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你,别你们,我怎么不知道?”孟小六可不愿被狗子看低了,此刻出言说道。
狗子略显不屑的说:“你知道啊?那你说说呗。”
“嘿,没了张屠夫还不吃带毛猪了,我合着就光能听你说江湖事儿啊?”孟小六摇头晃脑道:“江湖上有这么一种说法,叫做外八行,实际上又分明八行和暗八行。明八门大部分是靠本事吃饭,正大光明的营生,指的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暗八门就是一些偏门生意,见不得人的买卖了,也有八个字代表,蜂麻燕雀横葛拦容。其中蜂麻燕雀又称做四大门,属于骗子的四个门派。”
“行,小六,哥哥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狗子挑着大拇哥说道:“那你知道这四门里到底有什么讲头吗?”
孟小六张张嘴:“蜂麻燕雀,是说,是说……”他还真听人说过,但那些词佶屈聱牙,一时间没过书的孟小六学不上来也说不明白。
狗子开怀大笑道:“你看,你不行了吧。”
“你行你说。”
“我又没说我行,我只是说我知道蜂麻燕雀,我又没说我知道里面的道道,我只是笑话你刚才那副样子。”
“打丫的。”
“哈哈。”
就在这样一个正午,四个半大小子在讨论着江湖上的各个行业,主要还是围绕着蜂麻燕雀。他们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发挥着自己无穷的想象力去猜测这四个字的含义。他们并不知道,这四个字与他们日后的生活息息相关,也不知道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围绕着这四个字展开,蜂麻燕雀,风马颜缺。
又玩了一会儿,小六他们就回家了。回到家中,小六开始拆烟头取烟丝,忙的不亦乐乎。按照小六的估计,麻子和大头果真不出一会儿工夫就带着烟头来了他家,他们根本做不来这活儿,就是拆了烟丝也卷不出又直又实的好烟。
亲兄弟明算账,小六正拿着钱袋子给两兄弟结账,他算是代收烟头了,一人三个铜板儿刚收好,结果大门就被推开了。三人看去原来是孟安,小六连忙收起钱袋子,倒不是小六不孝顺,只是他可不想让他爹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唯恐老实的孟安把钱收了给他存起来。
在小六看来,钱就水,放在那儿就是死的,早晚得变臭生虫,流动起来要么干涸要么源源不断汇聚成小溪小河大河大江最终成汪洋大海,全看命数。也忘了从市面上听谁说的了,总之有句话成了小六的生财格言,那便是人生钱难,钱生钱易。
孟安忠厚老实,除了敢在家里发发脾气,出门都不敢跟人红脸,倒是对应了名字中的安这个字。总之做起事儿来束手束脚的,一辈子讲究一个四平八稳。不过现如今孟安可没看到小六藏钱袋子,他光顾着高兴了,肩上扛着半袋子面,怀里还抱着两个大冬瓜,脖子上则挂着半斤猪肉。
“小六,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帮忙。”孟安用半拉身子撞开门,晃着膀子走了进来,看起来春风得意。
小六把钱袋子藏在了谢大头身上,然后连忙接过父亲手中的东西,恰此时大杂院里的邻居王大妈看见了孟安,连冲着孟小六家喊道:“小六他娘,你快出来吧,你当家的发财了。”
小六他娘沈氏连忙从夹道里擦着手出来了,刚才她在做饭。大杂院里家家烧炉子,可院子就这么大,拥塞的很。加之夏天的时候天热,所以一个大院的人决定,都把炉子放在夹道里做饭,省的院子里的炉子烤得慌。虽然现在天凉了,但还没到正儿八经的冬天,只有冬天才会搬回炉子,大杂院中排排炉子,做饭取暖两不误,谁也顾不上什么烟熏火燎了,这就是大杂院。
其实刚才沈氏就听到了丈夫孟安的动静了,再听王大妈这么一喊,连忙跑了出来,接过丈夫手中的东西,打开面口袋一看,不由得惊道:“怎么是白面,日子不过了?!”
“不过?且不是呢,咱得好好过!”孟安矫首昂视的答道:“呦,大头和麻子也在啊,去你们家给你爹娘说一声,今天不回家吃饭了,就在我家吃。”
这孟安虽然老实,但是平时也爱恨人有笑人无,有点什么事儿喜欢炫耀,稍有点得意了更是要闹个人尽皆知。同时孟安也没小六那股洒脱劲儿,过起日子来抠得很,用院子里刘大爷的话说,吃个杂粮饼子都得蒙在被窝里偷吃。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这么豪爽,把麻子和大头都给镇住了。
不过有肉吃终究是好事儿,这可是过年的待遇,两人撒丫子就回家报信了。小六追出去,把钱袋子抄了回来,生怕大头乐极生悲再掉了。见胡同没人,小六贴身藏好钱跑回院里,一进去不禁睚眦欲裂。孟安正拿着刚刚自己刚刚卷好的手工烟让给院里的叔叔大爷们呢,不过小六不是那小气的人,只不过是这是营生,不免有些心疼。
孟安撇着大嘴一副得志的样子训斥道:“小六,你小子天天歪门邪道的,也没见你挣多少钱。”
小六不辩白低头无语,沈氏也十分吃惊丈夫今天的状态,只听孟安说道:“今天我被人包了拉车,两天一块儿银洋,咱以后隔三差五吃顿肉都没问题了。而且人家今天给了三块儿大洋的定金,刚才买了一堆东西还省下两块,给,媳妇拿着。”
大杂院里的男人们抽着烟,纷纷夸孟安有本事,孟安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说道:“今晚啊谁也别开火了,咱们喝会子,都吃冬瓜炖肉。”
“那啥,小六,给你两毛钱,去酒铺打点地瓜烧来。”孟安扔了钱给小六,小六连忙转身出去了。
这一路上小六若有所思,总觉得不妥,却不敢给父亲说。若是说了,冷嘲热讽都是轻的,说不定父亲勃然大怒还会打自己一顿。在父亲眼中,自己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半大小子,说的话根本不足为信。父亲拉车又快又稳,但不会找活儿,又不敢抢活儿,拉起活儿来更没技巧。人家包车的首当其冲的看会不会来事儿,然后才是看技术。
技术比父亲好的,身强力壮年纪轻的有一大帮,能说会道的也不少,人家凭啥选了自己父亲孟安?还有这两天就一块儿大洋,价格给的太高了,除非是顶尖儿的拉车贼碰到了傻子才能赚到这个价钱。按照这么估计,不出半年时间就能买辆最好的四灯新车,劫道也没这么快的。
平日里拉洋车的,晚上跑夜活儿最赚钱,赶到好活儿好主儿,从城东拉到城西也不过是两个角洋,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父亲这么多。反常,一切都是那么反常,小六虽然说不明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打酒来回的路上都在想该怎么说。
回到大杂院的时候,父亲还在那儿说呢,母亲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又去夹道做饭去了,大娘大婶也都跟着忙活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了老少爷们。
只听孟安说道:“那边不光薪水好,活儿还轻松,最主要的是管吃管住。我平时没事儿回来看看,不过晚上得住人家那儿,方便随时用车。家里有啥事儿,还得拜托各位照顾啊,小六回来了,快拿杯子倒上酒。那啥,小六这孩子要是不听话,你们这些叔叔大爷的就教训他,也别客气。”
小六听到管吃管住,心中更是纳闷,这种活儿纯属天上掉下来的,谁会钱多烧成这样。若是真有钱,就去买个小汽车了,再不济也能租一个,何必要洋车呢。院子里虽然大多都是苦力或者懒汉,但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刘大爷说话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此时说道:“小孟啊,你得注意,这活儿来的太轻松了,小心有诈。”
小六侧耳听后暗挑大拇哥,没想到孟安却一瞪眼说道:“怎么?这就眼红了,要不晚上你别吃肉。”
“你当我多嘴没说。”
大杂院中笑作一团,只有小六愈发的心事重重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既轻松又沉重,轻松的是父亲不在家,没人管小六可以随便出去野了。还有家里的条件也有了明显的改善,那边又给孟安支了两块儿大洋,一下子堵住了那些传闲话瞎猜忌的嘴。沉重的则是小六的内心,小六当然希望能过好日子,家里钱多了还少了一张嘴吃饭,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是小六明白一个道理,放长线钓大鱼,对方出的钱越多,小六越是心惊,担心他们憋着什么坏坑了父亲。可究竟如何,小六也想不明白。
赶傍晚,孟安抽空回家看了一眼的时候,小六就溜了出去,跟着父亲在后面走,想看看父亲到底是给谁家干活。先前也不是没人问过,孟安也说不出来个四五六,只是打了个哈哈说管给谁干活呢,只要发钱就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不想让孟安发现又得跟住这绝对是个技术活。孟安是干脚力活儿的,加之又是抽空出来回家的,所以撒丫子就往回赶。一个小孩儿怎么跑得过一个大人,不一会儿工夫孟小六就跟丢了。
还没来得及懊恼的,突然有只手拉住了小六的脚脖子。小六浑身一个激灵,颤颤巍巍的扭过头去。在他的印象中,拉人脚脖子的都是女鬼之类的,难不成自己撞到鬼了?扭头看去,吓得小六都忘了叫出声来,旁边的臭沟里没有长发飘飘的脑袋,而是一个沾满污秽鲜血直流的大肉球,这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