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妖?
‘妖’乃是三界其一。
妖者,顺天道而生,本体以非人性以外物所生,聚天地之灵,灌万物法则,据以多载,精修所成。
可‘炼妖’与‘妖’却是全然不同。
妖乃顺天命而孕。
则‘炼妖’却是以人身为祭,再以特殊的血液,灌输进祭品之身,替换掉他原本身上的所有的血液,这种行为是违反天道法则,人道法则,以逆天之法炼妖。
她深深呼出口气,心想着,到底是谁有这种胆子,竟然敢逆天炼妖。
与天作对,如此冲动不顾后果的行为,这是怎么样的野心?
周一茹望着被倒吊着的荣绪峎,只觉得这炼妖之法也不尽完善,如果荣绪峎这般被人炼妖,那他也不可能真的成妖。
她望着荣绪峎,心知救他无望,内心里波涛汹涌,却忽然瞧见有一人从外面举着火把而入。
一身破烂的道袍映入周一茹的眼中,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剑,剑身一挥舞那火把便是已经插入墙中,火苗忽高忽低,但却足够看清楚这里的一切。
道士的手中还抓着一个妇人。
周一茹瞧见那本是悠然等死的荣绪峎,忽然发疯了一般的摇动身体,大声朝那道士喊道:“放开她,你放开她!”
这人是谁?
周一茹走近了去看。
那被那人抓在手中的是一个年旬五六十的老妪,一身服饰华丽光鲜,绸缎的光泽哪怕是迎着火苗都依稀可见。老妇人瞧见那倒挂着的荣绪峎神态悲悯,竟是一下子被吓得跌坐了下去,指着荣绪峎,颤抖道:“你……你……你是我峎儿吗?”
荣绪峎疯狂的摇动身体,倒吊着他的绳子带动着房梁,发出咯吱声,他激动道:“老道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抓我也就算了,你放开我祖母。”
闻言,老太太更是悲凉,看着一身血渍的荣绪峎,那双眼中泪光一闪,整个人都颤抖了,“峎儿,我的峎儿。”她往前爬过去几步,一下抱住荣绪峎,双手颤抖的去要解开绑住他双腿的绳索,却被那道人拉住了衣领,一把往后倒退了好些步。
“祖母!”荣绪峎更疯狂的用力摇晃身体,“你放开我祖母,老道士,我祖母可是大学士夫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放开我祖母!”
那道士一句话不说。
一把锋利的剑已经掠上了老太太的脖颈。
剑身被火苗折射出光亮,那道光此刻正折射在荣绪峎的眼中,他怒目地盯着老道士,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身子在半空中抖动得厉害,大声呼喊着:“老道士,放开我祖母!放开我祖母!”
老道士抓着老太太让她动弹不得,手中的剑却是用极其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割入老太太的喉中,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一点点从脖颈处溢出,一点点渗透在剑身上,慢慢流下。
而这一点点鲜红的血液仿佛就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周一茹看到荣绪峎整个人开始狂吼乱叫。
“祖母!”
“祖母!”
“祖母!”
老太太双目痛楚地望着荣绪峎,泪水覆面,她伸出一只手仿佛在空中抚摸着荣绪峎,神情和蔼温柔,像是在轻声地安抚他:“峎儿乖,峎儿不哭,峎儿不要哭,祖母在这里,祖母会陪着你的,我的好峎儿,不要哭。”
“祖母。”
荣绪峎痛楚地望着老太太,哑声道:“祖母!”
“恩。峎儿,祖母在。”老太太极其和蔼,周一茹望着泪水已经不可抑止,她很想要帮助他们祖孙二人。
可怎奈,她都是无能为力的那一个局外人。
道士抬眼看了看荣绪峎头顶正悬着的缸。眼中精光一闪,那把剑瞬间划破了老太太的衣物,才一息之间,老太太已经衣不遮体。
这……
周一茹看到此处,连呼吸都开始痛了。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道士这般的作孽,他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吗!
“祖母!”
荣绪峎整个人都傻眼了,他还没来得及开腔,那一把映着火光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老太太整个身体都千刀万剐了个遍。
血,一点点将她的身体皮肤盖住,周一茹看到她用力地呼吸,用力地看着荣绪峎,却是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那千刀万剐的痛楚,似烈火一般灼烧了周一茹的眼。
“祖母!”
“祖母!”
“祖母!”
他的祖母并未死去,而是被一剑再次洞穿了手臂,老太太的手臂在空中划开了一道线,掉落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如一朵娇艳的花朵,在地面上染开了一大片,她苍白无血的面色,竟是硬生生忍住了这般千刀万剐的痛楚。
“祖母!”
经此一役,荣绪峎的眼中,再无清明可言。
他赤红的眼,望着老道士的眼中燃烧着的,是他的生命和他源源不断的恨意。
他这辈子可以谁也不爱,可以谁也不在意,却唯独只在意他的祖母。他的祖母是他的心,是他的命,是他最为珍贵的一切!
为了祖母,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不值得的!
荣绪峎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唱戏?
那是因为他的祖母爱听戏啊!
荣绪峎为什么会忤逆他祖父,放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不要,不去朝堂为官,却去当一个戏子?
是因为荣绪峎功课不行,考不上科举吗?
当然不是!
荣绪峎三岁识字,四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落笔已经隐有大家风范豪气,如此聪慧天资,又怎会考不上科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祖母啊!
他挚爱的祖母深知官场险恶,希望他平安一世,荣家人前看似风光,谁知道这光鲜亮丽之后,却是随时会掉脑袋的风险!
皇上忌惮荣家功高盖主,祖母希望他平安一世,不要卷入这朝堂的风波。
可怜他荣绪峎本是满腔报国的热情,为了祖母,他宁愿冒天下大不为之,顶着举世的骂名,以唱戏为由,脱离荣家,脱离祖父。
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挚爱的祖母的一个心愿,仅此而已。
“祖母!”
“祖母!”
“祖母”
回忆绕上心头。
荣绪峎是荣家抱养的孩子,是太后所赐,是荣禄大人这一生寄托在朝堂的一切希望,所以他的一生注定不会快活。
荣禄对他万般苛刻,要求磨炼可圈可点,什么三岁识字,那都是从三岁开始被逼出来的,一天认不出五个字不准吃饭,一天写不出两个好看的字,就要挨打。
在荣家,他哪里是什么主子?
就连祖父的一个跟班的随从,见了他不高兴,也是可以随意打骂的,若是一身伤痕被祖父问起,随从只需要回答,他是在督促荣少爷功课,所谓天之骄子,不过是逼迫成才。
在这荣家,三岁的他就已经深深知道了,若是没有才学,若不能让荣家家世显赫,光耀门楣的话,荣绪峎在荣家,连个仆人都不如。
这整个偌大的荣家,也只有祖母是真心疼他,爱他,他记忆最深刻的一次,便是那一日他没有被好四书,被祖父罚关进柴房,三天不能吃饭。
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四岁。
冬季的柴房里异常的冷,一天没有吃饭的荣绪峎,对于夜晚的寒冷,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就在昏昏沉沉时,他看到祖母抱着一床大棉被给他盖上,将他抱在怀中焐热,抬眼间,便是祖母满目的泪痕,从那时候起,他决定要好好成才,一定要在荣家有一席之地,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么爱他的祖母。
荣绪峎的眼中全是回忆,泪冲洗掉了他脸上的大部分的妆容,周一茹望着他妆容后慢慢显现出来的真容,竟是整个人都彻底傻了。
那一瞬她觉得天上忽然劈下了无数道雷电,整个人如临深渊般的绝望。
这荣绪峎的脸……
长得不是别样。
竟然是跟方言一模一样的脸……
方言……
方言……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是方言……
周一茹被惊吓地疯狂摇头,眼中的泪却狂流不止,她一把扑到荣绪峎的身上,疯狂的想要解开那捆绑着荣绪峎双腿的绳索,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她的手却只能在绳索间来回穿梭。
她根本就……够不着它们。
她呆呆的看着,心中痛得不能呼吸,这被倒吊着被人放着血的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方言啊……
方言……
方言……
这个叫做荣绪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方言?
那个强大到无所不能的方言,又怎么会经历着如此撕心裂肺的一切?
周一茹不可置信的踉跄着后退。
她几乎已经开始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