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袁世凯(北洋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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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靠上皇族,抓住军队,爬上去!(3)

在清朝,原来是满汉不通婚的。近年,禁令虽已解除,但通婚依然似有一堵墙。袁世凯要开先例,自然有他婚姻之外的缘由,这和拉拢奕劻是异曲同工。所以他不揣冒昧,竟爽直提出,并且盼望能够如愿。

端方虽是满族,但有诸多不称心事,满腹才华,官职平平。对于朝政,倒有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满族的大臣,已多是安享清福,因循守旧的无能之辈,许多新的见识和作为,皆出自汉人,而袁世凯,却是汉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连连高升,又获得上边如此器重,很快便要成为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同他攀亲,自然是非一般。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说:“宫保之意甚佳,若小女不辱袁氏宗族,下官自然高攀了。”

袁世凯拱手,又深深一揖。“承蒙厚爱,高攀、高攀。”

这端方与袁世凯,原本已有把兄弟之交,只是往来并不密切;如今,成了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当然不相同了。端方在两湖总督署设了盛宴,又请了许多同僚,酒席宴上,向各界说明了两家亲情,得到大家庆贺……

立在甲板上的袁世凯,想起了这件事,还在兴奋不已,深深回味。仿佛消失在江左的那座古城,仍然洋溢着喜庆气氛。

袁世凯的下一站,是两江总督署的南京。兵轮到南京的时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明媚的阳光,照射得扬子江面上映出粼粼波光;紫金山显得格外青翠。袁世凯从兵轮上下来,微服便装,只带着几位随从、差官便乘马车进了城。

袁世凯同新任两江总督张之洞并无深交,想拉拢他,但又怕这个老头“棘手”,故只想做一次试探性的拜访。袁世凯等在总督署外下了马车,来到号房,没有开口便挺挺地站在那里。那气势,简直像一个将军在检阅军队。

号房管事望了他一眼,心里颇不高兴。“什么东西敢到这里卖弄?!”他把脸转过去,想等待“下文”,以便最后发作。

“狗仗人势!”袁世凯一眼便看透了号房管事的嘴脸,心里愤愤地想:

“我看你怎么下场?”他向差官使了个眼色,差官随即将袁世凯的一张大红名帖放在管事面前。

那管事的,自然都是机灵人,侧目一瞧,心里猛跳;再仔细一打量,可吓坏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矮胖子不是别人,正是红极朝野的北洋大臣袁世凯——袁宫保。忙甩了下袖子,便深深打了一躬:“宫保大人请坐,宫保大人请坐!小人这就去禀报。”说着,用马蹄袖擦了下太师椅,搬到袁世凯面前,转身走进内宅,慌慌张张地向张之洞作了禀报。

张之洞虽然年老、官高、以老自居,但对袁世凯这样的新贵,还是不得不厚礼以待的,何况袁世凯头上还有一顶“太子少保”的桂冠,这头衔虽无多大威力,但光彩得很,张之洞也曾梦寐以求过,却不曾到手。今天,这样一个人物来了,又是事先不通报,不知有何使命,所以,他便隆重接迎,吩咐打开中门,自己整冠更衣,走出迎接。

这是袁世凯同张之洞第一次见面,见礼之后,二人携手走进官署。张之洞颇有老态,发霜,腰背,骨瘦如柴;袁世凯年富力强,挺胸昂首,胖墩墩。二人并肩同行,却是相映成趣。张之洞把袁世凯接至客厅,重新见礼一毕,有人献上茶来,张又安排摆酒,这才寒暄起来。

张之洞,字孝达,号香涛,直隶南皮人,同治进士,任过翰林院内阁学士,也是个洋务派的名人。光绪十年(1884年)由山西巡抚升任两广总督,在广西边境击败了法军,不久调任两湖总督。曾在两湖开办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设立织布、纺纱、缫丝、制麻等局,同时筹办卢汉铁路。是个与李鸿章争权夺势的人。如今已是六十六岁的人了,官运一直通畅,处在春风得意之中。此人生性孤傲,刚愎自用,袁世凯不通报竟自走上门来,他已很不自在,再加上袁世凯又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又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心里早有几分瞧他不起。只是官场礼节,不得不盛宴为之洗尘,宴席上,交谈泛泛,无非是青山绿水,江河湖泊,再加上春花秋月。这张之洞,毕竟是有了一把岁数的人,这些年养尊处优,生活早已随心所欲。白日闲坐打盹,便成了习惯之一。现在,身虽在宴席上,心思早已飘忽起来,双眉一合,竟在座上打起瞌睡来了。

袁世凯也因为“话不投机”心中不快。今见老家伙这副神气,更是气恼齐出,托辞离席,并告知左右“不必惊动老帅”,便匆匆携着随从、差官出城而去。

张之洞一觉醒来,发现客人不见了,知道有失大礼,便匆匆追去送行。

及至下关,袁世凯的兵轮早已起锚驶离。这老头只好望江长叹!

袁世凯到了上海,先去拜见他的把兄弟盛宣怀,想同他好好谈谈。盛宣怀正是大红大紫的人物,身兼中国铁路总公司督办、沪宁铁路督办、全国电报局督办、招商局总办等职。然而,袁世凯对这个人的印象却不好,认为他太会转向,屁股太灵活了。官不大,架不小。只打了个照面便急急分了手。

一趟南行,耗时费力,一事无成。回到天津之后,袁世凯还在自怨自艾:“我怎么想走这一趟呢?”

入夏多日了,南方早已暑气袭人,北方却依然春风拂面。袁世凯刚从南方回来,加上体型肥胖,他竟一身黑纺制服,并且戴上了巴拿马草帽——除了官场活动,袁世凯几乎不穿朝服,尤其在家中,无分冬夏,一年四季他都穿黑色制服。夏天,一身黑羽纱或纺制服,冬天一身黑呢子制服,冬服夏服一色短立领,四个暗兜。冬天戴皮帽,皮帽四周,吊着貂皮,中间露出黑绒平顶,帽子前面正中镶一块宝石,闪闪发光;夏季穿黑色皮鞋,冬季穿黑色短筒皮靴,靴两旁嵌有两块马蹄形松紧带。袁世凯有个不轻不重的风寒病,风凉之后关节常疼。因而,他总爱把衣服穿多点,即使酷暑,也衣帽整齐。外表上看,倒也衣冠楚楚,唯其生活不洁,使得妻妾侍女们每每动手动脚——五十岁时留起了胡须,又不自清洁,喝汤、喝稀饭时,常常弄得袖子、衣服都是汁沥。他又不用手帕,无人在旁,便拉起袖子擦抹。于是,衣袖、衣襟总是斑斑点点,如婴儿的尿布。姨太太们就得忙着为他擦拭干净。姨太太们为他打扫卫生的时候,他还常常拉着袖子擤鼻涕,又甩到别人身上。坐在堂上,威威武武;蹲在家里,邋邋遢遢。谁又能怎么样他呢?正是袁世凯心神不安的时候,人报“天津海关通唐绍仪求见”。袁世凯忙答应:“请请,小客厅请。”

唐绍仪进来了。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进得客厅,唐绍仪便主动介绍:“这位是我的广东同乡梁士诒,来京应考经济特科,取了个第一名。慕宫保之名,特来拜见,还有有关时政之见,想同宫保面谈。”

“欢迎,欢迎。”袁世凯对梁士诒显得十分热情。

梁士诒深深打躬,问候。然后说:“久慕大人盛名,冒昧造府,又承大人厚爱,学生十分感激。”

——这几年袁世凯有雄心,要办大事。要办大事就得拉拢人,就得扩大亲信。这件事,他有教训:他在山东当巡抚的时候,一个叫徐树铮的萧县人带着治国高见去求见他;不得见,竟壮着胆子,冒充官亲,递上了精心炮制的《国事条陈》。

袁世凯那时候正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际,一看《国事条陈》这题目,就老大的不高兴。“我这封疆大吏难道‘国事’该怎么办,需要别人说三道四?”他不想翻阅。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不想一搭眼,竟吸引了他。那“条陈”开篇便道:“国事之败,败于兵将之庸蹇,欲整顿济时,舍经武无急务……”

“好,好!”他拍案叫绝。可是,因为葬母之事,他还是不曾接见这个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竟被段祺瑞收在门下,成了段的股肱。虽随段时日不长,却连出奇谋,展示了才华。袁世凯甚觉有失。今天,他的海关道又领来一位首取金榜的高才,也愿“条陈时政”,袁世凯不想放过了,故而盛情有加。

广东举人梁士诒,颇花费了一番工夫专攻经济特科,又承他的同乡,曾经留学美国、考察过西方经济的唐绍仪指点,对经济问题,颇有点独到见解。应酬的话说完之后,便从铁路问题入题,坦而言之。“宫保大人,以在下之见,铁路事业乃当务之急,不可丝毫放松……”

“朝廷已经设有统筹全局的南北铁路总公司,紧抓此事了。”袁世凯说。

“抓是抓了,却又划分区域,把铁路分归当地督抚管理。这就势必造成左右不协调,行政系统紊乱,发挥不了铁路的作用。就好比是人的脉络,必全身贯通,方可保生命生存。若分节分段,则全身停滞。路分南北,形同人体分割,那怎么可保健壮肌体呢?”

“依你之见……”

“以大人之影响,应即奏请朝廷设立一全国性管理机构,把铁路事业统揽在大人手里。”梁士诒口齿伶俐、见解独特,陈述有条理,侃侃之中又有几分情感。“铁路不但便利交通,畅流货物,有利开发资源,而且便利军运,有利战争。实是国家之要务……”

“统一铁路事业,畅通南北西东,故是好事。”袁世凯皱了皱眉,说,“只怕国家无此财力。”

“这倒不怕。兴办国家大事,任何国家都会借助外债。我朝为何不可举呢?”梁士诒见袁世凯动心了,便把身子朝前凑凑,低着嗓门儿说,“宫保大人明鉴,铁路果然借款,在必要时还可移作政治用途,不外又是一条通途,大人可千万千万……”

袁世凯些许日子来,只把心思放在扩大军事势力方面,并不曾细想军事扩展之后要有什么样的经济来支撑?经梁士诒这么一提,袁世凯立即警觉。“对、对、对!国家之有军队,并非盗匪之汇合,不能靠开地盘发军饷,而必出国库。无经济支撑的军队,是强大不起来的。先生一席谈,令慰亭茅塞顿开!”又说:“梁先生暂不要他谋了,先在唐大人处权充文案,容我思索,后有妥当用处。”

梁士诒成了袁系统的一位干将。

做了袁世凯文案的阮忠枢,得算是官场上的如意人物,功名不显,作为不大,就是凭着旅途资助了袁世凯一把,没想得到袁的如此厚报,成了袁的得力助手。如今,又是北洋大臣驻京城的代理,身价自然不同。有人说阮忠枢是附在袁世凯大树上的一棵藤蔓,袁世凯多高,他阮忠枢便多高,有时候还要比袁世凯高出一枝几叶。这话不假,无论京城还是地方,有意攀附袁世凯的人,谁敢不对这位文案巴结二三。因而,阮忠枢总是朝朝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忽然间,这位文案情绪低落下来,愁眉苦脸,不说不笑,连门也懒得出了。原来,这位文笔先生碰上一件不称心的花柳韵事——阮忠枢本来就是有些家产的阔家公子哥儿,挥洒银两,从不在意。跟着袁世凯到天津了,除了银钱之外,又有了一个耀眼夺目的官职,自然成了天津卫的名士,不免花街柳巷走走。事也有缘,竟和一位叫小玉的名妓情投意合,日子不久,那小玉姑娘竟提出请他为之赎身,而后以身相许。姑娘如此真诚,阮公自然应诺,何况此等事情在那时早为社会成俗,官场更是小事一桩。阮忠枢若是出银子,赎身,买房,接过小玉,也就一顺百顺,好事办成了。可他偏偏多了一个心眼,硬是觉得不可瞒了上司,得让袁世凯知道。

一天,他走到袁世凯面前,颇有点羞赧地说:“有件私人小事,想请大人能够体谅。”

袁世凯不入官场时,他们称兄道弟。袁世凯做了总督,做了大臣,阮忠枢便换了口气,称他“大人”。袁世凯却依然如旧,仍呼他的雅号。“斗瞻,有事只管说,我没有不能体谅的。”

“是这样……”阮忠枢如实说了天津的艳遇。又说:“我想出资为小玉赎身,而后……银子嘛,自然我自己来,只求大人答应此事,也就够了。”

袁世凯听了此事,面色沉了一下,皱了皱眉,严肃地说:“胡闹,胡闹。

这是有碍声誉的事,你怎么能去干呢?”

阮忠枢一听袁世凯提到“有碍声誉”,陡然寒战了一下,便连连说:

“好,好。不胡闹,不胡闹。作罢,作罢!”

阮忠枢退了出来,但却心中不快。“这算什么‘有碍声誉’?你那位大姨太太沈氏不也是花巷走来的吗,还跟随你去了朝鲜,做过名正言顺的夫人呢!”想虽是这样想,长官说了,也只得作罢。所以又闷闷不乐,那是因为当面对小玉姑娘作了许诺。“大话说了,如今事办不成,是缺乏银两,还是缺乏诚意?这不是令人家姑娘心冷、说我口是心非吗?”文人的正统思想作用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言而无信的事。

正是阮忠枢心神不定的时候,袁世凯把他叫到面前。“斗瞻,天津有些公事,咱们一道回去。”

阮忠枢简单收拾一下,便随着袁世凯上了车。

车到天津,天色已晚。袁世凯说:“咱们别回公署了,先去看一位朋友。

说不定还会热闹一场呢。”阮忠枢点点头。

车子在一个幽静的院落门前停下,二人下了车,缓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阮忠枢感到有点儿意外:庭院之内,铺设得富丽堂皇,异彩纷呈,堂上红烛高照,桌上丰盛酒宴。“这是怎么回事?来贺谁的喜?”及至走进屋里,便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迎过来,娇声娇气地喊道:“新姑爷到啦!”这么一喊,另一间房中便有人搀扶出一位俏丽佳人。阮忠枢心里慌张,眼睛模糊,如入五里云雾之中。当他定神再看时,那位俏丽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要娶的那位小玉。

袁世凯笑了。“斗公,多日来,忙忙碌碌,今日才为你安排这个洞房花烛之夜。迟了,迟了。慰亭也请阁下体谅。请,请拜堂吧!”阮忠枢感激涕零,拉着袁世凯的手,忘情地说:“知我者,慰亭也;爱我者,慰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