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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出去赚钱

严谷子消失了,严谷子的婆娘本以为严谷子喝酒喝多了,或者有什么加急的活儿,结果一问他早就下了工。等了两天都见严谷子的信儿,无奈之下去求了小六家。

孟安现在是整个大杂院里混的最好的,不找他就实在想不起来要找谁好了。孟安的确托到了一个巡警,至于当官的他也不认识,毕竟孟安才窜起来不久,底子还是相对薄了一些。

不过有人就好办事,六扇门里好修行嘛,尤其是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果不其然,他们从城东的破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才两天的工夫,尸体还没腐烂,严谷子他老婆去一看,就发现果然是自己的男人。

她如何哭天喊地,以后孤儿寡母又怎么生活,以及警察如何“心不在焉”的破案,暂且不表。孟安办完这一切匆匆往东家所在而去,孟安是个尽职尽责的人,除了往日出去替东家采买,亦或是按照东家的指示去办事,往往都会留在大宅院里听吩咐。他也闲不住,一有空了就扫扫院子干点粗活。

“妈的,咱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个孟安也太认真了。”刀条脸在屋里骂道:“按说这个臭拉车的,得了势就该狗仗人势张狂无比才对,哪像他这样,没事儿就待在家里,让我们都得绷着。”

刀条脸的媳妇少奶奶抿嘴一笑道:“我说你是每天必须跟我一个屋,看得着吃不着,每每还得管老大叫爹,这才怒火中烧的吧。”

老爷沉吟片刻说道:“张狂的人有张狂的用处,安稳的人有安稳的好处。这可是北京,首善之都,这里达官贵胄不计其数,你以为和个小县城一样,随便狂妄一下就有人信?我看中的就是孟安的老实踏实,他越是这样,就越有人信他,更显得咱们深藏不漏。更何况他这性格,不容易招惹是非,引来旁枝末节不必要的麻烦。”

少奶奶应和道:“就是,不像某些人溜出去找暗娼,反倒是杀了人。咱们可是风家的人,又不是缺家和马匪强盗,能不沾血腥就不沾,否则很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小利知道了,他下次不敢了。”夫人此刻插言道。

“放心好了,我做的很隐秘的。我没在那半掩门的院子里杀人,我跟着他到了城外,趁着月黑风高才干掉了他,更把他藏到了远离主路的破庙里。当时哪里有人看到,发现尸体也无从查起。”刀条脸道。

丫鬟一改往日的卑谦样子道:“我觉得二娘说得对,虹姐你得管管你儿子了,他根本没搞清楚就杀人了。这人只不过是吹牛而已,他是孟安那大杂院里的一个瓦匠,哪是什么掌柜的。小利,万一你失了手,咱们岂不是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嘿,怎么全冲我来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当时信以为真,觉得他可能发现了端倪,怕坏了咱们的事,这才……”刀条脸不服道。

“嘘,有人回来了!”老爷也不待刀条脸把话说完便低声道。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了孟安的声音:“老爷太太,我回来了。”

孟小六这段日子可不算太好过,店里的活儿虽然大多都让王三胜干了,但自己学起字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掌柜的王定一说小六没开过蒙,现在年纪太大了要下硬功夫,使大劲的学,要不是学的都是有关摺货记录的东西,小六还真以为王定一是要逼着自己考状元去呢。

当然,现在民国了也没有状元了,想在当铺行当里有所作为,不认识字是不行,虽然无需舞文弄墨可也都得懂。毕竟王定一的期许并不是让小六止步于摺货这一个位置,摺货无非是过渡而已。

“小六,出来下。”王定一冲着库房里正在摆货的小六喊道。

小六忙从货架中出来,王定一扫视着库房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随口说了几样东西,小六都迅速的找到,端的是动作麻利。看管库房防火防盗很重要,但摆的整不整齐却要因人而异,有的库房各种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了,可要找东西的时候却还得翻箱倒柜,有的则与之相反,看起来杂乱无章,摺货却能伸手就拿到想要的东西,孰高孰低全凭结果而论,没有硬性标准。

掌柜的又考了小六的几个词句,这才道:“当铺也是个江湖上的一份子,可以说在这个世上谁也离不开江湖。想要立足,非得有江湖关系,因为人人都是江湖人,你就必须从善如流。

往远了说,就是当年的那些变法大佬,哪个不是江湖上的大辈分,就是如今南方政府的孙文,不也是在洪门当了龙头吗?借的就是江湖的势力。对于什么都不懂的人被江湖中人称为空子,可无论是不是空子,其实你都是江湖人,因为你所在的这个世道本来就是个江湖。”

小六认真而严肃的洗耳恭听,他突然明白这是掌柜的要给自己点春了。只有点了春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湖人,更能融入到这个行当里。点春虽不如拜师那么正规,但一般都由师父完成,王定一给小六点春,以后王定一就等同于小六的半个师父了。

点春的春指的是春点又可写作春典,点是说点事情,典则有字典词库的意思。江湖上有一套共用的春典,是专门给跑江湖的人听得,也就是王定一所说的江湖中的江湖人。除此之外还有每个行当里都自己的专用词汇,外行人即便是江湖中人也根本听不懂。比如当铺内账本上所写的那些简略字,就属于行业春典的一种。

“开当铺的被称作是拱页瓢子,所以也是江湖上挂号的人。但毕竟我们是坐商,是开店做买卖的,所以不用像艺人和武人那样。这江湖春点能听得懂就行,怕的是人心险恶咱们蒙在鼓里让人坑了。但平时是不说的,所以我也会的不算太多,等有空了我会逐一告诉你的。”王定一道。

孟小六拱手抱拳深鞠一躬,王定一很满意的点点头道:“总之多听少说,更不能乱说。我刚才说人人都是江湖人,但跑江湖的却不认同这句,所以才把空子和攒儿亮,也就是懂江湖事的人分别开来。

外面有句话,叫能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能给一锭金,不点一句春。这说明在江湖把春典看的比金子还重,生怕空子们知道了里面的道道,以后砸了自己的饭碗也毁了别人的生意。

所以你说了春典,就等于向别人证明自己是江湖中人,一旦承认了是江湖中人就得遵守江湖规矩。我说了,咱们是生意人,哪里又能知道这么多江湖规矩,小不然的触犯了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倒不如闭嘴不说当个不知者不怪的空子。不说江湖话,自然没人注意你,但你却能听懂,你说这是不是多了一份儿保险?”

小六听在心里直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想想自己以前和麻子大头还有狗子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会两句就到处乱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万幸年纪都小没人怪罪,真碰到心眼窄的江湖人,岂不是要惹祸上身?

王定一此刻说道:“刚才店里来了个人,我从后面看出来了点门道,但拿不准,且让二柜拖住了,走,现在带你去涨涨见识。”

小六连连称诺,两人走了几步,突然王定一回头道:“一会儿你该怎么办?”

“多听多看少说,甚至不说。”小六答道。

王定一笑了:“聪明。”

两人走到前院店铺,此刻二柜正在陪着一人在旁边的桌椅前聊天,桌上还摆着茶,见王定一来了便介绍道:“这是我们王掌柜的。”

“王掌柜,久仰久仰。”那人抱拳拱手道。

王定一也连忙回礼,两人聊了一番,原来是来当卖东西的。若不是街上的惯犯老荣,一般东西当铺都收,而且很少问来路,就算是老荣偷的东西,当铺其实也收,只不过要在手里捂上一阵绝不会出货。不是怕不好出货,而是怕这是权贵之人的东西,尤其是名贵物件。一般情况下,老荣偷了东西也有规矩,也得在手里放几天,所以两边都捂上几天,没有风声就彻底放心了。

眼前这人脸上不挂像,要么就是个大盗,要么就不是荣行的。小六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古怪,那人所当的东西是两尊玉罗汉。罗汉雕刻的惟妙惟肖,用的玉料也十分考究,最主要的是这两尊罗汉没有一点破损。

玉器和瓷器一样,都是极容易破损的物件,这两尊玉罗汉五官和衣摆,以及探出来的枝节都没有断裂拼凑的痕迹。黄金有价玉无价,北京城里还算天下太平,也自然有玩儿玉器的人,单说这玉就是个好东西,加上如此能工巧匠的雕刻技术,每个手指的关节都刻了出来,还没破损,这就是绝上的佳品了。

王定一问道:“这玉看颜色和包浆有些年头了,可有什么故事?先生可知这东西有什么典故由来没,若是有,价格应当更高。”

“这……这个在下不知,这只是祖上留下来的。”那人答道,他自称也姓王,当铺里除了老相识,没有问人姓名的规矩,生怕别人难堪。

王定一又问道:“可依我看这应该是十八罗汉中的骑象罗汉和降龙罗汉,这单个卖就不如十八个一起卖来的划算了。”

“王掌柜是行家,在下佩服。可我只有这两个,还请掌柜的给估个价。”姓王的客人道。

王定一道:“死当,一百大洋?”

“一个?”

“二百大洋,支钱,入库,死当。”

交易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掌柜的又把孟小六叫到了后院,待只有两人的时候,才说道:“今明儿两天我放你假,你去外面到处嚷嚷,咱们收来了两尊玉罗汉。知道该怎么去说吧?”

“不显山不露水,既要人尽皆知还不能太过刻意,更不能说的太懂行了,当然我也真是不太懂。”孟小六道。

掌柜的一愣,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这么做?你这孩子聪明的渗人。”

“不知道。”孟小六挠着头,给出了一个让王定一哭笑不得的答案。

王定一笑道:“那你刚才怎么知道的,该如何行事?还说的分毫不差。”

“我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掌柜的让我出去嚷嚷,那就是让我当饵,引别人上钩,我那样做更容易让人信任。”小六道。

王定一点点头,掏出来两块儿银洋给小六道:“拿着花去,我想你应该知道该花在哪儿?响鼓不用重锤敲,这事儿办好了外面就有钱赚,我还另有赏。”

“外面还能赚钱?”这下小六有些懵了,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抠门的王定一突然大方起来,却怎么看怎么像只偷腥成功暗自窃喜的猫。

看着孟小六走了,王定一意味深长的喃喃自语道:“这小子,真是个老合的材料啊。”

哪里是消息的集散地,哪里闲人最多故事最多,毋庸置疑当属茶馆,北京人对茶馆有着独特的热爱,在这里不光有听书听大鼓的,还有闲暇的各种懒散和闲聊。小六在茶馆待到第二天,终于寻到机会见缝插针,听别人谈起玉器,当即说起了店里的玉罗汉,满脸自豪说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的玉器,但就是不说是哪家典当行。

他故意露怯说是玉佛,描述一番后被懂行的指正是玉罗汉,还根据小六故意含糊的描述,说出了是哪两尊罗汉,并大约评估了一下玉的成色。

“还真能赚钱!”小六愣了,看着那男人终于知道啥是大鱼,掌柜的又是偷得哪门子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