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茹坐在花园里歇息，言宸也坐了过来。
她问：“你没有觉得那个屋子里的阿茹有些奇怪？她的神情转换，感觉就像是顷刻之间变了个人似的。”
言宸开始擦拭他的剑，边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奇怪的？本就是一体两魄，这状态很正常。”
“啊？一体两魄？那是什么？”这种话周一茹是第一次听见。
“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不同的魂魄。”
“所以，你是说，她的行为，完全是反映了不同的两个人的特征？”
言宸点头。“那么明显的事你都看不出来，还妄想着救世人？”
周一茹被他一语道破有些窘迫，“哪有，我哪里有想拯救世人。”
呵，言宸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那剑身通透的光亮折射着阳光正射在周一茹的眼睛处，她微眯着眼，瞧着言宸那认真擦剑的模样，真觉得他应该娶了这把剑回去当老婆，每日早晚三炷香给供着，还用它来当什么武器，真是的。
对面，一袭白衣长衫的方言从光线的那头走了过来。
这样的情形周一茹是怎么瞧着都觉得美轮美奂，与身旁的言宸一对比，方言简直可以是天外飞仙，人美，温柔，实力强大，无所不能，这些集齐在他身上所有的优点，言宸是一项都不具备。
周一茹嫌弃地瞧了一眼言宸，换上一副笑颜迎来了方言，“方少，您怎么出来啦。”
方言坐在她身旁的石凳上，笑容极淡，“今日日光这般的好，出来透透气也是不错。”
方言的一番话周一茹极其认同，“方少，我们是今夜去城郊的坟岗吗？”
文伯端来了一壶热茶，替方言斟酌了一杯。
方言浅酌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嗯。白日里那些尸身也不会出来，它们惧光。”
周一茹道：“按理说，这人都死了，变成了尸体，怎么会惧光呢？不是只有鬼怪这等妖物才会惧光吗？”
方言淡淡一笑，摇头，“不尽全然。”
言宸忽然插入一句，“这世上的乱神之事，又何止岂是妖鬼之说就能完全定义得了的？就拿那‘灵’而言，在此之前，你也闻所未闻过。”
周一茹恍然大悟。
言宸这一番话也未必是没有道理的。
周一茹眼神暗淡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只能等着夜里再去了。”
不是她不想去，只是那个地儿对她而言，可谓是内心里的一道屏障，这换了谁只怕也跟她情形是差不多的。
几人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喝茶，没有人注意到周一茹复杂的内心活动，白日一下子便是过去了，这一壶茶竟意外的喝到了明月当空。
夜空清冷。
天空中一轮半月孤零零地挂着。
北平城城郊处依如周一茹死去的那时一般清冷。乌黑的荒郊野外，月光下的牧群被拉出一道道长形的暗影。周一茹望着前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对这里有着极深的内心恐惧。这地方若是一般人白日里来了见着这一大群墓碑估摸着也会倍感阴森，更何况是空无一人的夜里。
长夜寂静。
墓群左处是一湾湖水，水流浅处杂草丛生，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夜空中那轮孤零零的半月。
周一茹望着眼前这番情景脑中不自觉闪出了那一夜那可怕的画面，她用力拽着言宸的手臂，整个人瑟瑟发抖，腿上仿佛有千金重量迈不开一步。
“你没事吧？”
周一茹抬头，对上言宸的目光，此刻言宸这番关心的表情周一茹是第一次见到。她诧异地望着，眨眼之间便明白今日果然在这里就出师不利，竟对言宸产生了幻觉。
言宸盯着她，冷眼道：“你怎么了？”
周一茹拽着他强自镇定道：“没，没事。”
月光照在地面，方言站在最前头，周一茹言宸站在他的身后。只看到那一堆乌压压的墓群开始有东西从地面上冒出来，一个个，一双双手脚缓慢地从地上爬出来。
方言静静地望着这些尸体，迈步朝它们的方向走去。
周一茹站在原地看着方言一身白衣渐渐接近那些尸体，他那身白衣此刻在黑暗中，在周一茹的眼中仿若自带流光。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黑夜中的夜明珠，柔和却又不失光彩。
周一茹拽着言宸的手腕，望着方言越靠越近，有些紧张，“你要不要去帮帮方少啊！”她虽然嘴上如此，但手中拽着言宸手臂的力度却徒然加重，言宸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体越发的颤抖得厉害。
“你，还好吧。”言宸的声音有些迟疑。
周一茹没有抬头，又抖了两下，逞强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呀。”
言宸轻声道：“嗯，那好。”
周一茹望着方言，目不转睛，“言宸，你要不要去帮帮方少啊，这些尸体实在太多了。”她已经瞧见那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尸体，至少有上百号。
如此多的妖物，如此庞大的体积，周一茹真的有些替方言担心。不是她信不过方大少的强大实力，而是她对这些妖物实在是畏惧。
接下来的时间，周一茹和言宸两人异常的安静。安静到她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异样，只是盯着方言。
方言终于站到了那群尸体的地方，他的白衣在那些尸身旁极其显眼。
方言站在那负手而立。
奇怪的是，那些追赶而来的尸体，竟然就这样停住了脚步，与方言对视而立，形成了两种鲜明的对峙，尸体那边数量庞大，而方言这边仅此一人。
周一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强压着内心的恐惧感，她拽着言宸一并周到了方言身后，才发现这些尸体与她记忆中的竟有些出入。
周一茹记忆中这些尸体是动作迟缓且僵硬毫无神志，而就眼前的情形而言，能跟方言对峙而立的，绝不可能是没有神志，如此说来，这些尸体与她上次所见的是有所区别的。
她静静地观察着，方言安静地站着并不言语，那些尸体距离方言也不到三步之遥，可周一茹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些尸体是惧怕方言的。
周一茹本以为气氛会这样僵持下去，却瞧见方言抬手就抓着一个尸身，也没有仔细瞧见他是如何施力，只见那尸身在他手下竟迅速枯萎了下去，化作了一团劫毁。
周一茹倒抽一口气，她来18号公馆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方言真的出手，果断狠决，毫不留情，不愧是方言。只是这实力也太匪夷所思，有些事听说得再多，那也是听说，到了真的近在眼前，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周围的尸体开始陷入一阵狂躁，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上百号尸体忽然一下一拥而上对准方言一人就是将他团团围住。周一茹紧张地扯了一下言宸，示意他赶快去帮忙，却发现言宸依然任由她拉着，无动于衷。
她大惊，“你怎么不去帮帮方少！这么多的尸体，都将他包围了！”
言宸瞧了周一茹拽着他的手一眼，表情很冷，“你这么不相信方少？”继续道：“既然他已经出手，就用不着帮忙。”
周一茹再度大惊，瞪着言宸，着急道：“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对峙那么多尸体，这些尸体可是会吃人的！”
言宸并不搭理她，只是拽着周一茹的手。
说来也是奇怪，周一茹虽然心里着急，但面对于言宸的无动于衷，她竟然也开始相信，或许方言是具备如此能力，或许，是她想得太多。
方言在尸体群中被彻底淹没，疯狂的尸体们前仆后继的往那个圆圈里挤，周一茹没有看到任何尸体的栽倒，只瞧见那个巨大的由尸体们环绕成一圈的圆形在慢慢缩小范围。
她诧异的看着，拽着言宸的手已经用力到了最大的程度。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其实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周一茹却仿佛觉得已经是一眼万年。
方言一身的白衣在围堵着他的尸体中慢慢显现，当周一茹瞧见他那一身白衣时，竟是激动得就差点当场欢呼了。
而对于这一现象，言宸几乎是意料之中，看方言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对方少而言已是很夸张的了。
言宸想到了多年前，那一城被灭，哪里用得上一炷香的时间？真的可以说是顷刻之间，便是成了灰烬。
城中的无数百姓，老弱妇孺，也不论他好人坏人，所有的人，皆是死在了方言的一怒之下。
在那日之前，言宸一直也觉得方言是个好人，但经此一役，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
在方言的世界里，或许这世间并无黑白之分，只有他乐意与否。方言确实曾经救过很多人，但他杀过的人却是他所救之人的无数个倍数。佛家常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句话倒是可以很贴切的用在方言的身上，一字不差。
因此，才有了上次周一茹来跟他说，方言是好人时，他的一反常态。
月色凄凉。
那些将方言团团围住的尸体已经所剩无几。
方言淡淡地扫过它们，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尸体也并未主动向前追击，直勾勾盯着方言，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周一茹和言宸望着他们，静候下文，却瞧见方言朝自己挥挥手，周一茹胸前的鹅卵石忽然就蓝光大涨，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尸体们忽然一下暴起，朝着周一茹疯狂跑来。
周一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躲到了言宸身后。
言宸亮剑，与这些尸体一番搏斗，周一茹趁机绕过它们，直接奔向方言。
方言一身白衣映着月光负手而立。
他瞧着周一茹朝他一路奔来，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望着周一茹胸前发亮的蓝色鹅卵石，淡淡道了句：“你可还好？”
周一茹点头，正想说挺好时，却瞧见言宸一声大喝，手中的剑脱手射来，竟是对准她自己的，她傻站着盯着那把马上就要洞穿她头顶的剑，却看到方言衣袖一挥，那把剑掉在了周一茹的脚旁。
周一茹望着脚旁的剑，大惊，言宸这是要干嘛！
那一头，言宸一剑洞穿了几个尸体的脑袋，圆滚滚的脑袋在空中打着圈圈滚了下来。
墓碑群处本是挤满尸体的地方忽然一下就空旷了下来，也不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被方言弄没了的，只剩下言宸脚旁那几具被头身分离的残骸。
她们跟着方言走向了墓碑深处。
巨大的墓碑群寂静无声。
月光下。
一道女人的身影从墓群后面慢慢走近，她婀娜的身型被那一身斜襟旗袍包裹得恰到好处。
她的身后慢慢走出几道身影。
夜色漆黑。
待那几人慢慢走近，才看清楚了，竟又是阿生和张天平，而走在他们最前头的，竟然是阿茹。
周一茹心中闪出一道疑惑，昨日她去阿茹家时，这三人明显还不是一伙的，如今怎么就忽然成了一伙了？
阿茹停住了脚步，脸色很冷，“周一茹，又见面了。”
周一茹道：“你不要妄想抢走阿诺，我不会把她给你的！”
阿茹冷眼看她，“我不是来找你要阿诺的。”
周一茹道：“那你来干嘛？”
阿茹笑道：“你们到这里来，无非就是想要找到‘灵’的线索，而我，正是来给你们送线索的。”
周一茹诧异，不信道：“你有这么好心？”她继续道：“你们三番两次又是抢人，又是抢东西的，谁会信你好端端的给我们送线索？你要是有线索的话，怎么不自己去找灵？”
阿茹并不在意周一茹的怀疑，将目光看向方言，道：“方爷在这里，我想骗你，也要看看我有没有这个实力吧。”
周一茹想来，觉得阿茹说的有理却还是心存怀疑，“那你们有线索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给我们做什么？”
阿茹看了周一茹一眼，转身面对着方言，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会怀疑。方爷，我只问你，这线索，您是要呢，还是不要？”
方言淡淡一笑，“那要看你想给，还是不想给。”
阿茹心中一惊，没想到方言会有如此一言。她本来是打算拿这个线索跟他们交换，但方言如此轻描淡写一说，倒是把阿茹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