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你对我太好了……这辈子我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可是长姐我对不起你……”
“我怎么……怎么就会喜欢男人呢?我特别羞耻,也特别苦闷,但是我却仍旧日日不能自制地能想起他,长姐,我努力过,控制过,但是……但是真的没办法,我只要……只要一闭上眼,满眼都是他,长姐,我忍了这么些年,忍着不跟他告白,也忍着不去伤害你,可是后来,他归了别人,而我……而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长姐,我怎么就那么失败呢?怎么就那么失败呢?他……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上我,而我又让你伤心了,长姐,这些年来我真是过得一团糟,一团糟……但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想……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将就下去了……我不敢想象我娶了一个陌生的女子,然后……然后就揣着我这份不见天日的心思将就着、将就着到死……”
“害人,也害己,长姐……这样的事我实在做不来……”
“说不定……说不定我明儿就能忘他呢?说不定……说不定我还能遇上中意的人呢?”
“长姐,我说完了,你……你打死我吧。”
……
周炽已经烂醉如泥了,浑身绵软,双目都失了焦了,却还费劲地去解扣子,一边还不住絮絮叨叨:“长姐……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就你就不会伤心了,我也……我也不用这么苦闷了,长姐,我……知道错了,可是……可是这错,我……八成改不了了,你……你打死我吧。”
周燃双目含泪,眼睁睁地看着周炽哆哆嗦嗦脱下了长衫,就那么软趴趴地跪在自己的脚边,他实在是酒量太差了,才喝了这么小半坛子,就已经全身都通红了,他就跪在周燃的面前,一下一下地叩着头,一边还不住地哭号着:“长姐,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都三十四了……难道我就注定要孤身到老?长姐,长姐你说我该……该怎么办?”
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办?
周燃眼泪不住根本止不住,自打记事儿起,她就从来没这么哭过,当年听闻鹿知山成亲的时候,她也只是在房中闷坐了一日,虽然想哭,但却还是忍着了,她这样刚强堪比儿郎的女子,自是有泪不轻弹的,但是这个时候,面对着这样的周炽,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周炽说他一直拿周燃当娘亲看,其实她又何尝不拿周炽当儿子疼呢?
甚至,如今她有了儿子,但是心里却还一直更疼周炽多一些。
这是她的弟弟啊,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啊。
周燃使劲儿抹了抹眼泪,蓦地伸手拉住了周炽的腰带,就那么拽着径直拖出了膳房,一路穿房过院,直奔祠堂,一路上只吓得府上的小厮婢女,都忙得跪地回避,也没人敢拦着,只有管家瞧着这等架势,知道要出事儿了,就忙得让人去寻柳长生回来。
……
“活着没意思是吧?想死是不是?那我就成全你!”周燃一鞭一鞭狠狠地抽在周炽的后背,自从战场上下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这么重的手了。
她实在太生气了,比起周炽喜欢男人这件事,更让她生气的是周炽说,活着没意思。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图你一味儿寻死不成?!若是一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窝囊废,我一早就掐死你得了!也省去了我这么些年劳心劳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周燃这么狠狠鞭笞,周炽的酒已然全醒了,他疼得厉害,却强迫自己挺直腰杆,他承受着周燃的鞭笞,那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却似乎也抽在他的心里。
他早就盼着这顿打了。
从前,他断断不敢跟周燃坦白,倒不是因为怕挨打,而是实在不忍让周燃伤心,时至今日,他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已经三十四岁了,不年起了,但越是到了这个岁数,他心里就越是明白,他想和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饶是那人此生不可得,但是他心里还包含期待。
说不定,他真能放下呢?
说不定,他还能遇见合适的人呢?
……
所以,这顿打,让他皮开肉绽,却也让他重获新生。
……
“燃燃!燃燃!不能打了!再打就出事儿了!”柳长生甫一得了消息,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下就放下公务,忙得就骑马回来巡抚衙门,只是紧赶慢赶,冲进祠堂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周炽整个后背都血痕密布了,地砖上已经被甩了遍地的血滴,柳长生吓得脸都白了,忙得冲过去夺周燃手里的鞭子,“燃燃,你先冷静下来!燃燃!周炽都要被你打死了!”
柳长生好不容易夺下了鞭子,周炽蓦地一头就载到在地,柳长生蓦地丢下鞭子,一边过去查看周炽,一边对外头喊:“快去请大夫!”
管家忙得就去请大夫去了。
柳长生忙得抱着周炽起来,匆匆回房去了,祠堂里就剩下周燃一人站着,她死死瞪着一地的血滴子,半晌才捂着脸哭出了声。
……
周炽眼瞧着伤得厉害,又流血那么多血,但是却都是皮外伤,所以只昏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周炽就醒了。
是被疼醒的,周炽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一边睁开了眼,就瞧着柳长生正趴在他床沿上打瞌睡,这时候听见动静,柳长生也醒了,忙得过来询问:“疼得厉害吗?”
周炽摇摇头,哑着声音问:“长姐呢?”
“你昨儿晚上烧的厉害,她照看了你一个晚上,我刚才让她回去歇息了,”柳长生一边说,一边用手覆在了周炽的额头试了试,一边松了口气儿,“烧退了。”
柳长生起身去拧了个帕子给周炽擦了把脸,一边道:“衙门的公务,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你这身伤少说也要躺个七八天。”
“长姐……她气坏了吧?”周炽低垂着眉眼,小声道。
昨天冲动之下向周燃坦白了,他觉得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没有了,他觉得痛快不少,但是今日醒来,心里又实在不是滋味,怕是自己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如今已经压到了长姐心里去了吧。
“是气坏了,”柳长生点点头,一边掀开了周炽身上薄薄的毯子,给周炽换药,一边道,“不过却也仔仔细细守了你一个晚上,刚刚才回房歇着去。”
“她肯定特别失望,”周炽喃喃道,“那天去见安姑娘,我其实是下定决心,好好儿对人家,然后娶妻生子,也好让长姐心安,可是后来见到安姑娘,我却实在……实在不忍心,安姑娘真是个好姑娘,若是跟了我,实在太委屈她了,我不能那么无耻,所以……我还是让长姐失望了。”
“她的确失望,却不是因为这个,”柳长生给周炽换好了药,然后坐到了床沿儿,轻轻叹息,“我听燃燃说,你昨天说你觉得活着没意思,都不想活了,燃燃说这话的时候,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周炽,她真是伤着她了。”
周炽鼻头发酸,再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微微的哽咽:“我……对不住她,她肯定这辈子都不愿原谅我了。”
“她从来都想让你活得好好儿的,周炽,那么多年了,你一直是她的指望,你依赖她,她何曾不依赖你?你忽然说你不想活着了,难道不是要了她的命?”柳长生缓声道,一边又轻轻拍了拍周炽的肩膀,“好在如今话都说开了,以后你好好儿的,就算是给她赔不是了。”
周炽吸了吸鼻子:“她……她不怪我?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娶……娶女人为妻,可能一辈子都无儿无女,她……她她不会怪我?”
“我昨晚和燃燃说好了,”柳长生含笑对周炽道,“若是你真不愿娶妻,那咱们就再生个孩子过继给你。”
周炽再也绷不住了,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别哭了,牵到了伤口,一会儿又要流血了,”柳长生忙得来劝周炽,一边又道,“汤药这就来了,你先喝了汤药再用膳。”
周炽哭得厉害,实在开不了口,只是一味儿咬着枕头哭,柳长生瞧着他这般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叹息着出了寝室。
……
嘉盛二十八年八月初六
周炽在床上躺了三天了,虽然公务已经交代下去了,但是到底心里不踏实,今日到底是躺不下去了,到底还是下了床,后背的鞭伤已然结疤了,偏生这时候疤还嫩,最是怕碰到衣料,周炽因此穿衣服很是费劲,等甫一出了门,就撞上了周燃,周燃瞧着他,脸色甚是难看,可周炽却是满脸堆笑,这三日,周燃都没有进去瞧他一眼,都是柳长生来伺候他换药下床。
“长姐,”周炽满脸含笑迎了上去,“您是来看我的吗?”
“是啊,来看看你死了没。”周燃将手里的人参鸡汤放在了桌上,冷声道。
周炽一脸尴尬,伸手拉着周燃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轻轻摸着,一边小声道:“长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就饶了我这次吧?”
周燃向来疼他,这时候瞧他这般模样,哪里还生气,更何况周炽这几日瘦削了不少,周燃更是心疼,当下抽回了手,对周炽道:“坐下来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