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袁世凯(北洋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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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靠上皇族,抓住军队,爬上去!(2)

袁世凯进得城来,思绪一下子乱了:“先到哪里去呢?”他从天津动身的时候,是想来京之后便去见慈禧。朝中的事,无分巨细,没有慈禧发话,谁也别想办成一件。不见她见谁呢?袁世凯见慈禧,那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想何时见便何时见。

说起这事,还是把话说远点,提出一个人来——当年袁世凯在上海谋事不成,前往山东投军时,无意间旅途结识了进京应试的阮忠枢,几日同行,竟是意气相投。当袁世凯把自己的家世和现在情况告诉了阮时,阮知道他身处困境,多承一位名妓资助才得上道,便厚厚地资助了袁一臂,然后作别。阮忠枢虽然科场并不失意,但他却不得不到一个人家去守馆。处馆的这一家不是别人,正是大太监李莲英的弟弟,其实就是李莲英。袁世凯做了山东巡抚,知道了这层关系,从山东来到直隶,到直隶想贴近慈禧,自然把这个关系拉紧了。结果,通过阮忠枢结识了李莲英,再加“赵公元帅”的一些助臂,袁和李莲英成了至交。李莲英是慈禧的“魂儿”,他能在其间周旋,还不万事通达了。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关节,略述则过。

袁世凯到北京之后,又不想先见慈禧,他觉得那样做太直了,怕没有后路——他想取得全国军权,想组建一个统领全国兵权的中央组织,而让一个能够信得过自己的皇族大臣来担任;这个人,最好是庆亲王奕劻。这是一厢情愿的事,万一慈禧不答应怎么办?慈禧答应了,庆亲王不干怎么办?袁世凯虽觉得自己在慈禧面前有点“分量”,但毕竟还是感到“嫩”了点,还不敢太自信。于是,他决定先到庆亲王府,把人情先送给奕劻,然后请奕劻和他一起努力争取。

奕劻主持了军机处,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人报“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求见”,奕劻马上答应“小客厅见”。

奕劻是收了袁世凯十万雪花银的,心坎上对这个人的烙印极深,再加上他也想在汉族大臣中多笼络几个有实力的人,袁世凯当然得算一个。袁世凯被领进亲王府,奕劻迎至庭院,二人相依走进小客厅。

“欢迎宫保,欢迎宫保!”

“给王爷请安,给王爷请安!”说着,便要施大礼。奕劻匆忙拦住。

“使不得,使不得!”

二人对面坐下,有人献上茶来,寒暄几句之后,袁世凯便开门见山地说:“有件大事,慰亭思之再三,犹豫难决,故特来请教王爷。”

“你我相知,有话直言。”

“一场八国侵犯,国人心力交瘁。做大臣的,慰亭愧对朝廷,常常寝食皆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都铭记此事,也就算了。”

“慰亭不安呀!”袁世凯感慨了,“我们绝不能再见八国之祸!痛定思痛,慰亭想把管见上奏朝廷,励精图治,再振国威!只是怕自己孤陋寡闻,故而……”

“好啊,国事就得大家关心。”奕劻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说说你的意见。”

“据慰亭之管见,时至今日,除经武便无急务。强国必经武!”

“我亦同感。”

“王爷,”袁世凯坦露他的打算了,“我想上奏朝廷,在中央成立练兵处,集中军权,统一操练。这样,可以打破分省练兵的局限范围,调动起来也统一有力,而且可以不受兵额限制,便能形成一支强大而统一的朝廷武装……”

奕劻对军队心中无数。但他知道,当今世风,只有军权才可稳住政权,他也想从“经武”之途巩固权力。“好,好,国家有了统一的、强大的军队,才会富强。难得你想得出,难得。”

袁世凯想有兵权,但又觉得不是时候,索性再在奕劻面前送个人情。“如果此议老佛爷能够认可,主持这件事的人,当然是非王爷莫属了。我一定再奏请老佛爷……”

奕劻谦虚了。“果然那样了,我也只不过挂个名儿而已,练兵的事么,我还得力荐宫保。”

“多赖王爷厚爱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袁世凯吞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匆匆向朝廷上了奏折,既奏请中央成立练兵处,又推举奕劻为督练新军大臣,并且自告奋勇,“本人愿意从旁协助”。慈禧也是身处困境,进退无主,《辛丑条约》不仅使她丢尽了脸面,也使她在政治、经济上都负着沉沉压力。正在这时,办一件“经武”的举措,也算把“死棋走活”了。所以,袁世凯的奏折,立刻获得照准。

1903年早些时候,清王朝中央便出现了一个以奕劻为督练新军大臣,以袁世凯为会办大臣的练兵处。练兵处自然以袁世凯为中心了。

有了练兵处这个牌子,袁世凯便精心安排机构,挑选自己的亲信去抓实权。他让徐世昌做总提调,以王士珍为军政司正使,冯国璋为军学司正使,段祺瑞为军令司正使,并同时编制了一个在全国范围内训练新军三十六镇的计划;先在北洋军中成立六个镇——清政府大规模的扩军工作,便由此而始了。为了扩建新军的需要,袁世凯还把停办已久的北洋武备学堂恢复起来,由段祺瑞任总办,作为培训自己亲信的基地。

袁世凯又办成了一件大事,他坐在总督署的内宅里,捧起香茶,暗自笑了。

天津。

由于袁世凯的精力大多放在北京,放在朝中了,直隶总督署衙门,总是显得那么冷清,连把门的兵士也无精打采。袁世凯从北京回来了,因为同庆亲王把扩军的事都安排利索了,情绪颇感清爽,便想多过问一下家事——袁世凯的家事太乱了,是该调理一下,除了原配于氏夫人之外,还有大姨太沈氏,二姨太李氏,三姨太金氏和四姨太吴氏。子女们且不说,这群夫人、姨太太早就各存戒心,人人情绪不快,且矛盾屡起——早已闹得风风雨雨了。

袁世凯的正配于氏,原籍河南,也算是结发情厚的一对,谁知因为一句戏言,便反目为仇了——于氏不识字,也不太懂得规矩礼节,只因娘家是地方上一个大乡绅,她算是个大家闺秀,才结成这门姻缘。有一天,袁世凯见她系一条红色绣花的缎子裤带,便和她开玩笑说:“看你打扮的样子,就像个马班子。”

不想这句话惹恼了她——原来河南人对妓女才叫马班子——她竟反唇相讥,说:“我不是马班子,我有姥姥家。”

不想这句话也惹恼了他——于氏的话竟是说,我有娘家人,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没有娘家人的姨太太。而袁世凯又是庶出,是姨太太生的。因此,认为是揭了他的短处。一怒之下,便拂袖而去。从此,再不同房。于氏除生了长子克定之外,便未生子女。直到袁世凯做了山东巡抚,因把生母刘氏带到任上,才将于氏带去。但两人仍是不同房。于氏便成了“牌位”主妇。大姨太沈氏,如今是执掌家务大权的红人。这没说的,人家沈氏虽是苏州籍名妓,当初在上海时,竟把一片爱心都交给了只能算是浪荡子弟的袁世凯。要不是沈氏资助他盘费,只怕袁世凯会被困死上海。沈氏为袁世凯备酒送行,表示了“自己即刻出钱赎身,搬出妓院,以身相许”,并“希望袁世凯努力功名,不要相负”。袁世凯指天誓日,洒泪而别。以后,他便把沈氏接到朝鲜,带到山东,带到直隶,成了堂堂正正的主妇。最惨的就是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二姨太金氏,是袁世凯在朝鲜时决定正娶为妻的李王妃的妹妹。过门那天,金氏还堂而皇之地带了两个陪嫁的姑娘李氏和吴氏。事成之后,那金氏不仅成了妾,连李氏、吴氏也都成了袁世凯的妾,按年龄排分,倒是李氏成了二姨太,金氏成了三姨太,吴氏成了四姨太。金氏也是金枝玉叶之体,一旦做了妾,而且又是妾的第三位,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三魂七魄都走了窍——从此成了木头人。金氏郁郁,李氏、吴氏又怎能好。这三个人从朝鲜来到中国,便再无笑脸。袁世凯到天津之后,又娶了杨氏为五姨太。这位杨氏是天津杨柳青人,出身于小户人家,并无多大姿色,但人却机灵得很,也有办事本领。进得府来,就跃跃欲试,想从大姨太沈氏手中夺权……妻妾这么多,心态这么杂,日子怎么能和睦呢?除了袁世凯之外,谁也无法调和妻妾之间的矛盾,更不用说“镇”住了。

袁世凯把公事推了推,坐进他的书房里,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他惯吸的雪茄烟,衔在口中,点火自吸着,思考着。袁世凯不喝酒,逢年过节也只喝点绍兴酒;不吸水烟,不吸旱烟,香烟也不吸,更不吸鸦片烟。雪茄烟是他的唯一嗜好,但只是在清闲无事,或静静地思考问题时,才衔在口中,有时也似吸非吸。

正是袁世凯思索处理家事的时候,人报“二少爷从南京回来了”。二子克文,是早几天奉父命去南京办一件急要事的。返津复命时,照家规得先向父母磕头请安。所以,克文先到书房,要给爹“请安”。

“给爸爸请安。”袁克文跪倒在袁世凯面前。

“招儿(袁克文的乳名),你回来了。”袁世凯没动声色地问。

“回来了。”

“事办成功了?”

“办成了。”

“歇歇去吧。”袁世凯说,“先去见见各位娘,回头再说。”

“是,爸爸。”袁克文伏在地上又磕头。正是他要爬起来的时候,衣袋里一个纸片突然掉出来,他慌慌张张地去拾,却被袁世凯看见了。

“是什么,是什么?”袁世凯急着问。

“没什么,没什么。”克文慌慌张张地答。答着,又慌慌张张往衣袋里塞。

“拿过来,我看看是什么?”

袁克文不敢不给,便从衣袋中取出来,双手捧给老爹。

——袁克文称得上纨绔子弟,风流人物。在南京为老爹办事时,没事常到约鱼巷一带走走,结识了一位叶氏女子,一见钟情。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便相互订了嫁娶盟约。袁克文回津的时候,叶氏赠他一张照片留作纪念。也是袁克文情火难尽,便将照片放在身上,随时拿出看看。不想在给老爹请安时,竟掉了下来。

袁世凯一见是一张美女的照片,勃然大怒:“这是什么,是什么?”

袁克文尚是未婚青年,自然不敢在爹面前承认自己的荒唐行为,便急中生智,撒谎说:“爸爸,儿子总想尽一片孝心,就是无门可尽。此次南去,便留心给爸爸物色一个极好的姑娘。带回这张照片来,为的是征求爸爸的意见。可是,儿子又怕爸爸不高兴,骂我荒唐,故而心神不定……”

袁世凯拿着照片再仔细看了一阵子,觉得那副情影果然十分秀美,心里十分喜欢。连说:“好,好!难为你有这副心肠。”又对他说:“你去吧。”

袁克文爬起来,退了出去。

照片的事,袁克文只是想搪塞一下老爹,应急之后再想办法。哪料到此事竟弄假成真,不久,袁世凯便派最会办这种差使的账房先生符殿青带着照片和银子去南京接叶氏。

叶氏原和袁克文有嫁娶之约,并已告知家人,今见袁家派人携礼上门迎娶,自然想到前约,便欢欢喜喜,收拾行装,随符北上。

袁世凯纳妾从来都是大张旗鼓地办的,宾客满门,鼓乐喧天。那叶氏也因如此隆重而满心欢喜。没想到,“洞房花烛夜”时,新郎却不是翩翩青年,而是满面皱纹、满嘴胡须的老头,顿时大哭大闹起来。

还是大姨太沈氏会周旋,匆匆走来,又忧又喜地对她说:“叶氏妹妹,别再哭了,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再哭也没用了。”

“堂堂的朝廷大臣,也能干出这种事来,就不怕天诛地灭!”叶氏还是痛哭不已。

“这岁月,天地也是向着有势有权的人的。做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只好认了。要不,还不是拿着命去拼!”

沈氏说得对,这个可怜的少女是得认了。于是,她只得顶着六姨太的名分——从此,袁氏的内宅中又多了一位哀天怨地的女子;而那位才华横溢的风流青年袁克文,陡然间也增添了无限怨恨。从此,他心志不古,不再留心仕途,宁可与三教九流为伍,只去风花雪月地鬼混。他去梨园客串《惨睹》,把建文帝演得活灵活现,有人写诗赠他:

有脚不踏河北尘,

此身即是建文身。

闲僧满腹兴亡史,

自谱宫商唱与人。

他和梅兰芳一起同演《洛神》,梅兰芳画鸡竹相赠,克文在画上题诗:

行思画重宣和谱,

千载梅家又见君。

雄汉雌秦超象外,

漫持翠帚拂青云。

后来他流荡社会,成为和张学良、卢小嘉、张孝若并称“民国四公子”的闲士。袁世凯洪宪称帝,废长子克定太子想立他为太子时,他竟毫不含糊地写诗拒辞。

最后,潦倒穷困,死于荒郊。友人送挽联评他一生说:

天涯漂泊,故国荒凉,有酒且高歌,谁怜旧日王孙,新亭涕泗;

芳草凄迷,斜阳黯淡,逢春复伤逝,忍对无边风月,如此江山。

这些都是后话,一提而过。

一艘兵轮从汉口码头顺长江而下,眨眼工夫,龟蛇二山便丢到遥远的后方去了。站在那片狭小甲板上的袁世凯,依然恋恋不舍地举目眺望,不知是留恋那个美丽的城市,还是留恋那位暂时署理两湖总督、身为湖北巡抚的端方?袁世凯在百忙之中挤出点时间做的这次南方之行,汉口第一站,便使他心满意足:他想把势力范围向南扩展,端方十分谦虚而又真诚地对他表示“一切听从宫保提调”。端方是满族大臣,也是被誉为满族“三大才子之一”的佼佼者。端方用满汉合璧的最高礼节迎接袁世凯,一口一个“宫保”地尊称他;凡袁所提,无不畅快答应。当袁知道端方新近又添了一位千金时,恭贺之外,便拱起手来,说:“阁下添千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宫保请讲。”端方说,“你我至交,无话不可谈。”

“你家有千金,我家有犬子,忽然间,我便萌起了高攀之念。不知端大人……”袁世凯站起身来,拱起双手,摆出一个“期待”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