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身体眼看着就快要倒下。
“祖母!”
荣绪峎陷入了极度疯狂“你这个妖道,我要杀了你!”周一茹看到房梁顶开始摇晃,那口悬在空中的水缸也开始疯狂地旋转,那根灌血的管子一下子就裂开了,大水缸里的血液竟然全部掉在地上,染红了周一茹脚下的地面。
那本是淡定的道士忽然间也红了眼,手上那把剑再次刺入老太太的腰间,瞪着荣绪峎,冷眼道:“你再这么激动,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放开她!”荣绪峎声嘶力竭地嘶喊着,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恳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开她。”
老道士脸色冰冷,“放开她也行,你先心平气和。”那把插在老太太腰间的剑依然插在那里。
荣绪峎紧张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他盯着老道士握在手中的那把剑,生怕它此刻被人用力一把拔出。
他闭上眼,努力,努力,再努力的静下来。
很快。
那空中悬着的水缸忽然就不旋转了。
摇晃的房梁也停止了。
周一茹呆呆的看着,心中惊疑不定,开始怀疑这荣绪峎到底是个人吗?为什么那些东西会随着他的情绪而发生变化呢?
荣绪峎整个人身上湿漉漉的全是血,就像是他刚被人在那口血水缸里拎出来的一般。
片刻后,他说。
“我静下来了。”
声音冷静,“你现在可以放开我祖母了吧。”
周一茹看到他的眼神出奇的冷,沉沉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很重,重到每一下周一茹听得真真切切。
她知道荣绪峎的愤怒已然滔天,可他在忍,强行的忍,为了他的祖母,拼了命也得忍。
“峎儿。”
老太太惨白的脸色映着火把,看得并没有那么真切。
周一茹看得出来,她说出这两个字却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可是她依然神色和蔼,努力的想要做到让她的峎儿觉得她并没有那么的痛苦。
“祖母!峎儿在。”
荣绪峎的声音已经沙哑,他拖地的头发一点点在滴着血,脸上也是一片红一片白,周一茹看不清他的脸,从他的声线中却是能感同身受到他的痛楚。
周一茹盯着荣绪峎的脸。
方言……
这是方言的脸。
为什么荣绪峎会同方言长得一样?
他,会是方言吗?
周一茹用力摇头,想要否认自己这一荒唐的想法,就眼前的荣绪峎而言,他是怎么样都不可能是方言的。
方言强大如斯,方言几乎是无所不能,又怎么可能会被这老道士逼到如此境界却无能为力呢,光从这一点来看,他就不可能会是方言。
气氛本应该松懈下来,却是忽然来了一个大回转。
老道士一声冷哼,握在手中的剑忽然间迅速从老太太的腰间抽出,一条很长的血液顺着剑身拔出来的那一刻在空中滑出了一条弧线。
“啊!”
周一茹看着她就这样倒了下去。
一身华丽的金色衣裳。
只剩下一只手臂的老太太。
那身金色的绸缎衣裳,在地上拖拽着满身血渍,用力的一点点一点点的想要爬到荣绪峎的身旁去。
荣绪峎的脸充血得厉害,他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祖母一点点爬过来的身体竟然是悲痛得连声音都已经再也发不出来。
他只能哑然地望着。
豆大的泪滴混合着他脸上的血掉了一滴又一滴。
“峎……儿……”老太太终于爬到了荣绪峎的身旁。
她用力深深呼吸,柔和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才伸出仅仅剩下的那一只颤颤巍巍地手,想去抚摸她的峎儿,却是再也没了气力,倒在了血泊之中。
“祖母!”
“祖母!”
“祖母!”
荣绪峎的叫喊声震耳欲聋,周一茹被他叫得一阵头晕目眩。再次睁眼时,只见言宸正躺在她的怀中,脑门的正中心处中了一枪。
她环顾四周。
这里是18号公馆的入口大厅内。
阿生正扶着胸口站在离她十步的位置一直紧盯着她看,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形势,周一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的片段一一闪过,她头痛欲裂。
忽然,一个片段闪进了她的脑海,她想了起来。
是那个叫做阿生的军官,一枪打中了言宸的额顶。
然后,言宸就死了。
她本想替言宸报仇的,但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她已经没有替言宸报仇的任何心思,一抬手发现掌心中竟然被洞穿了一个动,往身后看去,才发现那面墙壁上一颗子弹被嵌在其中。
周一茹不想理会这些人,她知道言宸并不会真的死去。她现在只需要抱着言宸去找方言就可以了,至于这些人,她真的无暇顾及。
看着周一茹抱着言宸走进18号公馆里面,阿生忽然卸了一口重气,回想到刚才跟周一茹对打的惊心动魄。
她真的太可怕了,明明不是妖,不是鬼,为什么身体里会有这么可怕的力量?那股力量……方才近在咫尺的时候,哪怕是她再多用一些气力,或许他就已经不存在了,还好她方才忽然停手了。
他望着周一茹离去的方向,还心有余悸。
张天平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吓了阿生一个激灵,看到是张天平才没好气道,“你喜欢从后面吓人的?”
张天平面色温和,看着周一茹离开的地方,轻声笑道:“她已经走了。”
“呵。”阿生瞪他一眼,“你跟我做搭档,搭到外头去置身事外了?”言下之意刚才周一茹跟他动手时,为什么不帮忙。
张天平还是很温和,笑道:“搭档并不负责管你的个人私事。”他推了推他的眼镜,笑道:“走吧。”
周一茹抱着言宸进到18号公馆,此时,方言的房门大开,她犹豫了片刻,没有敲门,抱着言宸走了进去。
屋内乱糟糟的。
四处凌乱的是满地的戏服。
周一茹有些惊慌,这并不是方言的风格,他向来喜净,喜整洁。周一茹来过方言屋子里的次数并不太多,但她却是从未见过他的房间如此凌乱。
她把言宸轻放在方言的塌上,心想着或许方言回来了就能瞧见,就能第一时间去救言宸。
里屋里面走出了一道人影。
这人身穿着一身道袍,袍子上被刀刮得全是剑痕,周一茹诧异地盯着这人看,只见到他头发凌乱,一整长脸都被银发遮住,看不清楚。
“你是谁?”她下意识做好了防备,准备抱着言宸就跑。
那人站在她身前莫约五步距离的地方,双手掰开了遮住脸的头发,那张脸她熟悉不过了,竟是方言。
周一茹往后退了两步,不知是为何,哪怕是站在面前的此人是方言,他穿着道袍,她也好感不起来。
“周一茹。”方言唤她。“你退了做什么?”
“你……”周一茹望着方言,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你为什么穿着道袍?”
方言并不答她,走到八卦镇邪塌旁淡淡看了一眼,他又问,“你退了做什么?”
周一茹哑然。
方言竟然不关心言宸的生死,只关心她为何退后?
“你不先看看言宸吗?”周一茹眨眼,“他被人打死了。”
方言不语。
周一茹接着道:“你不喜欢你这身袍子。”哪怕是看一眼,她都恨不得撕了他这身袍子。
脑海中一片混乱,道袍,道士,戏子,荣绪峎,老太太,还有方言的脸……
周一茹惊恐地望着方言,想起脑中的片段,竟是心都抽着的痛。
她问他,“方少,我能问个事吗?”
方言淡淡颔首。
周一茹盯着他看,问得小心翼翼,“你除了叫方言以外,还有叫过别的名字吗?比如……”她一个荣字还没说出口,就瞧见方言淡淡摇头。
见状她深呼出口气,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忽然就落了下来,心想着:还好不是,还好不是。
“方少,言宸他……”她有些担心,“是死了吗?”
方言并不接话,脱下了那身破烂的道袍,里面是一件雪白的长衫,映着他银色的发,周一茹看得都呆了。
方言的手轻托起周一茹的手,周一茹看着她手中那个窟窿眼在迅速愈合,片刻之后她举手着仔细端详,却是丝毫看不出那里曾经被洞穿过。
周一茹又惊又喜,这才肯定言宸是有救了。
方言站到言宸身旁,手心轻拂过言宸额顶被子弹打中处,言宸头顶的洞并未愈合,但他却睁开了眼。
周一茹从方言取出的那颗子弹中扯出了一道明黄色的符咒,终于明白了言宸被一抢击毙是怎么回事。
那叫阿生的军官中,为何子弹里塞的不是弹药,竟然是符咒?
“言宸,你怎么样了?”周一茹走过去问候他。
言宸睁他坐起来,似乎并无异样,只是那额顶的窟窿有些骇人。周一茹盯着他的额顶看,等了许久,也没见着那洞口自动愈合,她不解地望着方言,有些不明所以。
方言并不解释,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银色的长布条递给言宸,言宸接过,将它覆盖在额头处,系了个结。
“这么大一个大骷髅洞不需要处理的吗?”周一茹终于忍不住发问,她感觉在额顶系上一条银布,就像家里死人吊丧似的,好不吉利。
“嗯。”方言轻声嗯了一下,转瞬道:“听说那个阿茹有消息了。”
“啊?”周一茹一愣,阿茹有消息了的话,就证明有了阿诺的消息,她很惊喜,“那她在哪儿?”
方言轻笑,“就在北平。”
“好。”她拉着言宸就要出去,被言宸拖住。
“你要去哪?”
周一茹转头,“当然是去找那个阿茹,把阿诺要回来。”
言宸:“你知道她在哪?”
周一茹没好气,“方少刚才不是说了吗,在北平啊!”
言宸:“北平有十六街,三十二坊,你准备去哪里找?”
周一茹哑然,看着方言讪讪然笑道:“方少,那个阿茹的具体位置,您知道吗?”
“不急,你且等着就行。”方言笑容很淡,“她总会出来的。”
“为什么?”
“我们有她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