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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和尚

小六吓得两股战战,腿一软就觉得裤裆里热乎乎的,顺着裤腿儿就流了下来,正浇到那东西上。手立刻松开了,小六撒腿就跑,脑中一片空白,只叹人家说的真对啊,童男子的尿就是辟邪。

“日你姥姥的,小兔崽子,尿我头上了!”一声粗鲁的骂声传来。

孟小六听到动静脚下立刻停了,扭头看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也突然安静了,小六也不做声就看着那东西,两边陷入了沉默当中。到底是孟小六,胆子是大,脚下黏滑的走上前去,只见臭沟的淤泥当中露出一个脑袋,此刻正在大口的穿着粗气,并从淤泥里不断往外爬着。

原来是个人。孟小六长舒一口气,站在一旁倚着砖墙看好戏,既然父亲追不上了,又尿了一裤子,有一出好戏看也不算太亏。那是个大秃脑袋,昏暗间头上若隐若现的还有戒疤,好似是个和尚。头上脸上鲜血直流,看起来有些吓人,加上挂着臭沟里的污秽,别提多埋汰了。

他爬的很吃力,爬一会儿歇一会儿,过了半晌工夫才完全爬出来。他看向一直在一旁看笑话的孟小六,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为何如此铁石心肠,见难不救?”

“以为是你好这烂泥一口,没敢打扰大师傅您。”孟小六忍住笑说道。

那和尚不气不恼,答道:“贫僧今日于此,不过是为了顿悟某事,我已待了三个月了,即将成正果,只不过我看小施主你头上有一团黑气,怕你性命堪忧,动了恻隐之心,特地破关出来提醒,善哉善哉。”

“拉倒吧你,你看你头上,一看就是被搬砖开的瓢,都被打成血葫芦了,还在这儿给我装呢,大师傅你也真行。”孟小六笑道。

那和尚指向孟小六喝道:“你这泼孩,如此大不敬,不怕天道轮回的报应吗!”

“我报不报因不知道,我知道你遭报应了,你丫别给我胡说八道,我这心情也不好,继续让你报应,小心我抽你!”孟小六说着从地上捡起半截木棍,在手中挥舞了起来架势倒是吓人。

“你敢。”

“你试试。”

“你来。”

“你先说我就抽。”

“你先抽我就说。”

这俩人麻杆儿打狼两头怕,不敢动手打起了嘴仗,都是聪明人吵着吵着都明白过来,然后相视而笑了起来。孟小六也席地而坐,看着和尚问道:“你咋回事儿,弄成这副模样?”

“马失前蹄,被人追打,夺路而逃,跳入臭沟暂避一时。没想到臭沟中有如此多的淤泥浊物,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当时被打的有些晕,一番跑动后更是浑身发软,因为要躲人更是越陷越深,到最后想出来都难了。就当我要被憋死的时候,你过来了,我一把拉住了你的脚腕子,借力露出了点头来,气足了缓了缓也就爬上来了。这么说来,你还算我半个救命恩人呢。”和尚终于不装了,好好说起话来。

孟小六见人家实言相告了,也不摆一张臭脸了,问道:“那大师傅您为什么会被别人追打啊,这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是什么人会打僧骂道呢?”

“我这和尚和别人不一样。”

“你是花和尚?”

“放屁,虽然我也偶尔逛窑子,但绝不糟蹋良家妇女。不是了,我就是给人家说了点事儿,本来都要大功告成了,结果被同行冤家搅了局。真相大白的人家自然不肯放过我,也多亏我以前练过,不然估计我今天就完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不过小兄弟,我说了,你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吧?”和尚道。

孟小六想了想摆摆手道:“算了,本来也是无心之举,以前有个帮我的胖大哥说过,朋友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咱们也算有缘,就且做个朋友吧,大师傅,你这满脸血污的,也不知道你多大年纪,只要不嫌弃,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孟小六。”

“好,好一个洒脱的小哥。英雄尚且不问出处,朋友又何谈年龄,大家以诚相待就好。我今年四十有三,应该比你父亲还年长,咱们且当一个忘年交吧。我法号一灯大师,不过你下次见我的时候,我就不定是这个名字了,也不定是个和尚了。”一灯和尚淡淡的说道,话中有话别有深意,黑暗中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孟小六笑道:“不是和尚,那你能是什么,老道啊?”

“有可能。”

孟小六没有深究,站起身来学江湖中人的模样抱拳拱手道:“天色不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孟小六转身要走,却被一灯和尚给叫住了:“等等,刚才我听你在跟着一个人,那人脚步很快。既然咱们是朋友,我劝你一句,听不听在你,别走容行和横行,没多大出息的。”

“不是,你误会了。我跟着的是我爹,我爹是拉车的,最近找了份工,我觉得有点古怪,想跟着他看看到底他在干什么。我爹性子温和老实,我怕他吃亏。”孟小六答道。

一灯和尚点点头:“孝心可嘉,但这世道本就是个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世道,无论盛世还是乱世,骗子永远都是层出不穷的。若是人家诚心做扣,无论是令尊还是小兄弟你,都是无法逃脱。这样吧,若你有朝一日觉得自己解决不了了,就去国子监路西第三个胡同第四家门外第五排砖从低到高第六行给我留个记号,画上一个大秃脑袋,我就会去帮你。”

“得嘞,我记住了,咱们回见吧,你这满头的伤用我扶你找郎中不?”

“自己能行。”

两人挥手告别分道扬镳,孟小六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回到家中晾上裤子倒头就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大杂院中几家垒起的院墙大门被敲响了。准确的说是砸响了的,这敲门有敲门的规矩。这附近虽然住的都是穷苦人家,可外城也是天子脚下,规矩皆大得很。

敲门应该先轻轻叩一下,提醒主人家有人来了,然后三下三下有节奏地敲。就是再怎么的人除了回自己家,也很少有砸门的,砸门的不是来找茬打架的就是来报丧的。

院里刘大爷年纪最大,其实按照年岁孟小六叫声刘爷爷都不为过,可大家都叫刘大爷也就江湖乱道顺着这么叫了。这人年纪大了觉就少了,一大清晨正起来躺在床上醒盹,突然听到门外的砸门声,慌忙走到大门口问道:“谁啊?”

“我,冯麻子!”麻子在门外喊道。

刘大爷认识麻子,成天来找小六玩,胆小嘴贱一脸大麻子,想不认识都难。推开门栓,打开了门,刘大爷嘟囔道:“这清早的你就来,也不怕打扰了人家休息。”

“刘大爷,我们家出事儿了。”麻子都快哭了。

刘大爷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找六哥说吧,他主意正。”麻子说着就往小六家闯,半大小子睡觉都沉,不过小六属于睡觉较轻的那一类,此刻听到了动静,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的外面有些冷,小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不过听得出来麻子很急,披着衣服就起了床。

小六打开门转身反手把门带上说道:“麻子怎么了,我娘还睡呢,别吵,有啥慢慢说。”

“俺爹不行了,六哥,你说可咋好啊,我这一家上下七八口子人,就指着俺爹过日子呢。”麻子一见小六,顿时绷不住了哭了起来。

小六让麻子别急,自己反身进了屋,先穿戴整齐,然后出门说道:“走,去你家看看,边走边说。”

冯麻子一家八口人,他爹冯力是全家主力,麻子上面有个老娘还有个奶奶,然后是俩哥哥。冯麻子是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未出襁褓的弟弟。全家老小就指着冯力吃饭,冯力平时在粮库给人扛活,踏实肯干脑子活泛,通过一些小伎俩还能混点额外的粮食吃。不过这一家人太多了,拖累的冯力一直囊中羞涩,否则凭着冯力的本事,再过几年混个小头目甚至襄理也不是什么问题。

在小六的印象中,冯力比父亲孟安还要壮,壮的和头牛似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原来粮库昨晚加急调粮,黑灯瞎火中冯力想要浑水摸鱼,故技重施的给粮袋捅上一个窟窿。这样抗粮食的时候就能随走随撒,待干完活了再扫起来,淘干净泥沙,还是可以吃的。这样做一方面是性格使然,一方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家里吃饭的人太多了。

结果没想到昨晚送的是军粮,那军需官发现了问题,打了麻子他爹冯力三十多鞭子,还把腿和胳膊给砸折了。到今天天明,工友才给冯力扛回来,这也就是冯力平时人性还行,否则压根没人管就死在外面了。可抬回来的时候,冯力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小六听完站住脚说道:“那你找我有啥用?”

“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商量了。”

“找郎中啊,事不宜迟,叫上你哥,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