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蒙面人将钢刀泼风一般乱舞,箭矢莫能近其身,大部分都被他挡了下来,但是箭支密集,他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忽闻三声厉啸声传来,就见三支铁箭以品字形呼啸而至,光看声势便知其凌厉,目标却并非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一个兄弟,而这位兄弟的身手显然比他差得多,勉强躲开一支铁箭之后,另外两支箭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一支射入胸膛,另一支射入腹部,他惨叫一声,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院墙上,徐徐软倒,已然无救。
为首的蒙面人目眦欲裂,他们兄弟几个联手闯荡江湖,一起出生入死十多年,感情自然非常好。没想到今天出师不利,被人打了伏击,一个兄弟废了右脚,现在又被射死了一个,这一切自然是拜那个捕头周秀所赐。虽然射死兄弟的羽箭来自另外一个方向,但必然也是周秀的党羽无疑了。
他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背靠院墙,闪躲的余地很小,敌人的弓箭手远在十余丈之外,一轮箭雨过后,又迅速从身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前后不过数秒时间,这么一点时间根本不够他扑上去。对方显然并没有一定要留活口的想法,箭雨攒射,都是往致命的地方招呼。随着一声令下,又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为首的蒙面人大吼一声,钢刀接连砍落数支羽箭,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厉啸声再起,三支铁箭再次呼啸而至,这一次又带走了另一位弟兄的性命。隐藏在暗中的弓箭手显然十分狡猾,完全是借着他们抵挡箭雨之时,无暇它顾,然后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一击致命。能够射出角度如此刁钻、速度如此凌厉迅捷的箭,那位弓箭手显然是位高人。而且他选择射击的对象是手脚健全的两个人,却故意留下那个右脚受伤的,目的自然是尽量缩小蒙面人的战斗力。
现在蒙面人只剩下两人。为首的和那个脚受伤的,现在别说进攻了,连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了。
那个脚受伤的蒙面人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为首的前面,厉声叫道:“老大,快走!”
“不!”
“快走!替我们报仇!”
为首的蒙面人跺了跺脚,情知今日绝对讨不了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莫名其妙遭受了一场伏击,折损了三个弟兄,此仇不报非君子。捕头周秀,今日这梁子是结定了。
他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纵身窜上院墙,只听得底下再次响起羽箭横飞的声音,那断后的兄弟抵挡了两三支箭之后,旋即被更多的羽箭淹没,短促的惨叫声传来,不用看都知道没命了。恰好这时尖啸声又传了过来,这次却是冲着他来的,他一涌身,立即跳了下去,一支铁箭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虽然没有射中,却让他亡魂皆冒。这铁箭的威力实在太大,即使正面硬撼,他也没有把握能够赢。铁箭飞过去之后,又正中前方十余米处的一株大树,箭头直刺树干足有数寸深,可知其巨大的威力。
为首的蒙面人不敢稍作停留,跳下院墙之后,立即向前窜去,迅速地隐没在雨夜当中。
那些伏击者正要出来追击,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一人,正是李沐风。神臂弓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天底下能抵挡他的铁箭的人真没有几个。他挥手止住要追击的人,说道:“让那人去带带话也好。”
自称为巡按衙门堂前捕头周秀的人走了上来,借着火把的光亮,原来他就是钟无岭,却不知他假冒捕头周秀的名头是为了什么。
他对李沐风道:“来犯的贼子三个毙命,一个逃跑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这四个人是江湖上顶有名的贼寇,为首的那个叫大刀骆天虎,为人最是凶悍。苏金钰请他们前来刺杀老袁,这种事情没办法宣扬,说不定温世贤都不知情,如今损了三个,只能说是吃了个哑巴亏,但这个哑巴亏苏金钰吃得,骆天虎却绝对不会吃。以他的性子,接下来一定会要找真正的捕头周秀报仇了。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周秀,能够拿下骆天虎更好。”
钟无岭道:“周秀也不是什么好人,做着一个小小的捕头,贪污受贿、敲诈勒索的事情没少干。要让我说,还不如让他们相互撕咬,同归于尽则更好。”
“周秀的本领哪里能跟骆天虎比?同归于尽就别想了。周秀虽然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你见机行事吧。”
“好。”钟无岭躬了躬身,然后迅速离开了琉璃厂。
这边的善后自然有人去做,这样一个雨夜,即使动静闹腾得再大,也不会有人知晓。值守琉璃厂的工人们早已提前疏散了,这一段时间都是李沐风领着弟兄们亲自防卫,自从谈判谈崩之后,袁紫恒就清楚苏金钰绝不会善罢甘休。经过上次那件事情后,他身边一直都有莫思凡派来的护卫,毕竟商战不仅仅是跟金玉堂的较量,更是温世贤和许如尘的间接交手。要是能够弄垮金玉堂,温世贤的损失会非常大。所以不仅仅是生意场上的较量,在其他方面,明争暗斗也非常激烈。苏金钰也时时处于严密的监视当中。他请骆天虎等人趁夜前来刺杀,自始至终,都在李沐风的掌控之下。
苏金钰那天来谈判,暗地里就记熟了出入路径,他见袁紫恒身边根本就没什么人,自以为刺杀这样的人还不简单?之所以延请骆天虎这样的江湖高手,无非是想将手脚做得干净一点罢了。毕竟谁都知道金玉堂和响塘琉璃厂争得惨烈,袁紫恒若是出事,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他。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结果却给搞砸了,凶名赫赫的四大贼寇,只有骆天虎一个人逃了出来。这样的结果让苏金钰觉得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是巡按御史的人保护了袁紫恒。难道传言都是真的,许如尘和沈定文走到一起去了?
刺杀袁紫恒的事情他并没有跟温家父子通气,原本他想悄悄做掉就完事了,没必要事事向温家报告。但是现在捅了篓子,关键是还牵扯了巡按衙门的人进来,这就不能不告诉温伯璋了。
温伯璋也不完全是个蠢人,当然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破口大骂了苏金钰一番,也没什么主意,只好向温世贤如实汇报。温世贤知道后,只是让他们再也不要轻举妄动,只要咬定这事情跟他们无关,就算是许如尘也奈何不得。关键是手脚要干净,不要有把柄落到许如尘和沈定文手上。
接下来的几天,沈定文和许如尘果然没有任何动静,在公开场合,沈定文还多次向温世贤示好。毕竟在沈定文看来,自己跟温世贤本不应该有嫌隙的,先前多起事件都纯粹是误会。他跟许如尘并不是一路人,两人的行事风格完全是两样。只可惜现在温世贤误会已深,哪里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只能说沈定文蒙冤极深,洗都洗不干净了。
如果事情就这样过去,那自然是极好。温世贤是不想有人追究,沈定文对此事懵然不知,许如尘则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提出指控。事情要是不了了之的话,三方基本上都没有损失,唯一损失的就是那三条人命。
问题就在于这三条人命是骆天虎的兄弟,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那一个惨烈的雨夜,他只记住了一个名字,那就是巡抚衙门的捕头周秀。
他这段时间一直潜伏在周秀家附近,窥探着周秀的行踪。经过观察,他觉得并不难对付,这人脚步虚浮,武功说不上多强,充其量就是个比较强壮的普通人罢了。而且他在街坊中的名声很不好,街坊四邻几乎都被他欺负过。他家出事,大家只会拍手称快,不会有人出头的。
作为一个很普通的捕头,周秀的家里自然不会有人防卫,骆天虎早已摸得很清楚了,周家除了周秀和他老婆之外,还有周秀的老母亲和一双儿女,他要杀人的话,当然不可能只杀周秀一个,周家满门都该死。
他摸清情况之后,便决定在今晚动手。虽然今晚月明星稀,一片透亮,实在不是行动的好时机,但他不准备再等下去了,兄弟们的血仇不能不报,为了今晚的大开杀戒,他已经将钢刀磨得十分锋利,就等着痛饮鲜血了。
他抱着钢刀坐在房间里——这是周秀家附近的一间客栈,他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里,推开窗户就能远远的监视周秀家的一举一动——眼看着日西沉,眼看着月东升,眼看着雀鸟归巢,眼看着星光烂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身影一动不动。月光洒进房间里,留下一幅粗犷沧桑的剪影。他是杀人如麻的贼寇,也是重情重义的汉子。杀的是别人的性命,重的是兄弟的情义,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冲突。他从不后悔自己杀了人,但是利箭将他的兄弟一个个射倒在他面前时,他却深深的体会到了杀人者恒被杀之的宿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