有人都睡得很早,因为每个人都要养足精神,准备好明日的那一场大战。
大战在即,没有人敢有所松懈。
……
丑时刚过,大营里便已经有了响动了,这是郭庆和吕光率领的伏军,他们要趁夜埋伏到山脚,等待几个时辰之后,便化作两支奇兵,直奔壶关而去。
现在还是八月初,天亮得依旧很早,吕光他们刚刚找好埋伏的地方,天变渐渐亮了起来。
只见秦军大营之中还是照常生火造饭,烟雾缭绕,壶关上的守兵却又迎来新一天的心惊胆战。
早饭过后,张蚝梁成便帅军出营,来到了壶关之下,和昨日一样,张蚝带着士兵去强攻壶关,梁成在后支援。
而且那攻城的架势,简直就是昨日的翻版,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不只是张蚝一个人孤军奋战,就连梁成也紧随张蚝跃上了城楼,为大军攻城赢得先机。
两员大将出马,那效果自然比昨日张蚝一人左冲右撞要好的多,很快,壶关便被打开了数个缺口,无数秦兵开始登关作战,其气势之凶猛,比之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到半个时辰,关上的燕军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开始有向关下撤退的趋势。
而就在此时,两山上的燕军终于中计,冲了下来,想要解围。
吕光、郭庆见状,十分沉得住气,命令大军不要暴露,以免误了大事。待燕军走完之后,冲入山林,直奔壶关之内而去。
然而这一次,两股燕军不但没能解围,反而被迅速冲出的数千骑兵给打得慌了手脚,死伤成片。
当战斗持续到快两个时辰的时候,壶关关门突然开了,吕光骑着高头大马走了出来,只见他右手攥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拴着一个人,那人正赫然是慕容越。
慕容越正在大帐中下着军令,就被吕光帅军围住,一举擒拿,成了阶下囚。
所谓擒贼先擒王,慕容越一被擒,战斗便已经结束了,关外的燕军见到关门打开的那一刻,已经心如死灰,放弃了抵抗。
壶关告破,吕光、张蚝等人率大军列阵道路两旁,迎接王猛的到来。
王猛来了,他骑在白马上,真可谓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直感觉是个二十来岁的得志少年,只可惜已多了两鬓华发,胡须髯髯。
所谓颜由心生,想来就是这样的吧。
而慕容越却是憔悴万分,形容枯槁,看来没有一丝生气,想来也是心如死灰了。
王猛含笑道:“这位便是南安王了吧,在下王猛。”
慕容越抬起头看着白马上的人,脸上不禁露出异样的神情,说道:“你就是王猛?”
王猛依旧保持着那要命的微笑道:“怎么?王爷不信?”
慕容越道:“不……我只是没想到……真没想到我竟然败在一个书生手里,还败得这么惨!”
王猛闻言,更是大笑道:“想必你大燕朝廷里也有无数像王某这样的书生,只不过你主不听不用罢了。”
慕容越沉默了,他突然发现王猛一语中的,直切要害,对朝廷之事了如指掌。他不禁在心中感叹道:“是啊,朝廷有一皇甫真四朝老臣,尚且言不听计不用,其他的,又怎会被朝廷听用呢?”
王猛又道:“王爷可愿归附我朝?”
慕容越道:“王猛,你要杀便杀,要我投降,却是万万不能!”
王猛道:“哦?倒不想你还是个忠臣,也罢,现在我也不多说,待我攻到邺城,你再降也不迟。”
说完,王猛道:“来人啊,将此人带下去好生看管,绝不能让他死了。”
道路两旁的士兵闻言,上前将慕容越带了开去。
王猛这才对破关的吕光、张蚝等道:“诸位辛苦了,一同入关吧。”
入了关之后,王猛这才发觉这壶关果然就是一个壶,左右两边是山,前后两面是关,围成一个壶身,而天空便是那壶盖,只可惜差一个壶嘴。
很快,大军便借着原来燕军营地,建起营帐,用作安置众将士。
没过多久,王猛便将众将全部召集到中军帐中,说道:“今日诸位浴血奋战,攻破壶关,真是振奋人心,但却还不可沾沾自喜,须知咱们还有大仗要打。”
众人听到前半句,人人面露喜色,不经意间都暗暗挺了一挺腰杆,所以王猛才会说出后面那半句话。
众人道:“末将谨遵将军教诲。”
王猛道:“壶关虽然险要,但我们既能夺下来,燕军未必就不能夺回去,所以,目前当务之急,便是布置壶关防守,而重中之重,便是两侧之山,一定要加派重兵把守,绝不能犯燕人犯的错误。这件事,就交给苟校尉去办吧。”
苟苌道:“末将领命。”
说着,苟苌便出营离去,去准备布防去了。
王猛又道:“然后另外一件紧要的事那便是以壶关为依托,将周围郡县一一拿下,这样我们方可无后顾之忧。所以还要请众位将军再多加辛劳一番。”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王猛见状,问道:“诸位将军有什么难处吗?”
梁成道:“壶关周围之郡县甚多,若是分兵前往,恐兵少力弱,难以成功,有损将军威名。”
王猛笑道:“上党之精兵尽在壶关,如今壶关已被我攻破,燕军尽被俘斩,周围郡县哪里还有什么守兵,你们只需带上千余精兵,一纸檄文,所过郡县,必可望风降附,何须担心。”
众人这才道:“末将等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王猛道:“好,那诸位今日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出发吧。”
众人道:“末将告退。”
待众人退下,王猛这才开始提笔写道:“我大秦天王陛下怜山东六州百姓受鲜卑荼毒之苦,未沾圣德之教,故兴王师,征讨夷狄。今王师已破壶关,本该出兵四讨,念尔等归于鲜卑,本非初心,故暂收刀兵,望尔等早来归顺。不然,壶关之事,可为鉴借!”
写完,王猛对王永道:“子恒,将这份檄文摘抄几分,等会儿派人送到诸位将军帐中,让他们明日出行带在身上。”
王永道:“是,孩儿这就做。”
……
而另一边,邺城之中,慕容评接到慕容暐的旨意,调集了中外三十万精兵,奉命前去壶关抵御秦军,但是现如今,却连邺城都还没有出。
慕容暐已经下了几道旨意,催促慕容评早日动身,前往壶关解燃眉之急,但慕容评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为所动,还上书道:“王猛腐儒书生,不知兵事,不足为惧,如今军中粮草未足,可稍待三日,到时动身,还未晚也!”
慕容暐接到奏疏后,心知慕容评是接机要粮,现在又是危机时刻,也只得应了慕容评的要求,下旨向各处调粮给他。
慕容评看到一道道的旨意下达,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大军出了邺城,往壶关而来。
慕容评走了,慕容暐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可是还有一半悬在空中,对于战胜秦军,他实在没有多少的信心。
要知道这两年来连打两次大仗,一次让桓温打到了枋头,差点攻到邺城,还是靠慕容垂力挽狂澜才最终险胜。第二次被秦国直接攻下了洛阳,慕容臧十万救援之师,被王猛一万人给打了回来,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慕容暐于是将出使过秦国的几位使者都请到了宫中,其中便有散骑侍郎李凤、黄门侍郎梁琛、中书侍郎乐嵩,他们都到过秦国,对秦国的了解肯定比自己深一些。
于是慕容暐问道:“秦兵众寡何如?今大军既出,秦能战乎?”
李凤首先出列道:“秦国小兵弱,非王师之敌;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忧也。”
梁琛、乐嵩道:“臣以为不然,所谓胜败在谋,不在众寡。秦远来为寇,安肯不战!且我当用谋以求胜,岂可冀其不战而已乎!”
慕容暐听到截然不同的两种回答,心中不悦,说道:“朕知道了,卿等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