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前秦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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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桓温上表 朝野忧惧

只过了一月,洛阳便传来了急报。燕国遣宁南将军吕护率兵进攻洛阳,而在洛阳留守的官兵不过只有数千人而已,如何能抵抗得住燕兵压境,洛阳守将陈祐派人前来告急。

洛阳本是晋国首都,自永嘉之乱后,中原丢失,移祚江左,洛阳城多数时间是掌握在中原的伪朝手中。

桓温两次北伐,好不容易才收复旧都洛阳,现在却面临失守的危机,桓温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何能让他多年的辛苦化为乌有。

于是桓温在接到急报之后,当即传令道:“即刻令北中郎将庾希与竟陵太守邓遐帅舟师三千人,助陈祐守住洛阳。”

军情紧急,桓温话音刚落,那使者回一声“是”便动身前往传令去了。

在使者走后,桓温的心思又动了起来,现在洛阳告急,虽然他派出援兵,但也只能抵挡一时,并非长久之计,要真的保住洛阳,必须要主动出击,若是处处被动,终将受制于人。

可桓温现在虽然手握兵权,也不敢在没有朝廷允许的前提下冒然出兵,他并不是担心会失败,而是担心朝中大臣对他口诛笔伐,他终究不能不顾朝野的议论之言。

要怎样才能让朝廷竭力支持他出兵收复中原呢?桓温在思考这一个问题。

桓温心想,现在朝中大臣大都没有北伐之志,情愿偏安江左。大都想安度余生,只求天下无事。

这根本的原因,便是迁都建康之后,因为有了长江天险,有恃无恐。而与此同时黄老之学盛行,当政者皆向往无为而治,谁愿意冒险去与强敌争夺旧土呢!

可是桓温却觉得这无疑是自取灭亡之道,若是不加进取,终有一天,北方的敌人也会像当年晋灭吴一样,越过长江之险。

桓温觉得,要想激励朝臣,必须让他们感到危机,这样他们才会明白克复中原的重要性。

于是桓温萌生了一个想法,那便是趁洛阳现在还在他的手里,请求迁都洛阳,这样都城就与燕、秦相临,时时存在危机,也就能让朝臣时时不忘经略中原。

心思既定,桓温便开始准备上表请求迁都,于是桓温回到书房,准备好纸笔,文思泉涌,洋洋洒洒的写好了奏表。

写完之后,桓温拿起表文,在心中默念,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其封好,令人快马送往建康,呈递陛下御览。

等那派去送奏表的人走后,桓温每日都坐立不安,他不知道朝中大臣在看到他所上奏表之后的反应如何。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想,就凭他们那不思进取的态度,又如何会同意他这样大胆的想法呢!不过桓温还是希望朝中有人与他见识相同,会站出来表示支持,而更加盼望的还是得到陛下的认可。

这一日,虽不是例行的朝会,但建康城内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齐聚太极殿,似乎有大事发生。

众臣齐聚,而皇上还没有来,都各自悄声细语,想要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最终却没有结果,无奈之下,群臣也只有等陛下来了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就在此时,一个宦官悄悄的跑进内堂,向才继位一年的皇帝禀报道:“陛下,朝臣们都到了,陛下还要再等等吗?”

司马丕道:“群臣可有在议论?”

那宦官道:“回陛下,群臣对今日大集颇为疑惑,虽多有议论,但好像都没什么结果。”

司马丕道:“是啊,他们肯定想不到桓温上表是为了迁都,唉,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宦官道:“现在朝臣已经到了,陛下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司马丕这才想起他将百官召集而来,不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吗,与其自己在心里着急,还不如问问群臣的意见,难道百人之智还想不出对策吗!

司马丕道:“报吧!”

那宦官闻言,高声道:“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极其洪亮,气势如虹的声音道:“臣等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拜,山呼完毕,司马丕也已经稳坐在龙椅上,说道:“众爱卿平身。”

待百官入席安坐之后,司马丕道:“众爱卿可知今日朕将你们召集而来的用意?”

群臣道:“臣等愚钝,请陛下明示。”

司马丕道:“来人啊,把桓大都督所上之表念给众爱卿听听。”

司马丕身旁一个宦官闻言上前接过司马丕手上的奏表,然后上前两步,准备开始朗声诵读。

只听:“巴蜀既平,逆胡消灭,时来之会既至,休泰之庆显著。而人事乖违,屡丧王略,复使二贼双起,海内崩裂,河洛萧条,山陵危逼,所以遐迩悲惶,痛心于既往者也。

伏惟陛下禀乾坤自然之姿,挺羲皇玄朗之德,凤栖外籓,龙飞皇极,时务陵替,备彻天听,人之情伪,尽知之矣。

是以九域宅心,幽遐企踵,思伫云罗,混网四裔。诚宜远图庙算,大存经略,光复旧京,疆理华夏,使惠风阳泽洽被八表,霜威寒飙陵振无外,岂不允应灵休,天人齐契!

……

夫先王经始,玄圣宅心,画为九州,制为九服,贵中区而内诸夏,诚以晷度自中,霜露惟均,冠冕万国,朝宗四海故也。

自强胡陵暴,中华荡覆,狼狈失据,权幸扬越,蠖屈以待龙伸之会,潜蟠之俟风云之期,盖屯圮所钟,非理胜而然也。

而丧乱缅邈,五十余载,先旧徂没,后来童幼,班荆辍音,积习成俗,遂望绝于本邦,宴安于所托。眷言悼之,不觉悲叹!

臣虽庸劣,才不周务,然摄官承乏,属当重任,愿竭筋骨,宣力先锋,翦除荆棘,驱诸豺狼。

自永嘉之乱,播流江表者,请一切北徙,以实河南,资其旧业,反其土宇,劝农桑之务,尽三时之利,导之以义,齐之以礼,使文武兼宣,信顺交暢,井邑既修,纲维粗举。

然后陛下建三辰之章,振旂旗之旌,冕旒锡銮,朝服济江,则宇宙之内谁不幸甚!

夫人情昧安,难与图始;非常之事,众人所疑。伏愿陛下决玄照之明,断常均之外,责臣以兴复之效,委臣以终济之功。

此事既就,此功既成,则陛下盛勋比隆前代,周宣之咏复兴当年。如其不效,臣之罪也,褰裳赴镬,其甘如荠。”

等那宦官念完,朝臣突然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一般,不知所措。桓温所上之表说得十分清楚,请一切北徙,以实河南。

而河南是什么地方,那里现在正是战乱频发之地,若是依桓温之言,迁都洛阳,那首先要面对的便是燕国的近百万虎视眈眈的雄兵,而与此同时还要提防着关中的秦国,这不是舍安而就危吗!

不仅如此,洛阳久经战乱,若要重新修缮,必然又耗费巨大,这经费从何而来。而且就算修缮之后,还要时刻担心受到敌国窥视,谁会愿意做这样的事呢!

群臣心里虽然都不赞同桓温之议,但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因为桓温现在几乎掌握着天下所有的兵权,权势正是滔天之时,谁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冒犯桓温。

司马丕见状,不禁有些心凉,但还是说道:“众爱卿对此有何建议,不妨直说。”

司马丕本以为在这样的暗示下,会有人应声开口,但是司马丕再一次失望了,众人依旧是沉默不言,整个大殿上的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司马丕怒道:“难道诺大个朝堂,竟没一人敢出声言事吗?”

这时一人小声私语道:“这事谁敢轻易放言。”

司马丕见那人情状,以为他有话要说,说道:“众爱卿不要有所顾虑,有话尽管放心说出来。”

在司马丕再次催促下,群臣终于开口了,说道:“臣等愚钝,不知可否,请陛下圣心独裁。”

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回答,让司马丕怎能不感到失望。

司马丕已经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他感觉到一个桓温就已经让整个朝廷震慑其威,不敢对其有丝毫反对。

而他这个皇帝,也不过只是一个要看人脸色的傀儡。

司马丕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心想若是同意了桓温北迁,那他就再也没有丝毫顾虑,极有可能借此作出令人不敢想像之事。

司马丕终于再也忍不住,甩手而去,不愿呆在这个地方。

群臣见司马丕离去,心中不禁愕然,他们从没有见到过司马丕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时只听刚才念桓温之表的宦官道:“众位大人,陛下已走,便各自散朝归去吧。”

话音一落,那宦官也转身追着司马丕而去,留着一殿大臣。

没一会儿,众大臣也离席而起,转身出殿而去。大臣们出殿后,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什么。

只听:“陛下今日突发大火,我等恐怕是令陛下伤心了。”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桓温上迁都之表,肯定是早已谋划好了。谁敢在这时反驳,惹怒了他。”

“也是,如今桓温手握实权,咱们可得罪不起,宁愿让陛下受点委屈,也要保住这官位啊。”

“可是若是从了桓温之议,迁都洛阳,更是岌岌可危啊。”

“唉,如今身处两难之境,还是先把目前的难关度过再说,至于以后的事,首先要替咱们考虑的,便是桓温了。”

“可是自迁至江左之后,几十余年,人情风物,早已深入众心,一旦迁都,可又要重新经营,恐终非易事。”

“就算如此,桓温若想要迁都,谁又能挡得住呢!”

“真希望有人能够拦住桓温。”

此次朝会之后,群臣议论纷纷,多是对桓温想要迁都洛阳表示忧惧万分,但是却还是无人敢出言上谏。

终于有一个人再也忍不住了,他要向司马丕进言。这人便是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孙绰,曾经因作《遂初赋》而闻名。

孙绰上疏道:“昔中宗龙飞,非惟信顺协于天人,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今自丧乱已来,六十馀年,河、洛丘墟,函夏萧条。

士民播流江表,已经数世,存者老子长孙,亡者丘陇成行,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实为交切。

若迁都旋轸之日,中兴五陵,即复缅成遐域。秦山之安,既难以理保,烝烝之思,岂不缠于圣心哉!

温今此举,诚欲大览始终,为国远图;而百姓震骇,同怀危惧,岂不以反旧之乐赊,而趋死之忧促哉!

何者?植根江外,数十年矣,一朝顿欲拔之,驱踧于穷荒之地。提挈万里,逾险浮深,离坟墓,弃生业,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将顿仆道涂,飘溺江川,仅有达者。

此仁者所宜哀矜,国家所宜深虑也!臣之愚计,以为且宜遣将帅有威名、资实者,先镇洛阳,扫平梁、许,清壹河南。

运漕之路既通,开垦之积已丰,豺狼远窜,中夏小康,然后可徐议迁徙耳。奈何舍百胜之长理,举天下而一掷哉!”

司马丕览疏之后,顿时开怀大笑,终于有人敢直言进谏,反对桓温了。虽然时间来得慢了一点,但总算还是有了,这仍然让孤立无援的司马丕有些高兴。

然而就在司马丕高兴之时,禁中的一名宦官趁司马丕不备,将孙绰所上奏疏给誊抄了一份,偷偷藏进了袖中。

几日后,桓温的书桌之上,放着一张满是折痕的纸张,而桓温的脸色也似乎因为这一张纸而变得十分难看。

这正是孙绰上书司马丕的奏疏,桓温今日刚刚看到,他见孙绰将迁都之弊列举了出来,简直将他迁都之议贬得一无是处。而在奏疏的最后,还向桓温提出孙绰所认为之万全之策。叫桓温如何能不动怒。

桓温拍桌怒道:“回去致意孙兴公,何不寻君《遂初赋》,而知学人管家国事邪!”

这话明显是桓温大怒之语,那传信之人身份卑微,如何敢真的将这话传给孙绰听。

孙绰上书,虽然让司马丕感到十分高兴,但朝野忧惧的现状仍然没有改善,而司马丕也决不能就这样向桓温妥协,于是准备派遣侍中劝桓温放弃迁都的想法。

扬州刺史王述闻讯后,急忙入朝言事道:“温欲以虚声威朝廷耳,非事实也;但从之,自无所至。”

司马丕几经考虑,最终下诏道:“在昔丧乱,忽涉五纪,戎锹肆暴,继袭凶迹,眷言西顾,慨叹盈怀。

知欲躬帅三军,荡涤氛秽,廓清中畿,光复旧京,非夫外身徇国,孰能若此?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营有广,经始之勤,致劳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