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茹回到北平的第二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大街上总是能听到枪响声,然后,就有人死了。
据传,这开枪的人是民国的士兵。那被打死的人呢,也没犯什么事儿,只是因为不小心撞了那士兵一下,就被人一枪给崩了。如此事宜接二连三,一天下来,已经连续死了二三十个人了,大家伙却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周一茹对于此事深恶痛绝,她恨不得马上冲进北平军方,把管事军官的脑袋直接给扭了,看他们还把不把老百姓当人看!
可对于周一茹的一腔热血,言宸却不以为意。
“啊啊啊啊啊!”
周一茹在院子里跺手跺脚,狂吼乱叫。
言宸冷她一眼,“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说说!他们这样做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看谁不高兴就给一枪蹦了,这哪里是士兵啊,简直是比强盗还要不如!”她大吐着心中的不快。
“人性?”言宸侧脸看她,冷冷道:“值几个钱?”
“切!你又不是人,怎么知道人性不值钱?”她瞪着言宸,翻了个白眼。
“人有时候邪恶起来,比妖魔更要可怕得多。人性在诱惑面前,最是一文不值。” 言宸的声音毫无温度,平静无波的叙述着他的看法。
“我见过四岁的孩子被赌博的老爹卖去当奴仆。六岁的女孩,因为家里孩子太多被她爹送去青楼,只为了换两袋子粮食。七岁的男孩,因为不小心见着亲娘和别的男人苟且,亲娘为了自身的名声,把儿子送给了卖猪肉的老板,结果当夜那老板就把那孩子给杀了……”
“你觉得这样的人性,值多少钱?”
“你说的那些都是坏人!” 周一茹辩解,“但并不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这样坏,每一个人最初的心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坏人,他最开始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言宸道:“那又如何?在诱惑面前人性本就是一文不值。”
周一茹奇艺地盯着他看,“为什么你看到的世界都是灰色的?为什么你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好人存在?”她换口气,继续说,“你看,其实我们的身边也有很多好人的呀,比如说文伯,他为了他女儿宁可被牺牲,也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背负一切。”
“那是因为亲情和恩情。”
“好吧,那比如说小白,她一开始并不认识我们,那么胆小的一个女孩子,为了阿诺,她却可以挡在她前头,保护她。”
“那是因为她喜欢阿诺。”
周一茹深吸口气,努力平静下来,继续道:“好,就算他们都不算好人。那方言方大少,他救了阿诺,救了我,救了你,救了文伯,甚至还愿意陪我去找‘灵’来救天下人,他总算是好人了吧?”如果这样都还不算好人,那这世上也没有好人了。
不知为何,言宸看着周一茹的眼神竟然流露出了一股子悲凉。他看着周一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这世上人心不古,每一个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之分。但人性,它无下限起来,比起畜生都是不如。”
周一茹被他一句话说得彻底无语,压抑了很久的怒气忽然就爆发了。她指着言宸,怒道:“人性,人性!你知道吗?这里最没资格跟我说人性的,就是你了。”
“你连个人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人性?还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你似的。”她瞪着言宸,“言宸我告诉你,不要再让跟我说人性,你不配!”
言宸并不理会周一茹的怒气,也不生气,只是冷冷道:“你要跟我说人性。首先,你得是个人。”
“你……”
周一茹被他一句话呛得七窍生烟,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想了很久,慢慢冷静了下来,走到言宸跟前,看着他,道:“你,要不要帮我?”
第二日清晨。
北平城里风声鹤唳。
街头巷尾都被士兵围堵得水泄不通。几乎每走几步就会有士兵来查问一番,看起来像是这北平城里又出了什么大乱子。再加上昨日死掉的那些人,导致这老百姓们,一整日都不敢迈出大门一步。
周一茹坐在院子里一边剥着栗子,一边哼着小调,仿佛她的心情并未像昨日那一般,受到这一波紧张的气氛所影响。
所以当言宸走进院子时,周一茹竟然开心着跟他打招呼,令他有些诧异。
他看她一眼,“你捡钱了?”
周一茹摇头。
“那你高兴什么?”
她笑着,满面的喜悦丝毫掩盖不住,“我跟你说哦,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侠出来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竟然真的把北平的那个大官的脑袋给扭了。你说,这等事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呢!”
“死个人而已,值得你这么开心?”
她蓦地一下跳起来,神采飞扬道:“我当然开心!本来昨天晚上我是想自己去扭了他的脖子的,结果有位大侠先我一步,把那人给咔嚓掉了。”她用手在脖子处笔画了一下。“所以,我就白跑了一趟。”
“你昨天晚上去了军方?”
“是啊。”周一茹不以为意。“可我去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在窗外看到那位大侠正举着剑要杀那军官。”
“别人杀了个人,你这么兴奋做什么?”言宸看都没看她,冷冷道:“他死他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那军官狼心狗肺,完全不把咱百姓当人看,这样的狗官,不杀他,难道留着他回家过年吗?”
言宸双手抱胸,竟是一股冷笑,“你以为他死了就好了?如果不是他死了,今天城里会戒备成这样吗?他死了,最直接的关系却是导致了百姓们更不敢出门。”
“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好的?”
周一茹被他一番话说得底气不足,正想要反驳,却听到一声响亮的枪声。
这声音……似乎就在近处。
她看着言宸,眨眼道:“怎么回事?”
言宸的脸色惊现疑云,沉吟一番后,又似凝重。他走出院子里,就瞧见阿生的手中正拿着一把枪,就站在18号公馆的门口,双目凝视着这间凡人不可见的店铺。
言宸开门走出去时,阿生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神色如常。
“你来干什么?”似乎他对于阿生能找到18号公馆此处,并不诧异。
阿生看着言宸,迟疑了两秒,道:“把她交给我。”
“凭什么?” 言宸双手抱胸,留给了阿生一个侧面,“就凭你拿着的一把破枪,站在18号公馆的门口吗?”他看着那把枪,慢慢地说,“还是你觉得,这玩意能打得到我身上?”
言宸的话才刚落音,阿生就感觉到耳畔忽然掠过一阵风声。低头一看,握在手中的那一把枪,竟然被硬生生折弯了。他迅速抬头,发现言宸依然站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上,只是手中,竟多了一把头发。
“你……”阿生伸手去摸刚才风掠过的地方,毛发处竟然只余下一片皮肤。他怒了一会,忽然泄了口气,道:“果然厉害。”
“但阿茹那个女人,我却是要定了!”他忽然一下子气势上来,扔掉了手中那把被折弯的枪,另一手又迅速掏出了另一把枪,‘碰’一声,枪声震响了整个18号公馆,周一茹坐在花园里被吓了一大跳!
“你……”
当周一茹跑到大门口去时,屋内只剩下了两个男人,以及躺着一个死人。这躺着的死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言宸。
周一茹蹲下身,发现言宸的额顶部中了一枪。但奇怪的是,这伤口并未出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一下子飞了进去,完全的堵住了那个口子,而言宸的身上也没有流出一滴血,他就这样寂静无声地死去了。
“你们杀了言宸!”她指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眼中全是愤怒,“张天平,阿生,你们竟然杀了言宸!”
没错,这站在周一茹面前的两个男人,正是张天平和阿生。
周一茹低下头,言宸的脸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他的一颦一笑忽然就出现在周一茹的眼前,虽然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虽然他总是对周一茹不屑一顾,但每一次在生死危机关头,言宸总会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这样的言宸,如今就躺在她的怀中。
她抱着已经死去的言宸,内心里竟然多出了一股窒息感,却是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一双黑色的眸子,瞪着那二人,竟在慢慢地在变红。
张天平摊开双手,耸耸肩,一副与我无关的神色。
阿生举着手中那把枪,神色莫测,道:“如何,你想找我报仇?”转瞬,笑了又道:“行,反正你跟我的仇怨又何止是这一起。”
“为了个野男人,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啊!”阿生举起手中那把枪,慢慢地掰动扳机,将枪口对准周一茹的额头,道,“那你说说,是你先死呢,还是我先死呢?”
周一茹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瞳孔慢慢变色,那双眼在一点点失去它该有的焦距,指甲处竟然越长越长,最后变成了黑色的爪牙。
张天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从小就在道观里被迫学习各种道法知识,虽说那道士对他残忍至极。但好歹也是增加了他的知识面。他知道,周一茹这样的变化,必然是妖化了。人一旦妖化起来,是极其可怕的。如果没有把握就贸贸然出手的话,死在她手下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反观阿生,他似乎对周一茹的变化极其兴奋,捞起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模样,“呵呵,怎么着!你还会变身呢?”
张天平觉得这个阿生真是蠢得可以,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跟他一起执行任务呢。
周一茹的变化停止了。她抱着言宸,看起来还是个人形,却身上多了一股子妖异的味儿,一只爪子抚摸着言宸的脸,留给阿生一个侧脸,冰冷道:“滚!”
“呵,我还以为你会变成个什么东西?”阿生满脸不屑,嘲讽道:“原来只是个半人半妖。这样的你,也有资格叫我滚?”
他手上的枪,再度举起,对着周一茹,一字一顿道:“你,该,滚,了!”
‘碰’一声,又是一声巨响。
周一茹的一只手举在半空,正好挡住了她的头,手掌的中心处,是一处凹陷的圆点。
阿生不可思议地盯着周一茹看,只看到那子弹穿插过她的手掌心,直接射在了她身后墙壁上,并留了一个洞。
“你……”阿生往后退了一步,神情竟有些胆怯,“你不是妖!”
周一茹抬头,赤红的眼,慢慢对上阿生的脸,冰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无疑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她勾出一丝诡异地笑,“我不是妖,那我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你是什么,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阿生望着她,眼中神色亦变得很奇怪。他看着周一茹很久,不知道为何,他竟然不退反进,一步步走近周一茹,喃喃自语,“也难怪了!难怪你还能活过来,你从来就不是人。”
“不想死的,离我远点。”周一茹对阿生的神情变化毫无兴趣,她的脸上越发冰冷,“否则,给他偿命。”
阿生的眼中褪去了军官的厉色,却是一股奇怪的感觉酝酿开来,望着周一茹,低沉道:“你想杀我,从来就不是一天两天,我又何必惧怕。”
周一茹已然不悦,“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纳命来!”她迅速放下言宸,两只爪子伸向阿生,直接要扭下他的脑袋。
阿生两步并做一步往后退,眼中闪着奇异的神色,大声吼道:“要杀我吗?来啊!”
周一茹被他一刺激,再度冲过去,阿生丢掉手中的枪支,直接跟周一茹扭打作一团!
张天平不知不觉已退到了18号公馆门外,他站在外面看着这两人扭打,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丝毫也没有要向前去帮助阿生的意思。反正他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至少他发现了灵符是奈何不了周一茹的。
阿生用来攻击言宸的那支枪,子弹里装的并不是火药,而是一张妥妥的灵符。如果要按照实力来说,阿生万万不可能会是言宸的对手。但他胜在出其不意,所以才能一枪就毙了言宸。灵符;可攻击这世间所存在的任何妖鬼,至于符咒的威力,要因施法的人的法术修为来衡量。但灵符,却是奈何不了周一茹分毫。
这姑娘不是个凡人,也不是妖孽,如此说来,她的身上必然是有秘密的。
一个非人,非妖,非鬼的存在,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周一茹,眼镜下闪过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