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茹不记得她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醒来时,她正躺在18号公馆的后花园里,只觉得全身酸痛,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顿。她嚷嚷着嗓子,叫了好半天也没见着有人出来,心想着小白,文伯,言宸是去了哪里?
眼前的18号公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18号公馆,在感觉上又总觉得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怪,她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周一茹从地上爬了起来,才走了两步,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是哪儿了。
方言此人向来喜净,而现在的18号公馆,却嘈杂得一塌糊涂。
她向前走了几步,就瞧见一个屋子里搭着一座红色的戏台子。而这屋子,正是18号公馆里一直被荒废的一处旧屋。因此周一茹从未来过这间屋子,也不知道这有个这么规模大的戏台园子。
园子里坐满了一屋子宾客,身着各种华丽服饰的宾客满堂,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吃花生,但目光却几乎都齐聚在那红色的舞台上。
舞台的侧边分别坐着几个老头,有的吹唢呐,有的打锣鼓,有的敲铜锣,还有的在敲快板。
周一茹慢慢走进去,瞧着这些正聚精会神的人才惊奇的发现,原来他们都穿着绸缎制的华丽的服饰,而脑后都挂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她有些迷糊,这些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听见旁边的茶小二在对身旁的客观说,“哎,您问的这事儿呀,大家伙儿都知道。咱们这最红的头牌,那也是个出身高贵的主儿,还是满洲正白旗人呢。”那茶小二讲到此处,左顾右盼了一下才压低了声线,继续道:“这个人呀,正是前兵部尚书,现太和殿大学士荣禄荣大人的孙子,荣绪峎。”
荣绪峎?
前兵部尚书,现太和殿大学士?
周一茹一头雾水。
若说起这种头衔来,必然是清朝的大官。而现在是民国时代,还会有这种身份的人吗?她看着那客官极其满意的打点给茶小二一些碎钱,却瞥见那客官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周一茹下意识的撇开头去,手一拦,准备拉茶小二问个清楚,手臂却直接穿越过茶小二的身体够不着他。周一茹诧异盯着自己的双手,而茶小二也并未有何异样,只是满意的摸着手中的赏银,去给别的客官添茶去了。
清朝的服饰。
清朝的长辫子。
18号公馆里被荒废的戏园子,以及看不见她的茶小二。
周一茹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这……这状况,看样子,莫非是又进入了‘迷’之状态?
戏园子里忽然一下客官们情绪高涨,鼓声,锣声,唢呐声不绝于耳。周一茹盯着那戏台子,心知必然是有某一个重要的角儿要出场了。
果然,那后台帘子被人从内掀开了一角,周一茹看着一个头戴凤冠,身穿五彩大官装,肩膀戴云肩,的一席身影芊芊细步缱绻而入。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堆伺候的宫娥太监们。
“好!”
“好!”
“好!”
那女子一出场,观众们更是激情高昂,只见她妙曼身姿慢慢进入戏台中央,那地儿放着一个长形桌,桌后面摆着一张太师椅。
头戴凤冠的女子踏步坐在上头,唱到:宫娥们,可在?
她身后的宫娥们,答:回娘娘,在。
这仗势……周一茹反应过来,是一出《贵妃醉酒》。
贵妃唱到:宫娥们上酒。
宫娥:回娘娘,是。
贵妃:敬的是神马酒?
宫娥:龙凤酒。
贵妃一饮而尽。
裴力士:启娘娘,奴才敬酒。
贵妃:敬的什么酒?
裴力士:太平酒。
贵妃:何为太平酒,满朝文武所做,名曰太平酒。
贵妃又一杯下肚,眼神已现迷离。
迷离中,她仿佛看见眼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
贵妃动作妩媚,分外妖娆,慢慢底下腰身卧鱼,用兰花指用兰花指攀过花枝,然后欣赏,眼神迷离,再把鼻子凑近闻花的芳馨,沁人心脾的花香使杨妃妩媚而陶醉地眯上眼睛。
她伸手轻轻摘下花朵,喜爱的在手上把玩,又戴在头上,似要给唐皇看,可是一看到空着的座位,又由喜生怒,恨恨地将花扔在地上了。
此时无花胜有花,此处无声心声迭起,
贵妃倚桌而坐,再度自我斟酌了一小杯,眉目之间全是女子的旖旎,只见她轻抬杯盏,竟是将那酒杯一饮而尽。
“好!”
“好!”
“好!”
周一茹望着那贵妃,竟也是痴迷了进去,连忙拍手叫好!
戏园子里气氛高昂,贵妃倚坐在桌前,单手撑头,闭幕的帘子慢慢拉了上来。
一曲《贵妃醉酒》终是落幕。
周一茹望着那被红布遮住的戏台子,竟然脑子一阵空白。只觉得这贵妃真的是美啊,那种美,简直是让人惊心动魄!她看了一眼这些欲罢不能的看官们,终于是理解了为何戏曲会是这般的大受欢迎。
从步履到身形再到神态,这台上的贵妃无一不是精湛得让人挑不出毛病,简直是让男子垂涎,女子心惊啊!
她听到有人在问茶小二,“这扮演贵妃的人,便是你们的红牌吗?”
那茶小二得意的点头,“是呀,这人便是我们的红牌,荣大官人。”
周一茹心绪宁静,她方才听到了那红牌的名字叫做荣绪峎,是一位反串的青衣男子。
想到这人,她忽然脑中闪现出了一道人影,那个人长得惊为天人。如此贵妃,不知和他相比之下,又是谁会更胜一筹呢?
周一茹弯嘴笑了,她想到的那人也是极爱戏曲,也是极其的美。他的美丝毫不弱于这台上的贵妃。她忽然就来了兴致,真想看看这两人相较量之下,到底是谁更为倾城一些?
戏台后方。
周一茹摸索着进入了后台,看见荣绪峎正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坐在铜镜前更换着他的装束。下一出,他要唱的是《霸王别姬》。
后台内很多人,戏子们都在精心装饰着他们的角色所需要的一切。荣绪峎身子纤细,他从化妆台前站了起来,双手兰花指在镜前一摆,女子柔美的身形即刻展现无遗。
周一茹吃惊地看着,直感叹,怎么会有男人可以美成这样!都不知道要羡煞了多少女人去了。
她走到荣绪峎身后,看着他一件一件地穿上戏服,不一会儿,一位美丽的女子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周一茹看着他,咽着口水,然后瞧见这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剑,在铜镜前反复揣摩了一下如何将挥剑的姿势做到更美。
‘啪’一声,忽然整个戏院后台陷入一阵漆黑。
耳畔处寂静如斯。
周一茹四处张望,发现她依然还在原地,只是这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声响。她摸着黑慢慢的挪动着步伐,忽然眼前陷入了更黑的黑暗。
她站在黑暗处,拼命眨着眼,往后退了几步才隐隐约约瞧见,那挡住她视线的更黑的,是一团被吊在半空中漆黑的东西,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看不清楚。
她走过去,想要摸索那东西一下,以确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在‘迷’之状态之中,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时间阶段的人,所以她触碰不到那个东西。
好吧,既然看不到就算了呗。
周一茹准备转身离开,这黑漆漆的地方,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心里总觉得就这样走了,好像很奇怪,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就仿佛总在她眼前晃悠。周一茹在身上摸索出一个火折子,点开看,只是一眼,却是将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那刚才挡住她视线的黑色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被倒立着,正被人放着鲜血的活人。
血,从他的身上,手上,倒流在地上。那速度并不快,一滴,一滴的流着,仿佛那将他倒立着放血的人,并不想要让他死的太痛快,就是要这般硬生生的折磨他致死。
而这人的脸上,竟还画着精致的戏曲面妆。
周一茹踏着步子小心向前移动了几步,靠近了才发现,这人虽然被人倒立着,但他的眼睛却是一直睁着。虽说身上流着血,但他的眼,还时不时地眨几下。
周一茹急速向前想要救他,可当她的手臂触碰到那根倒吊着他的绳子时,却是穿梭而过并不能触碰到它。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放干血液而死。
然而,事实却并非她所见的这般简单。
周一茹守在这人身旁,心急如燎,却又无可奈何。虽然她心下明明知道,自己是身处在‘迷’之状态里,这人在现代而言,或许已经死了上百年。但让她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这般的死去,周一茹心中甚是难受。
她压抑了好久,心想,既然救不了他,那就眼不见为净。正准备转身,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唱着戏曲,而他此时所唱的这一曲,正是《贵妃醉酒》。
荣绪峎?
这人是荣绪峎?
周一茹迅速转身,在他唱出《贵妃醉酒》之时,她浑身如遇雷击,眼中涌现的是不可思议中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这被人倒吊着,正缓缓放着血的人,竟然是荣绪峎!
她冲到他的身旁,仔细瞧着他的脸,内心里满满的期盼着千万不要是他才好啊!可这人被倒吊着,血液倒流,面色本有涨的通红,再加之他一脸的戏曲妆面,真的教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周一茹围着他转了两圈,也实在没有认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荣绪峎。可当他的戏曲唱到,《贵妃醉酒》的最后一段时,周一茹心中的期望算是彻底破灭了。
可以肯定。
此人就是荣绪峎无疑了。
周一茹看着他心中几乎是在泣血,很难想象,像他这样一个倾城绝色之人,最后竟然是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难道说,天,都是妒红颜的?
她中心充满着无奈,抬头望天,却在头顶上发现了一个令人更不可置信的玩意。
她的头顶上有一个悬空着的缸。
周一茹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悬在她头顶的,竟然真的是一口巨大的水缸,水缸处有一根极细的管子从里面延伸出来,另一头却穿插在荣绪峎的脚上。
她盯着那根管子看,才发现,那管子里装着的,竟是满满一水缸的血。
鲜红而又血腥。
周一茹恍然大悟,难怪她一开始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还以为是荣绪峎的血所致,也没有想的太多,现在这样看来,必然就不是如此了。
周一茹围着这里转了一圈,除了这巨大的水缸被悬在半空中,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可当她靠近了荣绪峎身旁,才发现他此刻身上穿的着不是戏服,不是中衣,却是一件明黄色被画满了红色符文的符咒。
她忽然脑中一下警醒过来,觉得这事极其古怪。又抬头去看那个水缸,发现这水缸里的血液,是被一点一点灌输进了荣绪峎的体内,而那下面所流出的血液,大概就是他原本体内的血液。
所以,荣绪峎并不是被人杀害,而是‘换血’。
换血……
换血之法,配合着道家法术的符咒。
周一茹倒抽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凶杀,仇杀之类的普通举动了。
而是有人在此地,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