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意思明显不过。这东西,你给,我就要,你不给,我也不强求。如此说来,她眼下已经不能把这线索当成交换的筹码了。要知道,论实力而言,方言几人是完全展压她们这边,如若真的不说,只怕她们这番也是回不去的。
阿茹笑道:“既然方少都这么说了,再不给,只怕是也过意不去的。”她看了一眼周一茹,继续道:“但我有个条件。”
方言淡淡一笑,“说说看。”
阿茹道:“既然是线索,是秘密,那我就只能告诉你们其中的一个人。”
方言点头。
阿茹指着周一茹,道:“那我就告诉她吧。”
周一茹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
周一茹左顾右盼,见方言并未有任何表示,才道:“那你过来告诉我呗。”
阿茹道:“那可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啊?”
阿茹对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周一茹半信半疑走过去,只见阿茹忽然手中就多出了一把匕首,反手就劫持住了周一茹。
周一茹大惊,“喂!你这是干什么?”
阿茹并不回答,满眼戒备望着方言。张天平不满的望着阿茹,觉得她在以卵击石。方言的可怕他虽是没有亲眼见证过,但就他那震慑住所有存在的事迹而言,面对方言,他们此番是毫无胜算,如此做法,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周一茹道:“喂,你想干什么?”
阿茹怒喝她,“安静点。”
周一茹:“喂。好歹我们都长得一样,说不定是个什么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或者是个什么亲戚来着,你这样做对我,不太好吧。”
对面那头,方言负手而立,身型柔和。
言宸握着剑的手并未拔剑。
周一茹在内心里替自己哀怨了好一会儿,就知道才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她想着想着,竟然将心一横,“你杀了我吧!拿我去换不到什么,他们不在意我的生死。”
阿茹不理她。
周一茹继续说:“你想杀我无非就两个原因,但不管是哪一个,你都不会放过任可以杀掉我的任何机会。”
阿茹心中一惊。她确实是要杀掉周一茹,这些年来,时时刻刻咬牙切齿要杀的人就是周一茹。但她没有想到,周一茹竟然知道。
阿茹道:“你不怕死吗?”手中的刀子再度逼进。
周一茹:“你杀了我就是。”
刀子迟迟没有削掉周一茹的脑袋,周一茹继续不怕死地道:“怎么样?你是不敢杀我了吗?怕被那个人粉身碎骨吗?”
周一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却一字一句击中了阿茹内心最可怕的软肋。对她而言,周一茹三个字就是与生俱来的诅咒,而阿茹这个名字,却是她一个字烙印的桎梏。
她恨啊!
手中的刀子眼看着就要分离掉周一茹的脑袋,却忽然凭空又出现一人,那人自黑暗中走来,一头银丝白发极其显眼,待他走近了,才看明白,这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道,身上穿着一件四处破洞的道袍。
“阿茹。”
老道士看起来道骨仙风,如果不是那身破烂的袍子,周一茹肯定会觉得他是哪里来的仙人。但她看了几眼后,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道骨仙风的道士,明明就是上次在破庙里见着的疯老道,可那时候他的发丝还是黑色。
阿茹见着老道受了惊吓,叮一声,刀子掉在地上。
周一茹赶快跑开,又被那阿茹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拉,还是甩开了阿茹的手。阿茹往后退了几步。
张天平阿生都站在老道士身后。
而周一茹言宸站在方言这边。
四周寂静。
万籁无声。
方言和老道士相视而立。
空气中仿佛流通着无数的刀光剑影。
方言望那老道士很久,眼中的神情,是周一茹重来未有见到过的。而老道士见着方言,却是一派自信摒然的模样。
老道士开口,“你叫方言是吧。”
方言含笑,并不答话。身上却竟是外泄的气息,哪怕周一茹只是站在他的身后,也让人望而生怖,而这样的方言,是周一茹从未见过的。
老道士:“我放任你已经32年有余,如今也该是为此负责了。”
32年?
周一茹见着方言放在后背的手心竟然握紧成拳。看样子这老道士跟方言之间,必然是有着某种关联。
老道士说,他放任了方言32年,如今该为此负责是什么事情?
老道士对周一茹道:“周一茹,你过来。”
周一茹摇头。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天平镇为什么被灭亡?女族为什么消失?阿诺的身份和家族,甚至是站在你身旁的言宸,和跟你相处和睦的文伯之事吗?”
周一茹眼中发光,她做梦都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但仅仅是因为这些就要出卖方言吗?不可能的,她做不到。
“如果这些都不能够吸引你的话,那你想不想知道,天妖族一族所守护的“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们愿意被灭族,都不愿意让“灵”出现?而世间万物与“灵“之间的关联和需求?”
周一茹再也忍不住了,这些问题真的困惑她太久太久。
她走到方言和老道士的正中间,正愁着要迈出那一步,却听到身后言宸的长剑刺来,另一旁阿茹从老道士身后跃出,竟是徒手就要劈了周一茹,结果这两人却打了起来。
周一茹回头看了一眼方言,她知道此刻方言的内心极其反常。对于她来说,这世上有一些东西或许对她而言,比方言还要重要,这是一种很难的权衡,周一茹在内心里不断的跟向方言道歉。
却在她那一脚还没真的踏出去时,方言竟然一个瞬间移动过来,直攻老道士要害,周一茹惊讶得目瞪口呆,只看到方言周身散发的感觉,顷刻之间就变了又变,而他万年如一淡然的面目上,竟然出现了憎恨的表情。
周一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荣绪峎’三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那在迷之中所看到的一切,竟忽然浮现眼前。
对!那个叫做荣绪峎的戏子,是被一个老道士换血成妖的,而在他死之前,老道士当着他的面,杀了他挚亲之人。
脑中的荣绪峎和方言逐渐重合分离再重合,周一茹几乎是可以肯定,他们竟然是同一人。
心中蔓起了一股疼痛,那叫做荣绪峎的戏子,生前受过太多的痛楚,每一种都是人道天道所不能容。而那时候的方言,痛楚、无助、愤怒,悲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愿意相信方言就是荣绪峎。
老道士和方言各自退回了彼此的位置,但眼中的火却依然在烧。
“你这道士,与我有何渊源。”
方言的面色渐静,却气势依旧。
此刻,他依然还是周一茹所认识的方言。
老道士眼中皆是震惊,似乎能跟方言打个平手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竟是不可相信的。
“方言,方言。”老道士冷笑,“好好的荣绪峎,却连祖宗都不要了,荣家有你这样的子孙,活该是要被灭门。”
“只可惜,那荣老太太,死的真是太冤。”
方言气定神闲,并无表情,但周一茹却感觉得出来,在老道士说到荣老太太时,方言的气息明显颤动了一下,只是他掩饰得好。
“荣家?”方言笑容很淡。面上似乎毫不在意,“那都是清朝时候的事了,与我何干?”
“方言,好一个方言。”老道士看着周一茹,笑道:“方言,你生而成灵,乃万物之根基,却不救世间疾苦,不斩妖鬼,隐藏在这大世之下,枉为万物之灵。”
周一茹大惊!
什么?
方言竟然是万物之灵?
众人一阵错愕!
这老道士说,方言竟然就是她苦苦要寻找的‘灵’?
这是哪里来的笑话!
这怎么可能!
方言笑了,面上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风,“我若为灵,世间何至凄苦,我若为灵,岂会容你这般妖道祸世?我若为灵,必然先救己身,又何苦济难世间苍生?”方言一贯是柔和的语调,但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却仿佛有撼动苍天的气魄。他说,我若为灵,必然先救自己,何苦济难世间苍生?
老道士:“灵乃万物之根本,你本不该以此形态出现,却不过巧合为之。成灵罢了,既已成灵,却不履灵之天职,若非是你,天妖族何至于灭亡?”
方言温和道:“你说我是灵,我便是灵了吗?”
老道士看着周一茹,看着言宸道:“你若不是灵,他们岂能存于世间。”
方言柔声道:“能让人不死,就必然是‘灵’了吗?”他笑容极淡,饶有所指,“你这身子骨都不知道已经淬炼过多少回了,竟还能活着,那这般说来,你也是灵了?”
方言看着阿茹道:“这枯骨之躯,困你神魂好几十载,难为你还愿意替他卖命,守护,可不知他在你这身子枯骨内,却又多穿插了另一魂魄。”
阿茹满脸震惊之色,不可置信,“你说,我身上还有一个魂魄……”
方言道:“你时常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时常睁开眼在哪却不自知?这些你早就疑惑,又何须问我。”
方言望着张天平继续道:“你这般受尽苦楚还能留在老道身旁,是心太大了想要的更多?还是城府仇恨太深?被剥离的魂体,早就腐朽,这岂能算是个人。”
张天平面色阴晴不定,而他身旁的阿生,整张脸比他似乎还要更难看得多,但奇怪的是,方言却并未点评他,只是掠过直视老道。
“若非如此,你身旁那么多非人非鬼,那你算是“灵”了吗?”他语中意思明显,老道身旁之人,皆不是人,如果他说方言是“灵”那他自己又是什么?
方言放下手腕,“再者说来,天妖族灭族一事与我毫不相干,你又何必嫁祸于我?那能焚烧的三味炉火,不正是你淬炼这身子骨所用的吗?”
周一茹等人听得一愣一愣,老道士却是不恼也不怒,一副笑眯眯的老脸望着方言,“很好,不愧是“灵”,比我想象中要强大得多。”他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但你越是强大,我就越是满意。”
“是因为你要淬炼提取了我吗?”方言脸色转淡,“你若是能做得到,当年就不必那么对荣绪峎。三十二年前,你对荣绪峎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如今你能在我身上做得到吗?”
周一茹傻眼,方言他不就是荣绪峎吗?怎么一转眼间,荣绪峎就变成了别人?
老道士脸色变狰狞:“当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得手了,至于还在那帮废物身上耗费这些气力吗?”他说的废物,便是张天平或阿茹。
方言道:“你选择在他身前杀了他祖母,荣绪峎心中有恨,自然事成不了。这本就是一个极大的赌注,你赌输了,与我何干?”
“三十二年前,你教唆荣绪峎唱戏离家,让他尝尽断情离爱之苦,后为了让他彻底断念,又将他祖母抓来,九九八十一刀,刀刀剐在她的身上,仿佛每一刀也都剐在荣绪峎心上,人死了,念断了,心有恨,后被你放干了血,成了枯骨的荣绪峎自然是成不了妖。与人何干?”
老道士脸色怒恨,“好,很好,他死了就死了,却还要助你成灵,我一番心血,机关算尽却为你做了嫁衣,你说我怎么能够放过你!”
方言淡淡一笑,“你若有那本事,就淬炼了我。”
月光清冷。
方言的倒影清冷。
墓群散发着阴森气息。
方言带着言宸周一茹等人转身就走,而他们身后,老道士,阿茹,张天平等人的距离被越拉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