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蛮子观察了一会儿,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正处在极为被动的情况下,要是现在他就展开搜索,万一那小姑娘突然从店铺里出来,那就双方打了照面,基本上没办法再跟踪了。要是不搜索,谁知道那小姑娘跑到哪里去了?这可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丢掉了怪可惜的。
他正在犹豫着,忽然有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支援的跟上来了,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蛮子道:“我发现了那个穿绿衣的姑娘。”
“当真?”
“当真。”
“太好了,那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跟丢了。现在不知道去了哪个店铺。”
“靠,好不容易有个线索,你还能跟丢?”
“谁叫你们迟迟不到。”
“好了,别吵了。”另一个人道,“蛮子,还是你去找一找,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看看店铺里有没有人。要是没人,说不定某个店铺就有问题,让她从其他地方跑了,咱们以后就专心查这些店铺,说不定会有线索。”
“说的有道理,我就去看看吧。”说罢,孟蛮子便从隐身的地方走出来,装着很悠闲的样子逛了过去。
他东张西望,貌似是在逛街,实际上却是在检查店铺里有没有可疑的目标。
走到一个店铺时,他忽然止住脚步,这是一个挺大的店子,是卖琉璃饰品的,看着甚是精致。店铺门口立着店招,上面写着“金玉堂”三个字。
他是从京师来的,对南昌府完全不熟,否则就会知道,所谓的金玉堂意味着什么,他对琉璃饰品不感兴趣,店里也没有那个绿衣姑娘,但是柜台上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正是小姑娘刚刚买的红色披肩。
这么说,那个小姑娘刚刚来过了?那她现在去了哪里?莫非这个金玉堂店铺有问题?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却又不敢进去。正在焦躁的时候,忽然看见那个绿衣姑娘从店铺后堂走了出来,掌柜的陪在她身边,神态极为恭敬。那姑娘却是一副颐指使气的模样,仿佛掌柜的是她的奴仆或手下。
看见这个情形,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店铺跟绿衣姑娘有很大关联,但这里是不是贼人老巢,还不敢断言。
孟蛮子不敢逗留,只看了几眼,便迅速退回到拐角处。
“找到了?”
“找到了,果然在一间叫金玉堂的店铺里。我看那掌柜的对她唯唯诺诺,搞不好就是她手下。”
“那好。咱们分散开来,盯紧这个地方。再派人飞报沈大人。”
沈定文很快就得到了汇报,忍不住兴奋起来。这么多天了,总算得到了一点线索。他立即叫人将王召虎叫了过来,王召虎得知消息的时间比他还早,已经开始对情报展开了分析。
“赶快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去把那间店铺给端了。”沈定文对匆匆赶来的王召虎叫道。
“万万不可。”王召虎连忙说道,“大人可知金玉堂有什么来头?”
“我管他什么来头,只要窝藏贼寇就可以抓。”
“金玉堂的当家叫苏金钰,是温大人那边的人,坊间传说温公子也是金玉堂的当家之一呢。”
“什么?怎么又跟温大人扯上了关系?”
“我就是获知这个情报,才匆匆而来,大人,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沈定文踱着步,心下好生为难。他可不想跟温世贤对着干,可为什么所有事都跟他有关?莫非……
“大人,大档头的失踪莫非真的和温大人有关系?”王召虎小心翼翼地说道。
“荒唐,温大人怎么会干这种事?他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
“可是据说温大人和大档头有过激烈的争执。”
“争几句就要杀人了?不通,不通。”
“那天孙五所说的话……”
“那完全是个圈套,孙五所言,没一句是真的。”
“下官也知道孙五很可疑,所说的话不尽不实,目的就是引咱们去别院。但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他确实曾经目睹大档头遇难,只不过地点并不在别院,而是在其他地方。说不定杀大档头的人里,真有温府护卫。如今这事情错综复杂,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了。最初也是温府护卫谈到曾经跟绿衣姑娘发生过冲突,如今他们却又走到了一起,岂不是更加说不通?真相如何我们也许永远猜不到,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沈定文脸色铁青,确实有太多的疑点了,江西官场的复杂性也出乎他的想象。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它偏偏就会发生。他反复权衡,不知该怎样决断。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东厂番役飞奔了进来,禀报道:“大人,从金玉堂里驶出一辆马车,赶车的是金玉堂的伙计,那绿衣姑娘就坐在马车上,看他们的样子,是准备出城呢。弟兄们已经跟上去了。”
沈定文道:“多派几个人盯着,务必探明他们去了哪里。搞不好她们就是回老巢去,只要探明了老巢,管他们是谁,照抓不误。有事情就立即回报。”
“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消息源源不断传来:马车出进贤门了;马车上官道了;马车往南昌县方向去了;马车到了南昌县,下榻在同来客栈里;天色已晚,大概是要住下了;至于金玉堂的那辆马车,却又赶回南昌城了。
至此再也没有消息回来,但如今同来客栈被东厂番役紧紧盯着,不怕绿衣姑娘飞上天去。
沈定文一夜无眠,他最怕那绿衣姑娘突然消失不见,那就前功尽弃了。一大早,他便将王召虎叫了过来。
“咱们去南昌县。”
“如今情况未明,大人宜坐镇巡按府,等确定了贼窝再说。”
“不行,我等不了了。我且问你,贼人到底有多少?”
“下官不知。估计至少也有数十。”
“那女贼据说身手极为了得,又有这么多帮手,就凭你那些手下,能否拿住贼人?”
“这个……恐怕不能。除非再调军兵。”
“不能再调兵了。如今我跟温世贤已经闹翻,按察司和都司都不听我的调遣。再说了,从南昌城调兵,许温两人转眼间就会得知,到时候谁能预料会出什么事?”
“那……”
“咱们去南昌县,就说去那里考核南昌县令,这是本官的正职,许温二人必不会怀疑。到了那里,从县衙调人,至少也能调出数百人来。剿贼的成功可能就大多了。”
王召虎对这番话持保留态度,就凭县衙差役那种素质,除了人多之外,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如今已没有太好的办法了,只能到地头再说。
沈定文果然派人放出消息,说自己要到底下各郡县去巡查考核官吏,第一站就是去南昌县,接下来还将去进贤、抚州、临川等地,为了不惊扰地方,他除了带几个随从之外,不带一兵一卒。
消息放出去之后,沈定文立即开始动身,他没坐官轿,只坐了一辆轻便的马车,从进贤门出去,驰往南昌县。
南昌县的知县叫马德文,嘉靖二十四年进士,是个能力非常平庸的官吏。他没有特别的才能,也没有过多的野心,甚至算不上一个贪官,治理南昌县已有两年,每日只盼着不要出任何事,能让他无灾无难地混满任期就是最大心愿了。至于民间是否疾苦,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他是不太管的,只要不出大事情就好了。
南昌县紧挨着南昌城,得省城之利,条件自然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如果是个能员干吏的话,完全能够将县城治理得十分繁华,不过包括马德文在内,连续数任官吏都没有什么才能,这就使得地方上的豪强坐大,垄断了工商百业,外地人来这儿做生意很难,时常要忍受地痞流氓的勒索,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来这里经商了。一个地方如果缺乏了流动性,封闭不前,几乎肯定没有好结果。这从南昌县的市面情况就看得出来,这儿的集市看上去非常冷清,商业萧条,生意惨淡,再加上黑道势力的盘剥,越发没有人愿意经商。
不过马德文是不在乎这个的,集市上不热闹?正该如此呀,要不然每天该出多少麻烦事呀。没有外地人来?有何关系?朝廷本来最忌讳的便是流民,为此特意搞了个路引制度,不就是为了限制百姓往外面跑吗?
总之只要不出事就好,就算整个社会都是一潭死水,那也是不打紧的。
前几日响塘村的大户苏金钰派人到县衙递了个状子,说什么有一伙外地人跑到响塘村,采取欺骗的手段,夺了村民苏老实的两百亩地,请求马老爷主持公道,将地给夺回来。
马德文接到状子后吓了一跳,妈呀,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苏金钰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那可是跟布政使温大人的公子称兄道弟的人,虽然本身没什么权势,但是不管哪个衙门都得给他三分面子。他要是不高兴,自己今后也高兴不起来。都怪那些外地人,麻烦事都是他们给惹出来的。
所以他大手一挥,就派了许多差役将袁紫恒锁拿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