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甘小姐的半枝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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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少年心思

正是上午九十点,虽说已入了冬,但是天气晴朗,暖风薰人。

甘棠在自家后院的草坪上晒了一会太阳,张姐给她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据说是什么大补汤,她已经连续喝了一个礼拜,闻到味都想吐。

她接过来想直接倒了,“不喝了!”一抬眼,奶奶在葱郁的花草丛中紧盯着,甘棠咬了咬牙,捏着鼻子灌下了,朝甘老太太吐了吐舌头。

奶奶这才满意的笑了,又转过头继续去打理她的花花草草。

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会,接起来是秦民的,他已经出了院,在家养着,说晚上让人接她一起吃饭。

那天半夜发病,疼的晕了过去,从医院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人居然是秦民,他坐在轮椅上,撑着下巴盯了她好一会,一张脸消瘦的厉害。

甘棠前一晚疼的死去活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这时候突然看见秦民心突然就踏实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秦民微微的笑了,“你是特意来陪我的吧。”

他穿着病号服,甘棠这才想起来他也在这家医院,微微有些尴尬,自从他醒了,她没再来探望过他。

她动了动,又疼的嘶了一声,秦民急道,“别乱动,急性阑尾炎,昨晚刚做过手术。”

她沉默了一会,又问,“你签的字?”

秦民点了点头,伸手替她掖了掖了被角,“昨天在楼下散步可巧就见你被救护车送进来。”

“我家人不知道吗?”

他抬眼望来,声音清淡的没有一丝情绪,“你手术那会,甘思明和陆琦正在去往英国的班机上,都联系不上,你奶奶这回应该在飞机上,估计得急坏了。”

甘思明和陆琦一块去英国十有八九是去看陆九龄的,秦民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听你们家的阿姨说,陆九龄在英国出了点事,他们都赶过去了。”

她心里挺不舒服的,在甘思明的眼里永远都是陆九龄比较重要,

秦民转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大亮,他抬起手在甘棠额头上放了一会,掌心干燥温暖,甘棠觉得特别的舒服,他说,“还好,不发烧了,我一会还得回去打针,先走了。”

他打了个哈欠,透着浓浓的倦意,甘棠问,“你守了我一夜?我同学呢。”

秦民点了点头,“我让人打发了,你这孩子,可会折腾人,打小就会折腾人。”

甘棠鼻子有些酸,没人搭理自己还好,现在有人搭理了反而觉得自己特委屈,“找个特护不就行了,那里还需要你守的,回头你倒下了,还得算我头上,我亏不亏?”

甘棠嘴上这样说,其实是不愿他离开,她曾答应过甘思明和秦民断了来往,可是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打动,她对他依赖更甚,以后恐怕很难对秦民硬下心肠。

秦民失笑,“现在对你好点,将来就指着你养老了。”

甘棠无力的笑了笑,“那我亏大了。”

秦民失笑,朝外唤了一声,“强子。”

被强子推出门之前,秦民又转头道,“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什么时候都在的,我以前没保护你妈,现在要保护你。”

强子曾经说过,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在意秦民,甘棠你却是不能,如果不是他把从冰天雪地找回来,你早就死了,他爱你妈妈,所以他也爱你,他也没破坏过你们家什么,是你爸爸抛弃你的妈妈,他把你妈妈捡起来。

原来她也不怎么信,总觉得他是利用自己对付甘思明,现在她有些信了。

秦民出去过半个小时,奶奶就带着张姐过来了,见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心疼坏了,当即给甘思明打了一个电话,狠狠的骂了一顿。

甘棠住了一个礼拜,甘思明并没来探望过,听说还一直在英国,她原本还有些挂念陆九龄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甘思明的态度让她又连陆九龄一块恨上了。

本来一周可以出院,奶奶非逼着她住了半月,半个月后也不让她上学,住院的日子奶奶各种十全大补汤调理着,她依旧瘦成一根麻杆,甚至比手术前瘦的更厉害。

“甘总回来了。”张姐突然说了一句。

甘棠抬眼的功夫,甘思明已经到了她跟前,风尘仆仆一脸的倦意,像是刚下飞机。

甘棠坐在摇椅上晃晃荡荡的,甘思明按住了,脸色一惯冷淡,“好些了?”

甘棠心里对他挺抵触的,抬头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不好能坐在这里?早见上帝去了!”

甘思明眸光冷了下来,甘棠在国内上学的事他现在还上火,“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能,怎么不能啊。”甘棠朝他身后望了望,“你老婆没一块回来啊。”

甘思明拉长脸正想斥责她两句,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甘思明的脸上生硬的拉出一丝笑,“妈。”

甘老太太目光锐利,“事情都处理好了?”

甘老太太知道这父女俩的关系已经够差的,所以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当着孙女的面说儿子偏心继子。

“好了,这不刚下飞机就赶回来了。”

甘思明对老太太还有挺敬畏的,当年甘堂爷爷走的早,是甘老太太撑起了甘氏,后来甘思明留学回来,才慢慢的把甘氏交到了甘思明手里,老太太虽然退休多年,但对甘氏的影响还是在的。

甘老太太点了点头,甘思明又把目光转到甘棠身上,轻哼道,“阑尾炎不过是个小手术,你这都快歇了一个月了吧,差不多该回学校上学了。”

甘棠心里冷笑了一声,甘思明又续道,“英国那边的学校学位给你留着了,明年你还可以去。”

加菲猫在草丛里玩了一会,这会跳上甘棠的膝头,甘棠看了看甘思明,又想想国外的陆九龄,对小猫也生出几分厌恶,腾的一下站起身,小猫吓的窜到地上,喵呜一声,委屈的看着主人。

甘棠打了个哈欠,完全不搭理甘思明这碴,“我去睡会觉,明天回学校。”

她转身走了,把甘思明和甘老太太晾在了身后。

工人在收拾客厅,刚好把陆琦的最珍爱的高脚花瓶放到一边,打算一会插些鲜花上去。

甘棠阴沉着脸,一脚踹上去了,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她头也没回的往楼上去了。

张姐在她身后急道,“哎哟,小祖宗啊,这是可以随便踹的!?”

陆九龄的房间和窗户都敞开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了象牙白的木地板上,明亮又干净。虽然陆九龄不在,但陆琦仍旧每天都让工人打扫。

陆九龄的书,他的篮球和钢琴,只要关于他的东西,甘棠此刻看着都觉得讨厌又可恨 。

她走进了房间,把他的篮球砸在门框上、桌上的摆件一齐被她扫落在地上,仍觉得不解气,书架上的书抽出来到处乱扔。

这个家里的主人不姓甘,姓陆的,他们凭什么!

张姐是被老太太打发上来看看甘棠的,结果一进走廊就听到房间的里乒乒乓乓的声音。

陆九龄的房间敞开着,东西被丢的乱七八糟,甘棠站在中间指着脚下的小猫,气势汹汹的道,“再敢窜上来信不信我把你一起扔了!”

小猫大概被她吓住了,喵呜喵呜的叫。

张姐过去抄起小小的加菲猫,“我说小祖宗,你就不能消停会啊,刚打扫过。”

刚才她一脚踹掉的花瓶,不说陆琦花了多少心思淘来的,就光这钱就让人肉疼,陆九龄的房间刚才她指挥工人彻底整理过,忙了大半上午,她倒好。

“回头你后妈委婉的向你爸告一状,倒霉的还不是你啊。”

甘棠虽然叛逆,但对家里工人却从不摆主人的架子,没当他们是外人,所以张姐私下对甘棠也爱护。

不管甘棠如何的跟陆琦做对,她在甘思明面前从不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只说自己没教育好孩子,她总是一副委屈自责,最后落在甘思明的眼里永远都是甘棠任性不懂事,陆琦自己委屈求全忍辱负重。

“爱告告去,我就是砸了她能把我怎么样!”

甘棠气哼哼的扭头走进自己的房间,狠狠的甩上了房门。

张姐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嘴倒是硬,若是陆九龄真的在,她只怕不敢砸,毕竟连甘思明都拿甘棠没办法,陆九龄偶尔还能制住甘棠。

张姐又把东西整理了一回,又把地上的书一一拾起,视线扫过暗黄色的牛皮纸上,蓦的愣住了。

A4纸大小的牛皮纸笔记本从中间被翻开,刚劲飘逸的字体跃然于纸上,是陆九龄的字体。

上面的是一首小诗,标题写关着甘棠二字。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茏。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张姐高中毕业,对古言诗词知道的不算多,但独独知道这首,因为曾经听甘棠的姑姑说过,甘棠这名字就取自这首《诗经·召南》的一篇。

笔本很厚,七八十页,从头至尾满满的抄录的仅有这一篇,纸张陈旧,看这年头,没有五载也有最有个三年了。

这是少年的秘密,它埋在厚厚的书架里,深藏进了幽暗的岁月里。

张姐一直心疼甘棠,这是头一次,有些心疼那个深沉隐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