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地一声,谢小花的宝剑出鞘,伴着闪烁的寒光,谢小花的身影化作一团虚影,直扑那些军士。只听得“叮当”之声响成一片,不一会儿,几个军士抱着手腕,踉跄着退了出来,手中刀剑不见了,手腕上血迹殷然,显然伤得不轻,余者皆战栗不敢前。
刘道全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狠辣,心惊的同时,更是大怒,立即催促着军士们上前捉拿。
“住手。”就在此时,莫思凡大喝了一声,那些军士本来就畏缩不前,受他这一吓,果然止住了脚步。
刘道全大声喝道:“兔崽子,现在想起来求饶?晚啦。”
莫思凡冷笑道:“我怕什么?知不知道你要捉拿的是些什么人?”
“我管你什么人?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
“好教你们得知,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夫人,乃是昔日三边总督曾大帅的遗孀,这位王义士乃是曾大帅手下大将,曾在边关出生入死,立下累累战功,鞑子称其为射雕将。就凭你们这些庸碌之辈,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军士们哗然。所谓三边总督,主管的是陕西、甘肃、宁夏三省军务,也就是说,自己这些人原本就是曾大帅的手下。虽然时过境迁,据说因为触怒皇帝,威震边关的曾大帅惨遭斩首,但是其抗击鞑子的丰功伟绩,世人是不会遗忘的。这些小兵未必懂太多大道理,但是忠奸贤愚还是分得清,对曾大帅的敬仰之情丝毫没有随着他的离去而消散。这就是人格的魅力。
莫思凡之所以揭开曾夫人的身份,目的就在这里,他相信绝大多数人是有良心的,曾铣保家卫国,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天下人都知道他含冤受屈,这样的情绪会激发人们的同情心,进而在道义上站在曾夫人的这边。
果然,在得知曾夫人的身份后,军士们的态度立即发生了转变,不少人都把武器放了下来,没有放的也犹豫不决,一边是直接统领自己的守备,一边是曾大帅遗孀,对他们来说很难选择。
刘道全心中也有些惊惧,曾铣的名头太大了,在陕甘宁一带,百姓们将其当神一样顶礼膜拜,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也很大。据说他曾经训练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部队,事发时锦衣卫去军中缉拿他,结果被那支部队围了起来,不许锦衣卫将人带走,以至于要闹起兵变,后来还是曾铣出来安抚了部属,然后坦然就缚,军士们无不掩面而泣。
这样一尊大神,即使他已经死了,一般的人也依然不会得罪。杀他的是皇帝和首辅大人,他的部属们没有办法,但是如果他们知道大帅遗孀被人欺负了,只怕顷刻间就会杀过来的。
偏偏刘道全并不是一般的人。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但他上面同样有人罩着。谁呢?就是陷害曾铣的草包大将军仇鸾。
仇鸾靠陷害曾铣得到皇帝的信任,又跟严嵩攀上了关系,自认为严嵩的干儿子,得以出任宣大总兵,又在庚戌之乱中官拜平虏大将军,一时间权倾朝野,若论官职,比当初的曾铣还要大。有这样一个靠山,刘道全自然也就不把曾铣放在眼里。恰好是因为仇鸾的关系,如果能够狠狠地折磨一下曾夫人,想必仇大将军一定会非常高兴。
一念至此,他的胆气便为之一壮,大声喝道:“曾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朝廷钦犯,被皇上给砍了脑袋,这等乱臣贼子,砍了才叫痛快。你们这些做手下的,居然串通在一起,莫非是想给乱臣招魂,意图叛乱?今日本官在此,定不会让你们得逞。大家听着,这些人都是朝廷钦犯的同党,拿下他们,重重有赏。”
他不知道莫思凡的来历,以为他也是曾铣以前的部下,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抓,一个都不能放过。能够擒获曾铣的同党,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功劳,可不能错过了。
不得不说,被他这样一鼓动,那些军士们又有些动摇了,白花花的赏银,谁不想要?至于含冤的曾大帅,到底只是个情怀而已,想起来的时候自然是敬仰,不想的时候还是养家糊口更要紧。
莫思凡的脸沉了下来,没想到这个守备不吃这一套,搬出曾大帅的名号也没有作用。看来只能将最后保命的大招放出来了,他手腕一翻,一块腰牌掷了出来,淡然说道:“你想诬我是曾大帅同党,未免幼稚。你看一看,这块腰牌是什么?”
刘道全拾起腰牌,心里忍不住一抖,他是识货的人,自然认识这是东厂的铜质腰牌。哪怕他再嚣张跋扈,见了这块腰牌也得害怕。东厂的人忽然出现在城固县,莫非是要办什么案子?怎么又跟曾夫人搅到一处去了?
他试探着问道:“大人……莫非从京师来……”
“莫非我的口音不像?”
莫思凡自后世来,普通话自然是非常的溜,这所谓的普通话,在刘道全听来,便是地道的京师口音。再加上莫思凡身形纤瘦,面白无须,乍一看倒真有点像那种内宫里的人。
“像。当然像。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理应接风洗尘……”
“不用了。在下身负秘令而来,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休得打听我的事情,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你担待不起。”
刘道全纵然还有些疑心,却也不敢再问。无论如何,东厂是他惹不起的,他一个小小的守备,若是惹上东厂,真出了什么事,仇鸾绝对不会护着他,不顺便再踩几脚就很不错了。
他当机立断,立即挥手命令军士们撤退,既然捞不到好处,自然是先走为敬。至于收拾曾夫人和王环,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转眼之间,那些军士便走得干干净净。
见刘道全率着人退去,莫思凡松了口气,东厂这块牌子还是挺好使的,特别是对于那些欺软怕硬的小人,简直是无往不利。自己这边人少,又只有几个人会武,真要抵挡这么多军士是不太可能的。别的不说,只要缠住谢小花等人,然后派人将自己一拿,所有人都得束手就擒。要是落到这个刘道全手上,天知道会出什么事。如今一块腰牌便可退兵,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他回过头来,却发现曾夫人的俏脸上已然是面若寒霜。
“原来阁下是东厂的大人,说什么解救我们母子,原来不过是别有用心。对不起,我们高攀不起。”
许云依连忙说道:“曾夫人……”
“还有你,依依,我不知道你为何跟东厂番子搅和到一起,但是你这样做,令尊一定会很失望,许大人一生正直,从不依附于任何奸党内臣,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曾夫人,你误会了,此事一言难尽,能否容我细说?”
“你说。”
莫思凡简单的说了下在南昌府跟东厂的斗智斗勇,附带着将许如尘假意依附严党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事情虽不复杂,但他讲得跌宕起伏,在曾夫人听来,倒像跟说书一般精彩。
“所以,为了躲避温世贤的追捕,云依只好远走高飞,跟着我来到陕西边地,到如今才抽空来看望夫人。这两年来,你们受苦了。”
“心有希望,便不觉得苦,”曾夫人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依依对此最有感受,她虽然跟着你东奔西走,看似居无定所,但是她心里一定是非常快活的。”
许云依道:“此话说得极对。”
“所以我现在无欲无求,既然上天将我流放到这里,除了安心接受之外,不想其他。如果上天垂怜,让我夫君沉冤昭雪,助我孩儿脱离苦海,我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莫思凡默然。他当然知道要想翻曾铣的案子该有多困难,哪怕是后来严嵩倒台,他和夏言的案子也没能翻过来。就是因为真正要杀他们的乃是嘉靖,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案子,再翻的话岂不是打脸?所以一直到嘉靖去世,两人的冤案都未能平反,直到继任的皇帝过问才得以昭雪。可是到那时,十几年都过去了。
可他不能在此充当算命先生,掐指一算,预知后世五百年什么的,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照顾曾夫人和她的孩子,让她们少吃点苦头。
至于守备刘道全,倒确实是个隐患,这人虽然狂妄,但关键时刻能忍,不是很好对付。莫思凡只能让王环多加留意,若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通知进驻汉中的西凌工坊店铺,到时候自然有人提供帮助。
幸而一年多以后,仇鸾事败身死,被嘉靖皇帝以叛逆的罪名开棺戮尸,传首九边。刘道全没了靠山,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别说得罪东厂了,就连王环也不敢得罪,这个隐患自此就算消除。
得到莫思凡的援助之后,曾夫人的处境便得到了改善,虽然夫君平反的日子遥遥无期,至少生活好了,两个孩子的营养跟得上,身体便健壮起来,也有那个条件接受更好的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