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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肮脏交易 (2)

余隆泰心中揣测,餐厅之侧,还有客厅,或是水果点心,或咖啡红茶,三井洋行的日方人士与中国掌柜一起说说经营上的设想。或者无话可讲,刚才退去的歌舞伎,正好用来调剂气氛。日本三弦虽然听不习惯,种种演唱也索然无味,但到底是日本国粹,什么也听不懂,看看也算开了眼界。

谁料,正在余隆泰准备客随主便的时候,飘飘然走过来四名日本女子,嘻笑着将余隆泰围在当中,前面有人引路,后面有人簇拥,下楼出院,踏过草坪越过花圃绕过石桥,后院里一间木板屋,推门进去,一团馨香清幽的水气迎面扑来,余隆泰心中一震,澡堂。

这已是身不由已了。日本人风习,两个人之间交往最深,便是一同在澡堂里洗澡。不是洗澡,是在一个大水桶里泡,而且还要有侍女陪同共浴。荒唐,荒唐,真是荒唐了。中国人朋友间也有一起去澡堂洗澡的时候,但只是有伙计搓背,侍候茶水毛巾,而二人各自身上围条浴巾,相对而坐,海阔天空畅叙一番,只当是一种享受。但是如日本人这样两个赤光条条的男子和几个赤光条条的女子同室沐浴,中国不认为是一种礼貌,中国人看做是一种罪恶。

“不可,不可,不可……”余隆泰正在挣扎,几个侍女三下两下,便将余隆泰的衣服脱光了。回身再找主人,偏偏主人又没来。显然是主人的精心安排,要让余隆泰一人独享一次异国情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呼救又不会有人听见,急中生智,免得出丑,余隆泰一步迈过去,抢先一步便滑进池中,噗通一声,池面上还爆起一片水花。

紧闭双目,余隆泰借助热腾腾的蒸汽努力使自己平静。咚咚咚,心跳响似打鼓,咽喉一阵滚烫,余隆泰咽了一口唾沫,更觉着眼前直闪金星。

“嘻嘻嘻”,一阵哗哗的水响,想必是那几个女人也下了浴池。偏她等极不老实,在水中爬过来蹭过去,搅着余隆泰更是心乱。

罪孽,罪孽,余隆泰无论怎么在心间暗中默诵圣贤的训诫,此时此际,他也按不住体内的一股烈火,想想自己已是年近六旬了,想想长子已是三十多岁了,想想已是有了孙子孙女了,想想一辈子深知礼义廉耻,全没用,一切一切都只是轻飘飘的思忖,唯有火烧火灼的身子让人无法控制。无奈,他只得将双膝蜷起,紧紧地用膝盖顶在胸前,一口一口地深呼吸。中国男人的没出息,已令余隆泰为之汗颜。

“嘻嘻嘻”,又是一阵笑声响起,余隆泰已觉到正有一双滑滑的手掌落在他的肩上,忽而上,忽而下,活赛是两条活鱼。不由得打一个冷战,余隆泰心中狠狠地咒了一句,但是无力反抗,只能逆来顺受。此时此际即使你任由余隆泰从池中走出,他也是站不起来身子,更迈不动双腿了。

用力地屏住呼吸,余隆泰深信自己的修炼有素,不会是很长时间,稍过些时,便会平静下来的,那时再找个托词出浴穿衣,一切都不致给日后留下笑柄。在三井洋行与日本员司供事多年,余隆泰听过不少日本人之间彼此奚落的笑谈,余隆泰如今也联想到了平日日本人津津乐道什么土尔其浴室,赤身的浴女以自己的皮肤为男浴客搓身,其实就是以肉身缠磨男人。当然,对此中国人早见识过,唐僧取经路上就误入过盘丝洞,而盘丝洞中的种种妖术,很可能就是这种土尔其浴。但,唐僧是佛门真身,孙悟空是火眼金睛,只有猪八戒没出息,终究也没误了正事。堂堂七尺黄脸汉,从祖辈上传下来的童子功,坐杯不乱。

只是,尽管余隆泰劝阻浴女们不可过于造次,只是此时,已不是一双手,而是她们每人都伸过来一双手,在余隆泰的身上滑蹭。”不可放肆!”余隆泰想耍一点男人的威严,把这几个轻浮的女人喝退。

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团蒙蒙的水雾,一池热腾腾的水,几张女人的笑脸,一个个露出水面的肩膀。几双手就近在眼前滑动,在自己的胸前,双臂上滑动。

突然,余隆泰的身子抖动了一下,眨眨眼睛,他似看见了什么异象。紧闭一会眼,再睁开,余隆泰紧紧地盯着一个浴女在自己身上滑动的手指。纤细、柔软,每一根手指上都戴着宝石戒指,钻石出水入水,水面上闪出耀眼的光斑。

是一只极柔极白的手,是一只极尖极细的手指,一颗宝石戒指,碧绿晶亮,似一颗星辰,一闪一闪跳动着翠色的光。

余隆泰心中猛地一沉,他一下子从肉身的躁动中挣脱了出来。那只戴在浴女手上的戒指,是余隆泰于1900年避难,家中遭抢劫时丢失的那只传家珍宝--龙风戒指。当时大难当头,

一家人未及携带金银细软,许多金银珠宝都留在家中。在天津百姓遭劫的动乱中,余隆泰府上受损最轻。余隆泰虽然也说只要保住一家老小平安,倾家荡产在所不借,但这枚龙凤宝石戒指的被劫,使他直到今天,还在梦中常常见到这枚戒指。

这是他的老妻当年的陪嫁,说是一块宝石,又似一块翡翠,无论白天黑夜,永远是光亮照入,色彩缤纷。最奇处,是这枚戒指上的宝石,出水为凤,入水为龙。放在水中一看,宝石上一条云龙游动,取出水面再看,石上又有一只凤凰飞翔,无价宝。最先得到这枚宝石的人据说是在两千年前,他本来要用这枚宝石去朝廷换一个官做,不料赴京的路上,他被贼人杀死在了客店之中。余隆泰老妻家中如何得到这颗宝石,不得而知,但余隆泰的泰山大人因喜爱他女婿的才华出众,才把这枚无价之宝做了女儿的陪嫁,赏给了余隆泰,做他的镇宅之宝。

不由分说,余隆泰抓住了戴着这枚龙凤宝石戒指的那个浴女的小手。那女子还以为是余隆泰对她格外喜爱,当即娇滴滴地将身子靠近过来。余隆泰将那只小手抓到眼下审视,绝无差错,就是自家被抢走的那只。将那只戒指连同那女人的手一同浸入水中,果然宝石中有一条蛟龙游动,再猛然将那女人的手从水中举起,哗哗的水珠落下,再看那只戒指的宝石,正是飞着一只凤凰。

腾地一下,余隆泰站起身来,一步迈出浴池,双手推开涌上来的浴女,他围上一条毛巾,迳直向更衣处走去。

就是三井洋行里的日本人抢了我的家,这几个日本歌舞伎和陪浴女都是专程乘船从日本国来的,在天津登岸后未与任何人接触,直接送进日租界,由三井方面派人收容。日方三井人士说过,一切准备全是那个叫小井洋次的日本人操办的。想来必是这个小井洋次与日本浴女有染,偏又手头没钱,使用他抢来的戒指抵偿。小井穷困,不知什么是宝,于宝石翡翠一无所知,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用来换取一夜享乐,由是这枚戒指就戴到了日本陪浴女的手上了。

从浴室回到客厅,三井的日方人士正在等候余隆泰大人,谈话间自然问起几个陪浴女侍候得是否满意?”哈哈哈,“余隆泰当即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随之他便夸奖那几个陪浴女子的可爱,“真是温柔体贴呀,中国男人享不了这种艳福,只此一次,终生不忘。”

“既然如此,我今后可以常陪余大人泡澡,我们日本人将澡堂说成是‘风吕’,那么,我们就不妨经常风吕一番了。”

“那倒不必,我还是喜欢中国澡堂。”说着余隆泰又微笑地点了点头,“只是呢,此次一番‘风吕’,我总想留下一点纪念,不知能否请先生从中成全,我向她们每位浴女要一件东西,或是发梳,或是首饰,于我只是消遣而已,价钱呢,由几位浴女自定。”

“好办,好办,来人呀!”当即,三井方面的日方要人便向差人发下吩咐,立即唤刚才的几名陪浴女来客厅拜见余大人。不多时,扭扭搭搭,几个陪浴女一同走来,施礼恭立,日方人士说明缘由,几个陪浴女面面相觑,以为又白捡了一次便宜,她们自知,自己的身上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从第一个陪浴女头上,余隆泰要了一只木梳,那女子开口五百,余隆泰当即付钱。第二个女子,余隆泰要了她的一只玉鐲,因属饰物,浴女索价两千,余隆泰二话没说,开出银票。一位一位,直到最后才轮到戴有龙风宝石戒指的那个浴女,余隆泰抬眼望了那个女子一眼,然后才说,“你只消将你认为一文不值的东西送我,我便随你索要,付你最高的价钱。”说罢,那女子一抬手便从指上摘下了那枚龙凤宝石戒指,毫不犹豫地交给余隆泰,“先生,五千。”

“好,就给你五千!”余隆泰当即应允。五千元大洋,立即到了日本陪浴女的手里。

三、严夫子多年来有夜读的习惯

“什么三井洋行中国掌柜?什么富绅巨贾?什么宿儒贤达?在东洋人西洋人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洋奴,奴下奴,猪狗不如的亡国奴!”手里捏着那只龙风宝石戒指,坐在胶皮车上,余隆泰满面泪痕,心中狠狠地咒骂着。

胶皮车走到半路,余隆泰从车篷里探身出来,对跑步跟随在胶皮车旁边的吴三代吩咐说:“三代,去严夫子家。”吴三代一怔,立即抬头向车上的余隆泰说道:“老爷,此时已是入夜二更时分了。”但余隆泰不听劝阻,仍然固执地冲着吴三代说:“我要去见严夫子!”

严夫子多年来有夜读的习惯,这也是他多年来办报养成的生活习惯。天津的《国闻报》创办于西历1897年,鼓吹变法,力倡新学,于戊戌政变时期,曾成为维新派的喉舌;但是,随着变法失败,谭嗣同就义,梁启超、康有为出走,孤单奋战的严夫子势单力薄,《国闻报》也终于在戊戌当年停刊,前前后后只出了不到二年。但是只这二年时间,《国闻报》就于中国历史上写下了极是光辉的一页篇章,而南北维新学人,也都永远铭记着《国闻报》上曾经刊登过的许多精彩文章。

严夫子本人既是《国闻报》的主笔,又是《国闻报》的编辑,《国闻报》上的许多文章,都出自他的手笔。公元1898年,光绪24年,戊戌变法之前,严夫子在《国闻报》上撰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作《拟上皇帝书》。在这篇文章中,严夫子写道:“古今中外之人君,其发扬蹈厉,拨乱奠基,功著于当时,庆流于后嗣者,大抵处积弱难治之势,奋于存亡危急之秋”,而”今日之积弱,由于外患者十之三,由于内治者十之七也。其在内治云何?法既敝而不知变也。”严夫子把不知变法维新,看作成了皇帝不知治理天下的一大弊端。

严夫子在天津创办《国闻报》,影响遍及全国,《国闻报》上种种激进言论,也真是令那些顽固的权贵们不安。当年三月,北京就有人上折参奏严夫子和《国闻报》,要光绪皇帝”请访查禁”。但,当时的光绪皇帝还有点权力,他不但未查禁《国闻报》,反于七月二十七日在北京乾清官召见了严夫子。询问过一些开设学堂的事之后,光绪皇帝询问严夫子说:“今年夏天,有人参奏你在天津创办《国闻报》鼓动变法,那些文章都是你的笔墨吗?你是《国闻报》的主笔吗?”严夫子当即回答说:“臣不是该报的主笔,不过时有议论交与该报馆登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