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整个天空都笼罩着一股喜庆的味道,昨日的喧嚣还没有完全散去,王休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但转眼,他便感受到了一股疼痛感,这股疼痛感来自于他的耳朵,右耳!
为了减轻疼痛,他慢慢的偏转脑袋,睁开朦胧的睡眼,便看到了满脸笑意的李筱玲,但这笑却让王休有些害怕。
王休轻声道:“娘子,你这是做什么,让我再睡一会儿,昨晚折腾了一夜,好困……”
说着,王休便倒头便睡!
李筱玲也不说话,还是提着王休的耳朵,而且这一次,她使的力也更大了,王休也已惊醒,不,准确的说是痛醒。
王休的脾气虽然好,但却也是个男人,现在想睡不成,不由得发起火来,大声道:“李筱玲,你要干什么!”
李筱玲道:“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天都亮了还不起来,我可不想招人闲话!”
王休闻言,哪里还敢理直气壮的说话,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今天是咱们新婚的第一天,他们不会见怪的。”
李筱玲见王休似乎真的不准备动了,不禁哭了起来,呜咽道:“嗯……嗯……嗯嗯……我怎么看上了这么样的一个人,嗯……嗯嗯……我的命好苦啊……”
王休最是受不了人哭了,更何况是一向刁蛮任性的李筱玲哭起来,那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现在这第一次却是在新婚之后,王休总算是怕了。
只见他连忙起身,轻轻的捂着李筱玲的嘴,说道:“姑奶奶,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您别哭了好么,你一哭,我的心就莫名的痛!”
李筱玲果然便不哭了,娇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快起来,穿衣服。”
王休道:“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李筱玲道:“你穿了衣裳我就说。”
王休赖不过李筱玲,只得先穿好衣裳,然后说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筱玲道:“夫君,你说我第一天嫁到你们家,今晨请安是先去哪好呢?”
王休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新婚之后,这请安可是重中之重,若是做得不好,就显得没有礼数,他日在家中地位必然受到影响。
王休忙道:“现在时辰还早,咱们先到祖父、祖母那里奉茶,然后再向爹、娘请安。”
李筱玲道:“你现在可算是明白过来了,这耳朵没白揪!”
王休道:“还好娘子记得,不然就误了大事了。只不过昨夜你我一起睡的,怎么你起来得这么早?”
李筱玲道:“你还说,你昨夜要是对我稍微温柔一点,我也不会一夜都睡不着了……”
说到后面,声音已细不可闻,但王休却听得很清楚,他的脸突然一下子就红了,好像做错了事一样的垂着头。
王休道:“大不了以后我不这么对你了嘛!”
李筱玲笑道:“哼,你个没良心的,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以后要是不好好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休连忙认怂道:“好好好,以后一切都听娘子的。”
李筱玲道:“那还不快扶我下床。”
李筱玲一下床,王休便看到了床上的落红,不由得更是心疼李筱玲,心想自己昨日真是该死,不知道温柔体贴一点。
奉茶请安,本是约定俗成的礼节,不到半个时辰,李筱玲与王休便已经做完,回到了房中,继续补着觉,而王猛也是这个时候才出家门,到中书视事。
而刚到中书,王猛便见到了一个人,高泰。
高泰本是燕国尚书郎,燕灭之后,高泰归隐不出,王猛几次请他出山做官,他都没有应征,这一次他怎么来了。
王猛走上前去,笑道:“高子伯于今乃来,何其迟也!”
高泰闻言,不禁回身一看,见来人正是王猛,正色道:“罪人来就刑,何问迟速?”
王猛闻言,不禁一惊,心想自己虽然说他来的迟,但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难道他还会犯了什么王法吗?
王猛道:“君此言何意?”
高泰道:“昔鲁僖公以泮宫发颂,刘宣王以稷下垂声,今阳平公开建学宫,追踪齐、鲁,未闻明诏褒美,乃更烦有司举劾。明公阿衡圣朝,惩劝如此,下吏何所逃其罪乎!”
王猛闻言,这才想起之前有司举奏苻融在邺,擅起学社,王猛因苻融乃苻坚之弟,便将奏章直接呈送苻坚,交由苻坚处理。
至于苻坚是怎么处理的,王猛也没有过问,不过看如今这样的形势,苻坚应该是将苻融大批了一顿。
王猛道:“是吾过也!”
到了现在这个样子,王猛除了承认他处理得有失妥当,还能做什么呢!
高泰道:“明公既释,草民告退。”
高泰说完,便转身就走。
看着高泰离去的身影,王猛不禁叹息道:“高子伯岂阳平所宜吏乎?”
言下之意,便是高泰才学出众,当为天下尽力,不必留在邺城为吏。
王猛惜才,不愿高泰再离他而去,于是当即上奏苻坚,请苻坚召见高泰。
几个时辰之后,高泰便从馆驿到了皇宫,见到了苻坚。
高泰叩首为礼道:“草民高泰,拜见陛下,听闻陛下召见,草民惶恐之至,不知所为。”
苻坚闻言,笑道:“高卿请起。”
高泰起身,正身而立。
苻坚道:“丞相言高卿才可济世,请问为政之道?”
高泰道:“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审举在核真,未有官得其人而国家不治者也。”
苻坚闻言,不禁感慨道:“可谓辞简而理博矣!”
说完,又道:“卿在燕为尚书郎,今入秦,朕亦以为尚书郎,爱卿以为如何?”
高泰道:“大秦德耀九州,臣实何人,敢干圣朝之治,请陛下准臣归本州。”
苻坚道:“君不慕荣华,朕岂能强求,但惟愿他日天下有需君之时,君能挺身而出。”
高泰道:“臣谢陛下。”
高泰还冀州而去,王猛倒也不觉损失,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高泰终会入朝的!
而在南方,姑孰,桓温心中之气已越来越不能平顺,心中对于王坦之与谢安等人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不能容忍,心想他二人都曾在自己的幕府里面待过,而且自己对他们都不薄,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们为什么要与自己作对呢!
心中之气愈积愈深,但偏偏又碰上了三吴大旱,人心浮动,他却抽不开身前往建康,而要镇住人心。
但人心总会有安定的那一天,开春二月,桓温终于踏上了前往建康的路,这一次他去,不仅带去了他的亲兵,还准备给谢安和王坦之一份厚礼。
而朝廷得到桓温来朝的消息,群臣震悚,都怕桓温此来,是为了夺取皇位的,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事将如何。
而之前在司马昱面前毁掉诏书的王坦之心知桓温之所欲为,心知也是忐忑不安,怕桓温就此动手,晋室将亡!
但当此之时,唯有谢安神色自若,依旧谈笑风生,似乎对桓温来朝,根本就不在意!
二月二十四日,朝廷下诏,使谢安、王坦之帅众迎桓温于新亭。
当闻听此诏之时,王坦之心中一惊,心想自己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桓温到后,会不会第一个就对自己下手呢?
而谢安则很快便让人带着他来王坦之的府上,看到王坦之的样子,说道:“今日之事,必不能避,君不可稍露惧容!”
王坦之道:“桓温此来,必是来诛杀我等,然后倾移晋室,当此生死之际,如何能镇定得了!”
谢安道:“不论如何,君当与我前行。”
王坦之心中就算惧怕,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和谢安一起前往新亭。
与谢安在一起,受他那处事淡然的性子影响,王坦之竟一下子也什么都不怕了。
等到了新亭,只见朝野有名望的人,都早已到了这里,静候着桓温的到来。
桓温果然来了,来的时候正是午时。
桓温一到,前来相迎的百官几乎同时拜道:“恭迎大司马入朝。”
桓温见状,也不答礼,只是让他带来的大军迅速控制各处要道口,然后桓温缓步进入新亭,对桓冲道:“等会儿我延见王、谢之时,你让人带上兵器藏于壁后,听我号令,再做行动。”
桓冲闻令,自然下令让甲士藏在新亭壁后,然后桓温这才让桓冲请谢安和王坦之入亭见他。
亭中摆着两张席榻,谢安与王坦之行礼道:“拜见大司马。”
桓温闻声,抬头一看,只见谢安神态自若,一如既往之时,而反观王坦之,却是倒置笏板,汗流不止。
桓温不禁在心里便看轻了王坦之,觉得他是一个没有胆识的人。
桓温道:“请坐。”
谢安从容就席,王坦之虽有些迟钝,倒也做了下来。
谢安落座之时,瞥见壁后刀兵,此时坐定,笑道:“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
桓温闻言,看谢安的眼神中已多了些钦佩,笑道:“正自不能不尔!”
说完,桓温对桓冲道:“让甲士们都退下吧,我与安石有话要说。”
这一说,便是一日,两人笑谈天下之事,竟无人能够插一句嘴,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桓温与谢安,恰恰就是惺惺相惜。
这一日的风波就此平息,桓温刚到建康,便未能达到预先的目的,心中不禁有些悔恨,当时为什么一听谢安诡言,便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这一夜,桓温召来郗超,说道:“今日与安石新亭一语,使我忘事,明日他与文度又将来见我,你藏于帐后,听听他二人言中之意。”
郗超道:“明公欲行大事,何不果决之?”
桓温道:“王、谢人望之隆,恐亦非我能比,若能收为己用,岂不比杀之更好?”
郗超道:“但在下以为,王、谢二人忠心王室,绝不肯为大司马效力,还请大司马当机立断。”
桓温道:“有什么事,等明日之后再说。”
郗超闻言,也不好再说,只得等待明日能让桓温下定决心。
第二日,谢安和王坦之一起来到桓温住所,有了第一次见面,安稳度过危机之后,王坦之对桓温的惧怕也没有那么厉害了,现在他已能坦然面对了。
这一次,桓温虽然阵势没有新亭那样让人感到凶险,但他说的话,却每一句都须得人小心回答,若是有丝毫偏差,桓温说不一定就要动怒,而此时的他,一旦发怒,那便不是什么好兆头。
王坦之已再一次流出了汗,谢安也感到有些不妙,但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将帐幔轻轻掀开,谢安突然看到了帐中的郗超,不禁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已!”
这一句话,登时便打破了尴尬,桓温也不好再为难他二人,只好让他们回去。
王、谢二人走后,桓温问郗超道:“方才安石之言,嘉宾以为何为可信。”
郗超道:“未知明公之所愿!”
桓温道:“收其为我所用!”
郗超道:“则谢安无一句为真!”
桓温不禁惊奇道:“哦?这却是为何?”
郗超道:“谢安言惟明公马首是瞻,但实际上阻止明公摄政的便是他,他言明公当入朝辅政,可却又劝明公拜祭先帝,这明明就是劝明公回姑孰!”
桓温道:“先帝待我,深恩厚德,驾崩之时,我又未在帝侧,此时是应该前去拜祭一下,以尽臣子之心。”
郗超闻言,不禁叹息道:“明公大计,恐一旦坠之。”
桓温道:“嘉宾之言,我当思之,但拜祭先帝之举,不可不行!”
于是第二日,桓温上奏,请求拜祭先帝!
谢安见之,心中一喜,当即请司马昌明准许桓温拜祭先帝。
到了高平陵,桓温正欲下拜,忽听耳边一个声音道:“桓温,你可是来谋篡晋室基业的?”
桓温闻言,不禁顾视四方,却不见有人开口,再次转向墓碑之时,却又听到:“朕问你话呢!何以不答!”
桓温心中一惊,心想这不是司马昱的声音吗!难道他在陵前显灵了?
桓温连忙道:“臣不敢,臣不敢,臣不敢!”
桓温连道三声,见再无声音传来,连忙命人扶持登车。
登车之后,桓温对桓冲道:“先帝向遂灵见!”
桓冲不敢相信道:“哦?不知先帝显灵,有何大事前来托付兄长?”
桓温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