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在想,现在燕兵气势如此之猛,不过数日,便已经进逼崤山,要是燕军真有心要与秦决战,秦军也不一定能占得到什么便宜。
王猛突然觉得苻坚御驾亲征实在是不二的良策,这一来可以稳定军心,增强士气。二来也能让慕容恪不敢太过于轻视,见好就收,就此罢手。
回到府上,王猛见几个孩子在嘻嘻玩耍,其中王永、王皮年岁渐渐大了,在家中可算得上是小大人了,就连王休也已经七八岁了,只有静姝之前诞下的一对龙凤胎儿女还未开心智。
府中一片安宁祥和之景象,让王猛不禁想将脑中的烦恼全都抛了开去,安安心心的享享这天伦之乐。
可当王猛正想向他们走去的时候,突闻李化唤道:“师弟回来了,我正有要事找你。”
王猛闻言,也只得收了心思,转身说道:“师兄有何事?”
只见李化走过来道:“师弟可还记得唐石?”
王猛道:“这我如何会不记得,自从他当初在始平改邪归正之后,便跟着我一起办了许多案子。后来看他颇为热衷此事,便将他留在京兆衙门任职,他怎么了?难道又犯事了?”
李化道:“唐石自改性之后,便一心从善,如何会再入歧途。只是今日他听闻燕军进逼崤山,心中焦急,想请师弟设法让他入军中效力。”
王猛道:“难得他有一片报国之心,可是我也不能因与他旧识,便大开方便之门,再说军中选人,那是有定例的,也不能说上就上。若是真想参军,可在下次朝廷征选的时候报名,那时也为时不晚。”
李化道:“师弟有所不知,这唐石本是崤山人士,他是想要回去守卫家园,可又自知一人力薄,才来求助师弟。我念他护家心切,特来为他一求,还请师弟破例,以圆他孝义之举。”
王猛道:“这其中还有这一层,我就说为什么他以前没有这个心思,原来是事关家人。此乃人之常情,我到时看看能不能行,若是能行,就让他随军,也好做个向导。”
李化道:“如此我就替他谢过师弟了。”
王猛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师兄何必多礼。”
李化道:“听外间传言,说崤山或将不守,不知这可否属实?”
王猛脸色一变,心惊就连李化也不相信大秦能守得住崤山。王猛笑道:“师兄可谓是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之人,今日怎么还问起小弟来了。”
李化道:“从今日传来的消息看,燕军攻势之猛,实属罕见。我想就算与他们进攻洛阳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担心崤山恐怕真如外间传言一般,早晚失守。”
王猛道:“慕容恪以往作战,常重围而少攻,自洛阳一役,似乎性情大转,连日来攻势不断,似乎是急于求成。不过崤、函之固也并非一朝一夕便可轻克,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李化道:“难道师弟早已洞察燕军动机?”
王猛道:“洞察倒没有,不过心中有了些猜想,也许多半也差不了多少。”
李化道:“哦?还请师弟赐教。”
王猛道:“素闻慕容恪为政宽简,待民尤厚,近年来又用兵不断,所费甚大,国将不支,而慕容恪克洛阳之后,即引兵西掠,我想他不过是想趁胜取利,当得利到一定程度,必会撤兵回国的。”
李化道:“那师弟以为他会得利到何种程度才会罢手呢?”
王猛突然笑道:“那师兄以为我们会让他得利到何种程度呢?”
李化闻言,突然笑了,说道:“崤山一过,便将直叩函谷关,若是函谷失守,则大秦屏障尽失,看来这崤山就是最后的底线了。”
等李化说完,王猛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的眼睛。”
李化突然道:“这时我要不要告诉唐石,让他早做准备。”
王猛沉默不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唐石也算是跟随他多年,早已有了感情,现在若坐视他家人不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若是将这个消息泄漏出去,必致民心大乱,这后果王猛如何能承担得起,所以他只有选择沉默。
李化似乎也懂得了王猛的意思,只是微微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到了第二日早朝,苻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道:“今燕人无端大行寇略,已进逼崤山,大秦社稷危在旦夕,朕决定亲帅大军,御驾亲征,誓要保卫我大秦国土。”
苻坚此言一下,殿中群臣都不知可否。苻坚以前虽曾亲帅大军讨伐过张平,但那张平的实力与大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所以没人大加反对。
然而现在面临的却是慕容恪亲自帅领的接连大胜的燕军,慕容恪作战从无败绩,可谓强大无比,要让苻坚犯险,亲自去面对他,实在让人不能放心。
但是现在燕军攻势正猛,若不让苻坚前去,又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群臣只有选择沉默。
就在这时,被拦截下来的邓羌出列说道:“军情紧急,陛下若欲亲征,末将愿为先锋,为陛下开路,请陛下恩准。”
苻坚见邓羌有些着急,看来突然将他拦下,边关又急报频至,着实让他的耐心已经一点点的被消磨干净了。
苻坚道:“将军愿为先锋,朕就无忧了。邓羌听旨。”
邓羌道:“末将在。”
苻坚道:“命邓羌为建武将军,率精骑五千,驰赴崤山,不得有误。将军先行一步,朕将亲帅大军,随后就来。”
邓羌道:“末将领命。”
说完邓羌便急匆匆的奔跑出宫,直赴军营,点齐早已选好的五千精骑,踏上了前往崤山的征程。
邓羌本来就耽搁了一晚,贻误了战机,不过还好他挑选的骑兵千里奔袭不是问题,这次战马也比较充足,相信星夜兼程,一定能在崤山被破之前赶到前线,以解燃眉之急。
而另一方面,苻坚在宣布出军之后,又命李威和王猛留守长安,稳定后方。随后也整军出发了。
苻坚数万大军,行进速度自然没有邓羌骑兵那么快,而且考虑到苻坚龙体金贵,一天能行七八十里地,已算是难得的了。
但是苻坚也深知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一面催促行军,一面派出哨骑驰赴前线打探消息,到现在苻坚已经派出去十余名哨骑了,可见他着实忧心如焚。
终于,苻坚派出去的第一名哨骑回来了,只见他刚刚下马,便直奔苻坚营帐,行礼道:“回禀陛下,崤山告急,恐将不守。”
苻坚闻言,怒道:“邓羌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那哨骑道:“邓将军援军到时,燕军已大败崤山守军数次,设在崤山的多出营寨都已失守,若不是邓将军援军及时赶到,奋力支撑,恐怕现在崤山已经失守了。”
苻坚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哨骑闻言,立刻退下去歇息去了,因为他已经马不停蹄的奔跑了近两日,实在是太累了,他毕竟也是人,精力总是有限的。
苻坚现在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是不是要死守崤山,与燕军一战。
可是若是如此,那必然要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而且还要准备数场恶战,因为现在的燕军已经在崤山占据有利形势。
苻坚的注意还没有拿定,第二个哨骑也回到了军中。
而这次他带回来了一封信,一封邓羌的亲笔信,信中说邓羌虽然数次帅领大军冲锋,依然难以夺回燕军攻下的营寨,现在形势极为不利,为不致徒损兵力,他请求退兵陕城,固守函谷关。
邓羌是苻坚手下最得力的战将,没有之一,就连张蚝也远远比不上邓羌在苻坚心目中的地位。而现在邓羌居然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这说明死守崤山确实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苻坚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听从邓羌的建议,退守陕城,放弃崤山。
可是燕军似乎并没有给苻坚多余的思考时间,慕容恪下令大军猛攻,大有不破崤山终不还的气势。而燕军部将在连日来的胜利激励下,也都身先士卒,气势逼人。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要攻下崤山,那么慕容恪之前约定的战略目标便已经达成,他们也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正因如此,在面对邓羌这大秦第一猛将之时,燕军非但没有一丝胆怯,反而攻势更猛,打得邓羌几无还手之力。
没过多久,苻坚派出的最后一个哨骑也回来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邓羌居然也跟着他一同来到了苻坚的军帐中。
邓羌一进营帐,便跪倒在地,膝行而前,带着哭泣之音道:“末将无能,没有守住崤山,请陛下责罚。”
苻坚见邓羌现在志气颓丧,披头散发,几乎可以想像邓羌是遭遇了怎样的恶战,才能将一个万人难敌的将军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苻坚这时并没有问邓羌,而是问那哨骑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哨骑道:“回陛下,小的赶到崤山的时候,正遇燕军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在向崤山进攻,邓将军数面受敌,虽然率军突出重围,但崤山终究还是落在了燕人的手里。”
苻坚这才对邓羌道:“既是如此,将军寡不敌众,又无地利可恃,能突出重围,已是难得,何来有罪一说。”
苻坚起身走过去,扶起邓羌道:“将军请起。”
邓羌固执道:“罪臣丢失要地,不敢起身。”
苻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秦还要倚仗将军,崤山一时失去了,以后还有机会夺回来,将军何必如此难以释怀呢,将军若再要固执,朕可真要生气了。”
邓羌本以为出军失利,会得到苻坚的严厉责罚,心中也早已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现在苻坚居然没有怪罪与他,让他不禁感激莫名。
邓羌泣道:“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苻坚问道:“将军以为,燕军为何一反常态,攻势如此之猛?”
邓羌道:“末将到崤山之时,崤山已没有什么险地可守,按理燕军只需派军围困,不消几日,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崤山。但慕容恪却仍然选择了猛攻,似乎是急于求成。”
苻坚道:“急于求成?难道他想瞬息之间,便灭了我大秦吗?”
邓羌道:“这个末将倒不清楚。不过现在燕军虽士气正盛,我军也尚有险可守,只要函谷关不被攻破,久而久之,燕军劳师以远,必不能支,愿陛下率军星野驰赴陕城,以备不虞。”
苻坚道:“现在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苻坚转过头来问身旁侍者道:“现在离陕城还有多远?”
那人道:“大约还有一天的路程。”
苻坚闻言,立即道:“传令军中,立即开拔,今夜一定要赶到陕城。”
苻坚传令后,又说道:“将军是一人前来,还是携军前来?”
邓羌道:“末将率军路过陕城之时,将大军交与副将带领,才只身前来面见陛下。”
苻坚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将军跑一趟,先去陕城布置好一切防守机要。”
邓羌道:“末将领命。”
邓羌说完便走出营帐,跨马而去。
苻坚和邓羌在军营中紧张的进行着交谈的同时,远在崤山的慕容恪与慕容垂也在交谈着什么。
慕容恪道:“如今崤山已得,众将锐气已尽,是到了班师回朝的时候了。”
慕容垂道:“方才听哨骑回报,说秦王已帅大军来救,若是大军回朝,这崤山如何能守得住?”
慕容恪道:“这正是我今日将贤弟叫来要说之事。我观军中诸将,能敌秦军者,非贤弟而谁?故而我想请贤弟领军驻守,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慕容垂道:“小弟一人,恐不足担当大任,还请四哥再多派几人。而且这崤、渑之地,地势险要,只要留军驻守,我想秦军不敢轻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稳固洛阳。”
慕容恪道:“有贤弟在此,我可无忧矣。”
于是慕容恪左中郎将慕容筑为洛州刺史,镇金墉,防守崤、渑之地。
以慕容垂为都督荆、扬、洛、徐、兗、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配军一万,镇鲁阳,以防晋军反击。
而慕容恪则帅大军返回邺都,从此息兵养民,境内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