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我王,”朱威拱手,“燕使来朝,送我王千里马一匹、良驹五十匹;赵使来朝,送我王讴伎一人、舞伎十人、乐伎十人;齐使来朝,赠精盐五十车,以贺纵亲!”
“呵呵呵,”惠王喜不自禁,“列国纵亲,好事连连哪!”略略一顿,“田因齐使何人来了?”
“淳于髡。”
“呵呵呵,是老夫子呀,”惠王笑起来,“他不是在邯郸吗,何时去临淄了?”
“稷宫祭酒彭蒙谢世,淳于髡赶去追悼,齐王就差他来了。”
“好好好,”惠王又笑两下,转对毗人,“得道多助啊!列国使臣纷纷来朝,寡人不能慢待,你排个日程,寡人分别召见。”
“臣领旨。”
惠王会客多安排在下午,客少时会一个,客多时会见两个。纵亲国使臣毕至,惠王皆要接见,毗人依例安排每日二人。
众使臣中,淳于髡滑稽多智,惠王最是喜爱,特别叮嘱毗人把他排在后场,以便留足辰光畅聊。
翌日后晌,毗人先安排燕使觐见,然后是淳于髡。燕使好马,自比伯乐。惠王闻言大喜,顺口向他讨教识马之道,相谈甚笃,竟然忘了时间。
毗人急了,禀报齐使淳于髡已至,在殿外候见。
燕使告退,毗人引淳于髡觐见。
淳于髡叩见已毕,惠王请他坐下,心中却在回想方才的识马之道,表情恍惚。
淳于髡凝视惠王,有顷,起身叩道:“王上,草民告退。”
“哦,”惠王怔了下,点头,“好好好,那就明日后晌吧。”
第二日后晌,淳于髡依约再至,叩见之时,见惠王仍在恍惚,迅即叩道:“王上,草民告退。”不及惠王说话,再次起身退去。
惠王打个惊愣,不无尴尬地扫一眼毗人。
毗人追上,不无抱歉地对淳于髡道:“先生,明日后晌复来如何?”
第三日后晌,淳于髡如约叩见。
惠王起身,亲手扶他坐下。
淳于髡落席,再次凝视惠王,见其精神气色已与前两日判若两人,便拱手揖道:“王上,草民又来打扰了!”
“呵呵呵,”惠王摆摆手,“淳于先生,不说这个了,寡人存有一事,甚想问你。”
“王上请讲。”
“先生两番觐见寡人,皆是未发一言,起身即走,是寡人不足与语呢,还是另有缘故?”
“非王上不足与语,实乃王上心猿意马,无意会见草民。”
“哦?”惠王大奇,“你且说说,寡人怎么心猿意马了?”
“回禀王上,”淳于髡拱手说道,“髡前日求见,王上意在驰骋;髡昨日求见,王上意在音声,草民是以告退。”
“啧啧啧,”惠王震骇,油然赞道,“先生神了!不瞒先生,前日先生来,碰巧燕使献千里马,寡人好马,虽见先生,心实系之;昨日先生来,碰巧赵使献讴伎,寡人闻其声美,未及试听,虽见先生,心实系之。”又转对毗人呵呵笑出几声,“看见没,淳于子就像钻进寡人心里的虫子一样,连寡人想啥,他都知道!”
毗人亦笑起来,转对淳于髡,随口问道:“先生既是王上心里的虫子,可否说出,王上这辰光在想什么?”
“呵呵呵呵,”淳于髡笑出几声,“待草民试试!”
淳于髡面对惠王,二目紧闭,煞有介事地提精运气,似乎真要将他的元神钻进惠王心里。
惠王陡然一震,如临大敌,全神贯注地紧紧盯住淳于髡。
约过三息(一呼一吸为一息),淳于髡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惠王既紧张,又好奇,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淳于髡:“先生,寡人在想什么?”
淳于髡晃几晃光光的大脑壳子:“王上在想,这个老秃头,难道他还真能变成一条虫子,钻进寡人的心窝子里不成?”
“神了!神了!”惠王不可置信,连声惊呼,“寡人方才真就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哈……”淳于髡大笑起来。
毗人已经看出淳于髡是在故弄玄虚,佯作叹服,称赞几句。
惠王兴致大起,与淳于髡海阔天空,从天下大事到养生之道,从治民方略到御女之术,畅谈两个时辰。
见天已昏黑,淳于髡起身叩道:“王上,辰光不早了,草民告退。”
魏惠王似也累了,拱手:“与先生说话,真是快意。近些年来,田因齐处处事事与寡人作对,顺寡人心思的,推来算去,唯此一事,就是选派先生来使。”
淳于髡叩道:“谢王上抬爱。”
“来而不往,非礼也!”惠王转对毗人,“田因齐赠送寡人盐巴五十车,寡人回赠他干菇四十车、春茶十车,免得他空车回去,取笑寡人。至于先生,赏安车一辆、宝珠十枚。金子就免了,反正先生也不稀奇。”
“王上说笑了。”淳于髡拱手,“莫说是金子,王上即使赏赐一根青草,草民亦会视为珍宝!”
“呵呵呵,”惠王乐了,眼珠子一转,“先生既有此说,就加赐青草一根。”
在魏国方言里,青草的“青”字与“金”字发音接近,魏惠王本是戏言,岂料话音刚落,淳于髡即叩首于地,咬字清楚:“草民谢王上金草!”
青草于眨眼间变成金草,惠王眼睛眨巴几下,大笑:“哈哈哈哈,先生真是急智呀。”遂吩咐毗人,“传旨金匠,化五十两足金,铸金草一株,赏赐先生。”
“臣领旨!”
秦氏皮货行里,瑞莲陪着瑞梅在选皮货,庞葱坐在那儿品茶,公子华陪着。
瑞梅选中两件,皮褂子与皮袍,拿出一把软尺子在袖口、肩、臂、腰身等处比量尺寸。比量一阵,瑞梅显然比较满意,将之叠好,放到一边,又从货架上拿下一双皮靴。
“梅姐,”瑞莲迟疑一下,小声,“这都春天了,马上就得热起来。”
“我得买!”瑞梅固执应道,“前天见他,脚跟上都有裂口了!”
“可这皮袍……”瑞莲拿过皮袍,压低声,“是其他人穿的,孙将军他……他一直是坐在地上……”
“嗯,是哩。”瑞梅打个灵醒,眼珠子转几下,向庞葱招手。
庞葱赶过来。
“麻烦家宰对店家讲讲,能否把这皮袍改改。”
“咋改哩?”
“改成裹在身上与腿上,就跟这褂子差不多。”
公子华已经听明白了,走过来,从货架高处取下一套紧身皮具:“二位夫人,看看这个,成不?”
听到也称她“夫人”,瑞梅红了脸,转过头。
“呵呵呵,”庞葱审看一遍,笑得合不拢口,“成成成!”在身上比试一下,转对瑞梅,“公……”后面的“主”字没叫出来,急急改口,“梅姐,我觉得这套好。这是北方胡人穿的,骑马方便,还耐磨哩,正适合他!”
瑞梅笑了,将这一套装进一个袋里,转对瑞莲:“莲妹,走,我们这就到南街,给孙将军穿上,起北风了,老天不定又要冷哩,去年三月份还下了一场大雪!”
庞葱付钱,公子华收个整数,将零钱送了人情,送他们出去。
送客人出门时,又有两个公子哥儿冲店里走来。
二人佩着剑,英姿潇洒。
公子华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是谁,正自猜测,为首一人走过来,在他肩上轻拍一下:“秦大哥,认不出你的田老弟喽!”
“天哪,是你!”公子华这才认出天香,一把抓住她的手,扯她进店,直入后院厅中,掩上房门,转望另一公子,“你是……”
“秋果拜见金雕!”秋果叩首。
“哟嘿,”公子华大是惊讶,“长结实了哟!”
“秋果刚刚晋级,我带她来是见见世面!”天香夸道。
“祝贺你!”公子华竖起拇指夸赞一句,指向旁边一个偏房,“秋果,你到那儿暂先歇息一时,我们议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