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他的人前后夹击,上面的人踢他一脚,后面的人捣他一拳。他还手无力,招架不住,被两个人捺在台阶上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被惊动的居民报警,周祜怕是吃的苦还要更大。
警察来的时候周祜伏在楼梯扶手上,他感到头上有温热的黏糊糊的液体淌出来,嘴里甜腥腥的,有东西顺着喉咙滑进肚里。他头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警察问围观的是否有人认识他,他听到杨惠惠的声音。他不知道杨惠惠对警察说了什么,警察让她随他们先把他送医院。
警察问周祜能不能走路,他点了点头。两个警察架着他蹒跚着上了车,警车一路鸣着警笛疾驰,车上昏沉沉的,他听到杨惠惠的抽泣声。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周祜被安排做了包括CT和核磁共振成像在内的一系列检查。情况还好,头部被钝器击伤,轻微脑震荡;口腔伤害较重,上门牙打断两颗,下门牙松动两颗;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周祜坚决不肯,杨惠惠细声细语地劝他也没用,他费力地说:“太丑。”
医生嘱咐杨惠惠,周祜回家后要注意观察,呕吐症状加重立即到医院或者打“120”。
周祜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见杨惠惠红着眼睛坐在床边,人憔悴了许多,知道她昨夜肯定没睡。想起是她把他扶上床,用热乎乎的毛巾一把把地替他擦了身子,不由得艰难地伸出疼痛的手,把她的脸很温柔地摸了摸。
他让杨惠惠拿镜子来,看到自己的脸肿得变了形,嘴里少了两颗牙笑起来很滑稽,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周祜说:“我残废了。”杨惠惠说:“我服侍你一辈子。”
周祜笑了:“我没有残废。”杨惠惠说:“我也服侍你一辈子。”
他一感动想说动情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他还下不了决心,他怕杨惠惠对他的话认真,只是把杨惠惠搂到怀里温存了一阵子。
派出所打来电话,让周祜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去说一下情况。周祜说没有什么大碍就算了。警察不同意,说是110出警必须要每件有结果。周祜没有办法只有去了派出所,他说他记不得打他的两个人是什么样子,至于警察问他有没有仇人,近期有没有和谁有矛盾,他说想不起来,说头还是疼。
周祜不想说出他的怀疑,打他的人肯定是受了黄谷的指使,两个人的模样他记得清清楚楚,再见到时肯定能够认出来。但他不想追究黄谷,不想让事情复杂化。
在杨惠惠那里住了两天,周祜觉得不方便就还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向公司办公室主任请假,说自己骑摩托车摔了跟头,鼻青脸肿掉了牙,要休息一阵子。
杨惠惠找到黄谷,问周祜被打是不是他找人干的。黄谷倒也爽快,承认是他指使的。他见杨惠惠因为周祜被打来兴师问罪,不由得火冒三丈,把心横下来要和她吵一场。他质问杨惠惠和周祜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杨惠惠说:“你问这个呀,告诉你,是你要周祜监视我,被我发现了以后。”
黄谷脸气得煞白,手指着杨惠惠说不出话来。
杨惠惠警告他,再找麻烦就把他的事捅到公安局,捅到检察院,捅到纪委去。黄谷被杨惠惠抢白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
周祜在家养伤,杨惠惠不时地来看他,给他送来水果和香烟什么的。水果周祜不怎么吃,无所谓的东西,香烟就不同了,他一刻也离不了。杨惠惠送的都是高档烟,周祜抽着心里也清楚,嘴抽刁了,将来断了好烟怕是难过,再去抽过去那种自己买的四五块钱一包的红梅牌香烟,断断是不行了。
杨惠惠跑到周祜家里来,两人一厮磨激情难抑,碍着周祜母亲只有关门关窗。周祜母亲还是看出苗头,说要管一回闲事,问儿子和他好的女人是不是岁数比他大很多。周祜要母亲“老不管少事”。她偏要管,杨惠惠前脚走,她跟着就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
周祜抽着杨惠惠送的中华牌香烟,在家里面思前想后,花了几天时间打定了主意。他母亲喜欢打麻将,他就打了一个通俗易懂的比方。
“我决定做一把大牌!”周祜母亲一听就明白了,狐疑地望着头还肿着的儿子,“就是和那个女人?”周祜说:“是的!”说完像是松了一口气。
周祜母亲问周祜:“你说的这个大牌大到什么程度,好在什么地方?”周祜说:“说大说好,是指这把牌我要是和下来,就一辈子都不要愁了。”
周祜母亲问:“那我和小丹也享你的福了?”周祜说那是当然的事,他还解释了一下,以后的人生目标就是儿子的成长,要让儿子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
好的家庭环境是什么呢?周祜现在的考虑是,他要有钱,比别人多的钱。而不偷不抢不中彩票大奖想一夜暴富是不可能的,杨惠惠是他的一条捷径。他知道杨惠惠是一张多大的牌。他认为,坐到牌桌上来和他打牌的人,口袋里有多少钱,他是能够看出来的。
15
杨惠惠陪着周祜去市人民医院口腔科装了高级的烤瓷牙。周祜还决定将牙齿都保养一下,想黄谷的打手再狠毒些,这些牙齿就都不在他嘴里了。他不再在乎钱,现在有人替他花,杨惠惠拿了施主任写的缴费单二话不说就去缴费,回过头来还把发票塞到他的包里好给他拿自来水公司去报销。
又有一口好牙的周祜回到家把杨惠惠拉到镜子面前,站在她身后抱住她腰,下巴俯下来抵在她的肩头上一起照镜子。
杨惠惠把姿势摆好了,看着镜子,好像在和周祜拍照一样地认真。转而她抱着周祜问:“我们在一起,好吗?”周祜点头说:“好!”
“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杨惠惠问。周祜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答非所问:“我们现在不就已经在一起了?”杨惠惠以为周祜真的不明白,把话挑明:“我想把我们的关系固定下来……”
见周祜犹豫不决的样子,杨惠惠失望地推开他:“我只是说说,知道你没心没肺。”
周祜欲言又止,杨惠惠鼓励他:“你想说什么?说。”
周祜像是下了决心:“我想对你好,可是我不像黄谷,我没有钱。我要是有一大笔钱,我会比他对你更好。”杨惠惠问:“真的?”周祜认真地点点头。
杨惠惠笑起来:“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会对我好。你不会心狠到对我不好,我要你拿不下意来那么做。”周祜是能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的,他不追问。
周祜把杨惠惠带回家正式介绍给母亲,他怕母亲嫌杨惠惠岁数比他大许多,把她的岁数秃去四岁,说只比他大三岁。
杨惠惠买了很多好东西给老人家,向她保证与周祜婚后将她孙子小丹带到身边一起生活。周祜的母亲被她哄得团团转,一点也不在意年龄大的事了。她说过去的媳妇夏沄什么都好,就是好打麻将和不照顾孩子。她说这话是为了给杨惠惠一点压力,老人家有一套的。
杨惠惠提出先把结婚证领了,周祜乐呵呵地照办。结婚照没拍,要待周祜牙装好。杨惠惠买下了她现住的弟弟房子做新房,很讲究地做了装修。
周祜不想操办婚礼,这正合杨惠惠的心意。他们打算蜜月里找一家旅行社去九寨沟旅游。
杨惠惠把交通银行的存折给了周祜,里面有存款一百万元人民币。周祜激动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这笔钱以周祜的实名存储,存折在周祜手上,杨惠惠掌握着密码。交通银行在泗方市没有分行和办事处,扬州有。杨惠惠说不麻烦,一年也就是处理一次,顺便还可以到扬州玩一趟。
杨惠惠和周祜订了个书面协议,周祜只有在与杨惠惠完成三十年婚姻后才能完全得到和自由处分这笔钱,并口头约定对这件事绝对保密。
周祜称这笔钱为“爱情养老金”。协议是以合同格式订立的。约定甲、乙双方的婚姻关系应在三十年以上,任何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提出离婚或变相地不履行婚姻的应尽义务;甲方(杨惠惠)赠予乙方(周祜)人民币一百万元,乙方只有在完全履行义务的三十年后才能获得全部款项,此前逐年给付。给付方式:前十年每年两万元,从第十一年开始以二万五千元为起点,每年递增基数五千元,至第二十年乙方可得四十七万五千元。从第二十一年开始以三万元为起点,每年递增基数五千元,至第三十年乙方可得五十二万五千元。
付款时间:每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甲方从乙方实名存折中将款划入乙方另立账户。甲乙双方在三十年夫妻关系存续期间有一方病亡,算完全履行合同。甲方在三十年内提出离婚,应一次性将赠款未到期部分付给乙方。乙方提出离婚则退还此前所得赠款。乙方对另立账户中所有的甲方兑现赠款具有完全所有权,可自行处分。
甲乙方还明确了违约责任,即甲方不得无理由延迟、拒付款;甲、乙方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不得有婚外恋和婚外性行为。甲方违约,一次性付完给乙方的赠款。乙方违约,甲方则不再给予赠款。乙方打骂甲方则罚款五千至一万元,在赠款中扣除。
这份协议由周祜执笔。周秘书的应用文写作功底很深,所学的法律知识也派上了用场。为这份协议内容的完整,杨惠惠也动了一番脑筋。
蜜月里到九寨沟旅行的计划没有能够实施,原因是杨惠惠怀孕了。
本来这件事是不该发生的,杨惠惠一直上着避孕的节育环,计划生育政策也不允许杨惠惠与周祜再生育。其实不要说政策不允许,就是能够再生一个,杨惠惠也不敢再要,分娩儿子时的痛苦让她一辈子刻骨铭心。但与周祜结了婚不生孩子在以后的婚姻中是有缺憾的,她到医院找人拿掉节育环,让自己怀孕一次再进行人工流产。
这是一出周祜不知晓的苦肉计。这样她就可以和周祜在以后的生活中回忆:我们的小孩要在已经多大了,每年想着他或她成长。也证明,她杨惠惠岁数尽管大一点,嫁给周祜时还是能生孩子的,与他有过爱情的结晶。至于孩子没生下来不是她杨惠惠的责任。
这样蜜月期间周祜就很闲。杨惠惠显得非常歉疚,说让周祜委屈了。
把一个月的时间捱下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杨惠惠想到了用打麻将来度时光。
找来两个人坐下,杨惠惠才觉得她再和周祜一起上桌不合适。现在身份变了,是夫妻了。只得又再找来一个人。杨惠惠让周祜陪他们打,她在旁边“看后影”。她不好坐周祜边上,坐到他对面看别人家打牌。
打牌的人当中有个年轻女人是杨惠惠楼下的,长得有几分姿色,有点像以前和他们一起打牌的护士朱婷。这个女人下岗在家,以打麻将作为她的“再就业”。这座楼谁家打麻将缺人都知道找她,邻居给她个绰号叫“逢人配”。
杨惠惠看着周祜,观察他的表情,也看那年轻女人的表情。女人打麻将的动作很夸张,放牌到桌上时手攥着牌腕子抖个90°,黄灿灿的手链晃晃的,白皙的手臂显出更长的一截来。杨惠惠看着心烦,又不好说什么。
更多的时候杨惠惠抢着坐到麻将桌上,让周祜到房间去看电视。
周祜在房间里面看一阵子电视就开始玩微信,杨惠惠在外面打麻将时心不在牌桌上,挂在周祜身上,耳朵竖起来听他是不是在“摇一摇”。
这个时候她就恨面前的麻将,想麻将其实不是个好东西,否则怎么会叫麻雀牌呢。
注释:
[1]江苏方言,意为打理、收拾。
[2]江苏方言,有疑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