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罡冲出密林的那一瞬,颜氏兄弟就发现了他,他们虽然看上去挺紧张,但也并不怎么慌乱,只是大声喝道:“有山贼,保护大人。”
坠在后面的文三保和雷玉和也冲了上来,和颜氏兄弟一起,将前一辆马车团团围住,刀剑出鞘,对着纷纷冲出来的“山贼”严阵以待。
吴天罡倒是乐于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山贼,这样以后官府勘察现场,只会以为他们遭到了劫杀,而不会疑心到温布政身上去。
眼看“山贼”们距离不到十丈远了,从马车里忽然射出一支羽箭,直取冲在最前面的吴天罡。羽箭来势甚疾,隐含着风雷之声,吴天罡听声音就知道这箭绝不是普通人射出来的。他挥舞大刀,将羽箭劈落尘埃。然而紧接着又有两支箭接踵而至,分别射向他的两处要害。
吴天罡到底是身手不凡,李沐风的连环三箭不知射死过多少高手,连猛虎都躲不过这三箭,但是吴天罡躲过去了,三箭无功。
只不过他有这般身手,其他人可没有。连环三箭仿佛是一个信号,霎那间从密林的两侧,甚至是后面抛射出无数羽箭,如飞蝗般覆盖过来。这一轮箭雨来得极为突然,又是在毫无防备的侧翼,因此几乎无从抵御。只听得惨呼声响成一片,利箭入体之声、堕马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吴天罡心中大骇,勒马四顾,只见自己的手下已被射倒十余人,还有几个身受重伤,已无再战之力。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现在他身边还能战的人已不足十个,一着不慎,就惨败如斯。
一轮箭雨过后,蹄声如雷,大批人马从密林里涌了出来,将吴天罡等人团团围住,看人数,居然不止一百。除了一些江湖汉子打扮的人物之外,更多的则是军士装束,居然是官府中人。
人群分处,一位将官模样的人拍马走了出来,高声叫道:“尔等狂徒,竟然敢在此地袭杀钦差,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吴天罡大恨,咬牙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某乃博陵百户所百户杜雄,接获线报,有一伙贼人欲对钦差不利,故而前来捕捉强盗,护卫钦差。如今你们已无路可逃,快点投降。”
“钦差?哪有甚么钦差?”
“我就是钦差。”邹君明骑着马立于一群士兵身后说道,“当日在南昌城,本官被你们伏击,幸而得义士相救。如今距离南昌三千里,你们还是不肯放过,竟然敢追到这里谋害本官,幸而本官有所察觉,知道你们要在此地伏击,将计就计,来了个反包围。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
吴天罡仔细打量,认出他果真是那次袭击的对象。当日全城搜捕,曾经有过画影图形,故而他一眼就能认出,确实就是自己要找的正主。他心里暗暗盘算,嘴上却说道:“不曾有任何人指使,兄弟几个行走江湖,到哪里不是混碗饭吃?前些日子在江西,现在来到北直隶,浪迹天涯罢了。你甭想借机栽赃好人。”
“好人?温世贤若是能够称得上好人的话,普天下谁不是好人?原来你如此执迷不悟,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维护他?殊不知他只是把你们当走狗罢了。”
吴天罡哂笑道:“随你怎么说,不是就不是。你说我们是走狗,你们又何尝不是皇帝的鹰犬?”
邹君明沉下脸来,喝道:“废话少说,你降也不降?”
“难道我投降了就能活命?”
“你犯下滔天大罪,活命是不可能,但本官答应给你留个全尸。”
吴天罡大笑道:“果然是书呆子说的话,人死了,全不全尸有甚打紧?你如此讲话,哪个肯降?”说罢,突然从怀里摸出数支飞刀,右手一扬,飞刀闪着寒光向邹君明袭去。
距离有些远,邹君明的前面又有一群军士护卫,所以飞刀的威胁其实并不大。只不过那群军士属于地方卫所,百余年都没见过血的,说实话战斗力堪忧,用弓箭远程打击也就罢了,面对面的动刀枪未免就有些心怵。眼见那些飞刀袭过来,没有人想着要去抵挡,反而纷纷闪避,乱成了一团,要不是邹君明身边有两个江湖汉子护卫,只怕那飞刀就伤到他了。
而吴天罡的目的就在这里,他本来就不指望飞刀能伤人,只要能制造混乱就好。他领到的任务就是杀死邹君明,其他任何损伤都是次要的,包括他自己,只要任务达成,他不在乎送掉自己的性命。
眼看那些军士乱成一团,吴天罡大吼一声,挥舞着长刀就冲着邹君明杀了过去,他这一动,紧随在他身后的苏海通等人也呐喊着开始冲锋。
一支羽箭闪电般飞来,直取苏海通。苏海通可没有吴天罡那般身手,被羽箭射中头部,应声栽倒在地上。
其余两箭却是射向吴天罡,吴天罡早就有所准备,长刀挥出,将两箭挡开,只不过这样一来,他的速度未免就受到了一些影响。
就耽误了那一点点时间,只见那些军士潮水般后退,根本就没准备打仗,反倒是那些江湖汉子飞速聚拢,阻挡住吴天罡的去路,而邹君明却在两人的护卫下迅速远离,就那么一瞬间,吴天罡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顾不得这么多,此刻这片密林就是战场,容不得半点分心,虽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继续向前冲杀。
双方很快接战,那些江湖汉子都是高手,战斗时又十分悍勇,吴天罡左冲右突,始终无法有效破防。而他的手下却越来越少,颜氏兄弟和文三保、雷玉和都从他的腹背杀了过来,那些手下虽然悍不畏死,毕竟人数少了许多,连续分割包围之后,被一一歼灭。战斗开始没有多久,吴天罡就只剩下孤身一人。而对手顶多就是有数人受伤而已。
吴天罡彻底绝望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不是他不努力,委实是从他堕入圈套开始,就再也没有丝毫胜算。
他狂吼一声,长刀逼退数名对手,然而所骑的骏马却忽然悲嘶一声,前蹄跪下,将他掀翻在地上。原来是两只马腿均中了一箭。不等他爬起来,数柄刀剑就齐刷刷指着他。
回头望去,只见马车那边,一个人正站在马车上,看上去十分伟岸,弓箭拿在手上,还有一支箭正对准他,含而未发。
就是这个人让他误以为目标就在马车里,贸然冲出来的后果就是全军覆没,最后连自己都要赔在当场了。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知道这人的箭法真是神乎其神,先前在南昌必然也是这个人救走了邹君明,才造成温大人陷入困局。
有人跳下马来,目的当然是想将他生擒,自己已经毫无反抗之力,认命吗?只能如此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死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既然要杀人,就得有被人杀的觉悟。反而是被生擒才真正可怕,反正无法避免一死,何必在死前再受一番折磨?他右手一翻,往自己的天灵盖上重击一掌。也许他真是鹰爪门出身的,哪怕是用来对付自己,同样狠辣异常。只见血花迸现,脑浆溅出,这样的一击,神仙都难救。
伴随着吴天罡的殒命,战斗结束,吴天罡和他的手下总共是二十六人,无一逃脱,尽数殒命。虽然没有抓到什么活口,但是没什么好遗憾的,温世贤派人袭杀钦差的罪名板上钉钉,没得跑了。
李沐风向前来助阵的百户杜雄表示了感谢。杜雄实际上是通过私人关系请过来的,并没有经过上司调动。西凌工坊在定州深耕了数年,跟各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相当好,杜雄就是这些好关系之一。当他听说是去保护钦差之时,自然是慨然应允。这是一个捞功绩的好机会,没理由不去。
李沐风虽然可以找到不少弟兄做帮手,但人数基本上跟吴天罡持平,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即使最终能将吴天罡歼灭,但自身付出的代价恐怕也少不了。现在能够调动军队应战,何乐而不为?军士的战斗力虽然薄弱,但是远程弓箭则毫不含糊。正是第一轮箭雨收割走吴天罡的大部分力量,之后的战斗才那么顺利。说杜雄居功至伟也不为过。
一席夸赞说得杜雄眉开眼笑,他集合人马,兴高采烈的回去了。因为邹君明承诺向皇上表明他的功劳,有钦差大臣的保举,他今后的仕途看上去一片光明,无怪乎他这么高兴。
案件已飞报定州州官,自然会有人前来打扫战场,进行善后。邹君明不想长时间逗留,稍微交待几句之后,就汇合从客栈赶来的莫思凡等人,重新启程上路。
京城,已经不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