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的书房内,此刻没有别的人,只有温世贤和杨午两人。
杨午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温世贤却焦躁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他忽地站住,然后大声说道:“杨大人,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杨午冷淡的说道:“温大人想要什么解释?”
“我请你来,是要看到成绩的,大半个月过去了,你做到了什么?许云依还是没找到,反倒折损了温府不少人,昨夜你兴师动众,调遣都指挥使司一千多人马,结果又干了些什么?许巡抚一大早就派人来质问我,连带着都指挥使都下不来台,今后要想再借人恐怕难了。关键是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发现了什么?”
“没有。”杨午简短的说道。
“没有?这就是你的态度?那我恐怕要考虑是否兑现商量好的价钱了。”
“随便你怎么考虑。”杨午强压着怒火说道,“你要知道我也折损了不少人,都是我辛苦多年培养的部下,为了你这点破事,折腾光了真不值得。从一开始你就没跟我说实话,对方势力强大,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挖了一条三里多长的地道,你却丝毫没有察觉,我不知道你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工程,光是挖出来的土方处理就是难事,随便留意一下就能发觉,而你们却根本不知道有这条地道,徒然增加我侦缉的难度。而南昌城里这么多江湖人物进出,你们也丝毫没有察觉,不知是玩忽职守还是监守自盗。”
温世贤有点生气,不管怎样,自己也是掌管一省的大员,东厂职权再大,最起码的尊重是要有的,杨午刚才的说辞,跟指着自己鼻子骂也没多少区别了。他沉着脸说道:“这些借口都没有用,杨大人,十天之内如果再没有消息,您和您的手下还是请自便吧。”
杨午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只是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他回到暂时租下的一个院子内。为了行动方便,他甫一抵达南昌,就租了两个院子作为据点,结果前段时间一个院子遭到突袭,损伤惨重,知道这两个院子的只有他从京师带过来的人,外人很难找到,而对自己手下的忠心,他并没有怀疑,毕竟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事实上,从进入南昌城开始,他就感觉到自己一直处于若有若无的监视之下,以他敏锐的反跟踪能力,居然没办法甩脱这种监视。
他将所有人员都召集拢来,包括魏海涛和八名番役,将温世贤下达的最后通牒讲了一遍。
“大档头,这老贼如此无礼,咱们何必再替他卖命?干脆回京师去得了。”魏海涛嚷了起来。
杨午沉声道:“这老贼自然是不值得咱们卖命。不过我杨午自从加入东厂以来,未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如果就这样偃旗息鼓,灰溜溜的回去,以后岂不是让人笑话?银子赚不赚不要紧,这口气必须得出了,不然绝不甘心。”
“可是再想让那老贼派人协助就有点难了。”
“不用管他,咱们自己动手干。”
“可是……”魏海涛为难的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这么点人委实是不够用的。
“将本地的那些番子都收拢来听候差遣,有三十几个人就够用了。”
“遵令。”魏海涛见大档头下了决心,就不再多说,出去找人去了。
在京师或是大明绝大部分地方,东厂番役都是一种恐怖存在,他们耀武扬威,出没于大街小巷,对于看不顺眼的人物,将铁链子往脖子上一套,锁上就走,大部分落到东厂番役手上的百姓,要么被敲诈得倾家荡产,要么干脆就冤死在狱中,正所谓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但是南昌的番役被陆少翁打压,不敢公开活动,只能以暗桩的形势存在。他们平时的身份各异,各行各业都有,像周明诚那种卖菜的都算好的,有的在店里做店小二,有的走街串巷收破旧,还有的干脆就到大户人家去为奴为仆。低贱的身份是他们搜集情报的最好掩护,在他们没有露出獠牙之前,人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些身份卑微的人却是隶属于当今大明最恐怖的特务组织。
早前周明诚已经交代过,所有人随时都要听候来自京师的大档头命令,所以魏海涛很容易就将他们召集起来,带到了杨午的跟前。
杨午现在只能采取广撒网的方式,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一是看能不能找到谢小花的踪迹,二是看有没有比较扎眼的江湖人物。如果能直接找到许家小姐,那更是再好不过。那些番子都是些市井之徒,丝毫不引入注目,正是查访跟踪的最佳人选。
两天后,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在城东一个茶楼里当店小二的番子发现了疑似谢小花的踪迹,当时她正和一男一女在茶楼吃饭,那男的不认识,女的却像极了许小姐。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店小二找了个机会跟着他们,一直跟到城东偏僻处的一个小院子,这才飞报给杨午。在杨午获知消息之前,魏海涛已预先知悉,带人前去查探了,没过多久,详细的情报就送了过来。那个院子确实住了不少人,大约有二十来个江湖人物,那一男一女并没有再露面,但是谢小花却时不时的出现在院子里,还练了一趟枪棒,最关键的是,院子里还短暂的出现了身带镣铐的周明诚,似乎是放风性质,只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就进去了。但周明诚的出现却确凿的证明那正是他们的巢穴。
这个消息无疑极其重要。杨午一边调集分散在各处的番子,一边派人通告温世贤。虽然两人现在已经有了嫌隙,毕竟还是有着共同目标的,再说了,现在也未到十日之期,哪怕是拿到酬劳后再翻脸,也比现在啥都没有要强。而且对手武力很强,要想将几十个强悍的江湖人物一网打尽,能用的人手越多越好。温世贤也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爽快的派出多达五六十人的护卫高手,汇合杨午等人,人数高达百余人,气势汹汹的扑向那个小院子。
离院子约五十丈处正好有个小山岗,伏在小山岗上可以将整个院子一览无余。杨午抵达山岗时,魏海涛已在那里急得团团转。毕竟集合人手需要时间,一来二去,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什么情况?”杨午急迫的问道。
“他们已经有一刻钟没有出现过了,不过炊烟倒是一直在那里升起。”
确实,那院子的上空,一缕炊烟袅袅而上,此刻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大概他们都在准备吃晚饭吧。
杨午不想再耽搁,立即分派人手,从各个方向将小院子围了起来,自己则带着人破门而入。
巨大的破门声传出,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出来应战。杨午暗道不妙,将那些房门踹开,哪里有半个人影?厨房里的柴火倒是还在烧着,可是也接近尾声,再烧一会儿就得熄了。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院子里的人再次遁迹无踪。紧接着在一间厢房内发现了地道,地道很短,仅仅是通向院子外边,人手充足的话,两三天就可以挖一条。
杨午气得暴跳如雷,对方仿佛在跟他捉迷藏一般,自己永远是跟在后边被人戏耍,这让他如何不怒?
最重要的是,自己再一次失信于温世贤,虽然没有造成损失,但温世贤对自己的不信任显然又深了一层。
他只能命人加强查访,自己也坐不住,终日在外边侦缉。
过了几天,眼看着温世贤给出的十日之期越来越近,终于又有消息过来了。这次是那个走街串巷收破旧的番子查访到的,地点又到了城西靠近赣江的一处山岩,这里更是偏僻,少有人来,三面都是水泽,只有一条小路通向那里,一座宅院就建在江边,离水高约数丈,这里本是一个富商消夏纳凉、贪看江景之所在,后来不知怎的就易了手,如今也不知归了何人。那番子本来在附近收破旧,有人碰见他,就问他收不收旧的家俱,番子自然是答应了,随了他去,到了那座宅院,原来那人是新买的宅院,要处理掉旧的家俱,全都换成新的。番子一边看着家俱,一边却暗自留心,觉得宅院里住了不少的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一个穿绿衣的女子忽然闯了进来,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用眼睛怀疑地看了番子几眼。番子眼尖,早认出她便是自己这边千辛万苦要找的小姑娘。当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应承了对方的开价。只说马上就伙同人来运走家俱,然后就退了出来。等到了无人处,这才飞快地报与杨午。
这条消息自然非常地重要,杨午毫不迟疑,立即带了人赶到那个宅院的附近。在那番子的指点下,进行远距离地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