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响起来，这次她没迟疑，接听，咬牙切齿地说：
“的确，我不是白富美，就是一个无业游民，但我靠自己双手赚钱，怎么就不能理直气壮了？”
“……端端？”
天，是何青楠。
端端有些挫败地挠窗户，没吭声，他却好像料到她心情不好，问她：“没事吧？”
三个字而已，可还是轻易地激出她泪痕。
忘了谁说过，十六岁喜欢的人，不论最后是否在一起，此生此世都很难忘记。
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不争气地成为其中一员。
“……没事。”
两人都没再说话。
等到许霓哼着歌出门，端端见对方好像没有打算继续开口，正打算挂断，突然听到他说：“我在你楼下。”
“你跟踪我？！”
“可以这么理解。”
“何青楠，你这样简直就是……神经病！”
端端恼火，挂断，然后直接关机。
她开始收拾屋子、洗头洗澡、翻看运营资料，也开着卡通频道的动画，想通过各种方式让自己不要去想何青楠说的话。
直到凌晨，窗外已有雨，正好许霓从外面回来，晃着伞上的水，站在玄关脱鞋时候朝她说：“端端，我出门时候发现有个跟何青楠长得好像的男人在楼下，没想到我回来了那男人还在，原地不动呢，雨不大但也下了半个小时，那男人不知道在等谁，真爱呀这是。”
陶端端愣住，然后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快步冲出去，仓促换上鞋，拿了一把伞，快走出家门时候又回来，将许霓那把伞给拿走了。
“喂，你去哪儿？——不对！那人不是等你吧？——陶端端你给我回来说清楚呀！”
端端顾不得她，迅速进了电梯，到了一楼，她慌忙跑出去。
果然，何青楠站在雨幕之中，仰头看着楼上，似乎注意到她的身影，他看了过来。
路过与雨幕笼罩着的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朝自己摆手，声音有些哑：
“你不用过来，淋湿了容易感冒。”
说着他自己过来，却停在台阶边。
依旧有雨的位置，青年头发拢过头顶，雨水淋得他模糊的脸庞，露齿而笑的时候，端端想起许久之前，任性逃课躲在学校后山的时候，他在风雨交加之中为她而来，哄她回去。
过去的回忆不见得多么轰烈，却总如暖流，行过之处留下温暖足迹，连余温也足以支撑她度过那些总遭嫌弃的时刻。
端端下去，站在最下边的那层台阶，即使站得高些，却还是比他矮了一点。
她开了伞，正好遮住彼此。
“何青楠，我越来越不懂你了，”她声音有些哭腔：“既然说分手了，我也快接受这个事实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用这种轻易戳中她心底柔软的方式，赢得她的心疼？
话未说完，他已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手有些凉，语气轻哄：“我后悔了。”
“我闺蜜说过一句话，自己泼出去的水，哭着也要舔干净。这句，送给你。”端端将伞塞在他手上：“所以，不要跟我说后悔，这样我真的会讨厌你。”
他反手握着她的手：“你走，我留。或者你陪我走，逛一圈，我再走。”
雨有些小了，滴在雨伞的声音也薄弱了许多，唯有他低哑的声音，仿佛落在耳畔的情话，固执而深情。
“逛一圈，你真的走？”端端试探地问。
“嗯。”
“那走吧，在这里逛！”
“我需要先上车换衣服。”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拿过雨伞，不忘嘱咐：“先别靠着我，我衣服是湿的。”
怎么判断你还喜欢一个人？
或许是，只要对方在身旁，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轻易化为甜蜜的情绪，以至于忘了思考，只知跟随。
此刻的陶端端没有捕捉到他话里的讯息，没有去想他车里怎么备着衣服，她低头一直看着彼此牵紧的手，脑子发热地想：或许，十六岁到现在的初恋，或许也有白头偕老的结局。
***
月色清蒙。
随着车子一路前行，树影穿梭而下，恍若在眼前掠过，路灯的光好像被裁剪，时现时隐。
端端睁开眼时，就有这种错觉。
“醒了？”身旁，男子嗓音含笑意。
这话跟当头棒喝似的，端端立刻直起身子，感觉安全带勒得身体不太舒服，她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何青楠，别告诉我你说的逛是开车逛！”
她盯着车道上的指示牌，已经跨了三个区，也就说明这一个多小时她都在睡觉，没有丝毫警惕。
挫败感涌上心头，他在车后座换衣服的时候自己竟然睡着了……
她重重拍了下有点晕的脑袋。
“先喝水。”何青楠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
端端实在口渴，接过，开瓶。
“端端，如果我拐你到民政局，你愿意跟我进去吗？”
这这这……
陶端端眼睛睁圆，一直没注意呛了一大口，猛咳起来。
在他试图帮她拍背时，端端拿着水瓶的那只手抗拒地挡开，她低下头，笑得无奈：“我爸拿着户口本，就算去了民政局，也当作参观而已。而且啊，大晚上的，都关门了，你的玩笑可以收起来了。”
“如果……”何青楠将车子在路边停车区停下，在端端疑惑地侧抬头时，他已探身过去，手臂环着她，嘴唇落在她额头上，低沉的嗓音有一丝轻柔：“我拿到你的户口本的话，愿意和我登记吗？”
忽而的温柔，浓烈了端端的醉意。
他的唇缓慢下移，吻过她的眼，她的脸颊。
车内的灯光不太亮，车子正好在树影下，在有限的空间里，彼此呼吸缠绕，空气染了暧昧的味道。
在他唇到自己嘴角时，端端感觉口袋的手机一震。
专门为陆知遇设置的铃声很悦耳，将温存的一刻打破。
陶端端好像从十六岁盼望的幻想里回归现实，迅速扭头，手臂抬起，挡在她和何青楠之间。
“我男友来电话了。”
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能感觉何青楠浑身一震。
她心虚，只好侧过身子，拿起手机接听时，声音有一丝发颤：“大叔？”听到那端熟悉的调侃语气，刚才的紧张感似乎淡了些，在陆知遇询问她在哪里时，她差点直接交代了，抬眸见车窗映出的何青楠低头的侧影，心疼的滋味涌上心头，面对着手机那端的人，她只好胡诌：“在晾衣服。”
手机那头，陆知遇沉吟片刻，语气有种故作轻松的感觉：“记得早点睡，我明天去接你。”
“……好。”端端应着，手机那边已是忙音。
他生气了？
端端正奇怪，手机跳出信息提示，随后，她盯着许霓十分钟前发来的那条“刘万帆跟我聊电话的时候问你在哪儿，我直接说你冲下楼给长得像何青楠的男人送伞去了”的微信，顿时，有种如临大敌的惊慌感。
刘万帆和陆知遇那么熟，突然问到自己，是不是帮他问的？
所以，自己这是当着陆知遇的面撒谎喽？
重点是，他还不揭穿……
端端想拨回去给陆知遇，他还有老爸和陈心的联系方式，如果跟他们说自己大晚上和男人出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慌张，手机却被驾驶座的何青楠夺了过去。
“何青楠！”她伸手想抢回来。
“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何青楠将她手机丢在自己身侧，忽而驱车往前开。
“几岁了，别跟十六七的高中生一样耍小把戏行吗？”
“爱情会让人低智商，是谁告诉我的？”何青楠瞟她，那眼神分明在说“就是你”。
他若不提，她还真想不起来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你开什么玩笑，我和你，爱情？”她拿出平时傻兮兮的劲儿，“爱情只属于两情相悦的人，你对我没有爱情，我也差不多！”
何青楠眼底有怒，听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那儿好像起了火，说了句“两情相悦不是耍嘴皮子就能否定的”，突然朝她欺身过去。
陶端端下意识躲闪，伸手去推开车门。
天，锁了？
“如果没有感觉，为什么会脸红？”何青楠望着车窗中两人的看似相依相偎的黑影。
“车内有点热。”手触碰到手机，想起自己对陆知遇说的谎言，端端抗拒他的靠近，语气不善。
何青楠敛去唇边笑意，坐回驾驶座，再次驱车。
“麻烦你送我回去吧。”端端敛去话语的刺。
他素来知分寸懂进退，就如同他外表给人亲切但并不容易亲近的感觉。
以前的她会想打破他设下的防线，成为他心里装着的那个人，现在却觉得，保持距离或许是他们两人最好的结局。
越在意谁，那个人带来的情绪波动就越多。
不曾靠近，没有期待，就不会有伤害。
“我载你环城游，之后送你回去。”何青楠没有看她，敛眸后，睫毛的影子掩住眼底沉郁：“你去年生日说过，希望能和我环绕城市看夜景。就当作，收到了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端端捏紧手机：“不用弥补了。”
“不是弥补，更不是求原谅，我只是发觉我比想象中还要在意你，所以，想和你复合。”何青楠看向她。
“学长，”端端笑得有些傻：“可能上旬我会信你，但现在，我不信。”
“没事，时间能证明。”他说着，自然地揉了揉她头发。
她缩在一边，将抱枕放在座位和车门之间，背贴上去，也不看城市夜景，睁着眼睛盯着某处。
环城游是她去年故意说给远在国外的他听的，当时愿望未成真，现在如愿，有些高兴，也有些伤心。
有些感情，伤害了就不再似当初了。
端端胡乱想着，困意来时闭眼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被人抱起，她嘀咕一句谁啊。听到那个魂梦牵绕的男音，几乎是本能地，面朝着声源，像是做了美梦，睡颜渐染了笑。
抱着她进去单身公寓区的何青楠眼底燃起浓烈情愫，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没人能取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即使我不爱你。”
端端脑袋贴着他胸膛，丝毫未听到他说的。
到了所在楼层，何青楠刚拐过弯就看到推门出来的许霓。
后者一看他怀中的端端，当即跑过来，警惕地盯着他：“你是何青楠吧？……也是让这个二货总是偷偷哭的所谓初恋？”
青楠微笑：“谢谢肯定。如果可以，我想先带她进屋。”
他一笑，许霓顿时不知道该不该发火，眼前男人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切感，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他已抱着端端进去。
“端端，你在哪儿睡？”
“嗯——干嘛叫我起来呢！”
男女声音的对白有所差异，但远看着背影，挺配的。
许霓偷偷拍了一张，迅速通过微信发给刘万帆，然后过去，挡在房门口，抬头问面前男人：“何先生，不管你是不是霸道总裁，我直接跟你挑明了，我们家二货有主了，如果你只会让她伤心，那劳烦你有多远滚多远！”
何青楠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将端端抱起，低声说：“没事，等会就能休息了。”
他说完，许霓才发觉闭着眼的陶端端竟然一直嘟囔着他的名字，软糯得仿佛在撒娇，却是自己从来没看到的样子。
这是对着喜欢的人才会有的一面。
于是，她决定不挡道了。
03 一不小心在意多年
清晨，阳光从窗帘透出。
听着重复不停的手机铃声，端端在床上滚了几圈，两手胡乱抓，嘴里嘀咕：“好吵，到底谁呀！”
左手碰到手机，她拿到耳边，接听时右手一巴掌盖在某个结实的“实物”上，那质感，那温度，分明就是一个人的脖子！
手机那端，陆知遇问她怎么不在公寓楼下。
端端没应，哆嗦地将右手抬起来，一把掀起被子，见到睡在自己旁边那位赤着上身的男人时，尖叫：“啊啊啊！”
“陶子，怎么了？”手机那边的陆知遇显然被吓到。
“怎么了？”何青楠还没清醒，翻身侧向陶端端。
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惹怒，端端抬脚，将他连人带被子踹到床下，用力过猛，她一踹就感觉脚踝那儿疼，痛呼出声：“呜，脚抽筋！”
何青楠忍痛起来，刚想过去帮她揉，陶端端双手后撑，缩开时哀嚎：“告诉我为什么你只穿着一件裤衩？”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打开扬声器的手机传来陆知遇如怨夫的声音：
“请问，我现在是抓奸在床吗？”
端端正想笑，那端传来了陈心的巨吼——
“陶端端，准备享受藤条焖猪肉吧！”
后妈怎么也在？
端端踉跄爬起来，冲进浴室，锁上门，捧着手机，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在陆知遇旁边？”
“陶子，我刚想跟你说，陈阿姨特意过来这儿给你送特产。”陆知遇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愉悦。
“陆知遇，你故意的是不是？”
“别担心，陈阿姨将特产给我了，让我上楼给你送过来。”那边，知遇声音有些哑：“所以，我正好可以见见你那位同床共枕的伴侣。”
这话听得好像有些酸……
端端没多想，赶紧说：“你不要上来！特产我不要了，你帮我丢了！”
说完就听到一阵忙音。
怎么回事？
端端不解，走出去，喊了声许霓，却没得到回应，打开微信，才发觉她半小时前就出门了，还说不忍心打扰她。
呃，怎么感觉，闺蜜在生气？
“你洗漱一下，等会要去哪，我送你。”何青楠背对着她穿衬衣，声音听不出情绪。
阳光从窗缝透入，恰好落在他身上，他站在光里，背影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一如当初。
或许因为如此，会心动，会心疼，然后一不小心在意那么多年。
手机突然响起，端端扫了眼，是陆知遇，她仓促对手机说了句“大叔你在楼下等我”之后，挂断，视线仍旧放在何青楠身上。
他没有转过身来，似是生闷气。
“学长，我们只是躺在一张床，是吧？”端端迟疑，还是问出口。
“嗯。”
端端松了一口气，到浴室洗漱。
正洗着脸，耳边传来何青楠的声音：“麻烦让让。”
听出他口吻里的客套，端端退到另一边。抬头时，正好见到镜子中的他面无表情地刷着牙，她像个花痴一样毛巾捂着半张脸。
这样生活化又带着偶像剧的情景发生得太突然，陶端端感觉自己心跳加速。
“要看多久？”何青楠瞟向她。
“谁看你，我看镜子而已。”端端丢下毛巾，几乎是落荒而逃。
感觉来了，阳光都能惊乱心跳。
端端躲在窗帘后，单手拍着心口，想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
当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她伸手去拿。与此同时，隔着窗帘，身子被身后那人环抱，他的下巴点在她后脑勺。
他动作很慢，却轻易晃动了端端长久以来筑起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