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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信仰(5)

“不会就是她吧!”

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一粒沙子都能引发一场海啸,这些闲言碎语让方舟明白了文浚当然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处境。

就在这时,简百川走到方舟身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方舟,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

方舟跟着简百川走在一个开阔的草坪上,草坪栽了一排笔直的椰子树,他在树下对她说:“你不应该来这里?”

“文先生是我一个长辈的故人,我理应来送他一程。”

“只是这样吗?”

“你以为是怎样?简百川,不,我应该叫你文简百川,你跟踪过我对吗?”方舟想起了和文浚赶回去那天在机场,她恍惚之间看到的身影,“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住在山顶的洋楼里,你故意接近我,调查我,因为你也和她们一样觉得我是你小叔养的金丝雀。”

说到这里,方舟冷笑,她知道自己接近简百川的目的也不单纯,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污辱,心中涌起一阵委屈,泪意不由得浮上眼眶。

看着女孩儿泫然欲泣的样子,简百川心中一动:“活在我们这种家族的人,在学会信任之前,先学会的是猜度。我的母亲告诉我,我父亲其实根本没生病,他之所以一直要吃药,是小叔害怕他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他们希望我试着了解小叔这个人,去和他亲近,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上位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方舟。”

方舟第一次听到他说那么多话,她不懂什么大家族的斗争,不由得愣了愣,也跟着笑:“简百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小叔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我相信小叔的为人,但我无法去伤害我的母亲。”

“我懂了”方舟想了想还是把那句祝你早日上位收了回去。“那么再见,文简百川。”

文浚死后,文简百川被推上了文家掌权人的位子,与此同时,文家对外宣布文简百川与一名官宦世家的女子订婚。

方舟没有去深究文简百川说的那句喜欢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从他身上,她仿佛看到了第二个文浚。

不,他不是文浚。

文浚是霸道的、深情的、但也孤独的,他拥有世间的一切,可他选择在最初与爱人相见的地点,终此一生。

而文简百川还太年轻,谁又能够断定那个与他携手一生的人,和他之间不会有爱情。

偶尔,方舟想起茶餐厅和港大的校车,想起那艘浪漫的船屋,她与他各自心怀鬼胎的相识,觉得人生还真是魔幻。

她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John,可是那天John喝醉了酒说了很多轻薄的话并恶狠狠地将她按在桌子上,方舟感到特别绝望,声嘶力竭呼喊着救命。

很奇怪,有一刻,方舟闭上眼睛,她看不到John,更看不到自己,她看到了简百川。

然后,简百川就真的出现了,如同某种奇迹突然降临。

只是这奇迹像雨后天边的彩虹,终究稍纵即逝。

如果真有既定命运,他们本应该有个敞亮的结局。

他叫文简百川,百川归海。

她叫方舟,舟可渡海。

【我敬你一杯守口如瓶的心事】

刑先生,世上有很多难事,比如买一双不磨脚的鞋,比如爱一个触不到的人。

四月末,窗外那些绣球花忽然开始凋零,几乎是一夜之间,饱满的花球干扁下去,白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在风中剥落、枯黄、没入尘埃。

那是我向刑先生辞行时的情景。

刑先生喜欢清静,名下虽有多处房所,人却长年隐居在这幢山间古楼。据说,芸芸姐生病前跟着别人炒过一段时间的楼,那时楼市还没有缩水,正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

芸芸姐是在与刑先生婚后第七年落病的,也是她卧病之后,刑先生重金买下了这座古朴的宅院,算起来,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年有余了。

我也在这里度过了四年时光。

如今,决心要走,竟是有些逃离意味的,我在花落的清晨对刑先生说:我要结婚了。

刑先生说,好事。

他温和的脸像是四月的天光。是呢,天光温和,无喜更无悲。

也是这样的四月里,风吹着窗外那些绣球花零落的绝望,尽数落到我眼底。

我想依刑先生的洞察能力,他不是看不穿我的,他大抵是想保留着我的自尊,不出语道破。

这会儿,他似乎来了兴致,竟就在我面前提笔作起画,我尤其喜欢看他作画的样子,从容淡定之间才能尽显英气焕发,本身就像一幅画作铺开在眼前。

外界传言他从不在外人面前作画,可是有两次,他唤我为他拿东西,拿了之后,我就傻傻地站在他身旁,他也没有驱我走。

有一回,我拿出手机想要偷偷地拍一张照片,可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的方向,什么也没说,对我笑了笑,那个笑容即使很久后想起来,依然觉得手足无措。

可这回,画到一半,他忽然问我:小梦,你是冬至生的?

这个突然的提问,让我的心如风中烛火般颤了颤,他本不该费心去记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生日,虽然他是那样心细如发的人。但我仍旧强作镇定,点点头:“嗯,一九八九年冬至。”

之所以会提到一九八九年,是因为这几年有不少来看望芸芸姐的客人,见了我,冷不丁就要问一句:“小姑娘,是九零后吧?”

我不介意他们这样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刑先生,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生于一九八九年,只比你小十岁,不是九零后,说着又想起什么,有些自嘲道:“我听他们说,冬至是寒冷的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刑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画了一幅画送我,上面有一句杜甫的诗: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后来,我获得刑先生画作的消息不知怎的就被传了出去,人人都说刑先生一画连城,随随便便就能卖上百万,末了叹一声,这个小陪护运气真好。

人人都羡慕我,说,卖了画不用劳作就能过一生。

但只有我知道,刑先生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珍惜眼前事眼前人,时间不会因为人的问题而停下来,他也让我不要停下来。不要为他停下来。

微博上经常有很多新闻冒出头来,热闹一阵,又很快被大家遗忘,比如二〇一二年,人人都在传世界末日,末日没有如期而至,之后就再没人有兴谈起。而二〇一一年,有一条热闹过一阵的新闻是,半夜两点,著名画家刑勋之妻突然昏倒在地,当场休克,被诊断为缺氧缺铁性脑病,后被医院确诊为植物人。

我是在医院急诊室遇到刑先生的,那个时间段,医院没有什么人,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个个没精打采,睡意昏沉,熬不住的医生们半掩着窗找了张病床便睡了起来,我那天没有睡,所以成了这条新闻的见证人之一。

“刑先生,这次的新闻怕是压不住了。芸姐晕倒的原因……”

“没有原因。去搞定吧。”

“是刑先生。”

我在急诊室外听到刑先生和他助理的对话,不得不承认,最初,我得知他是大画家刑勋的时候,心里是充满好奇的。

刑勋真人比照片要清瘦一些,声音无比温和、冷静。后来我才发现,这是像他们那样在这世上活出了一个标签的人的共同特征,运筹帷幄而又不动声色。刑先生更是其中翘楚。

可惜我太笨,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知全身而退,竟想装作无意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护士,厕所在哪里?”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助理男人忽然叫住我。我想就是那个瞬间,他们看到了我胸牌上的名字。

拜他们所赐,第二天医院就涌来了不少记者,张助理替刑先生接受了采访。所以,那条新闻只给大众呈现了结果,原因被“突然”两个字一言以蔽之,没有人深究此事。

芸芸姐被确诊为植物人后转到了全院最好的VIP病房,据说上面的护士都要经过刑先生的亲自筛选。

不久后,忽闻要调我去他们病房的消息,我心里咯噔一声。我不过是个实习护士,根本没有资格进VIP病房。同事们都纷纷表示了羡慕之情,就连护士长也语重心长地叫我珍惜这次机会。

我想一定是因为刑勋发现我听了他们的对话,他们怕我说出去。

事实上,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先不论我并不知道什么,就算是知道些什么,我人微言轻,说的话大抵也是没人相信的吧。

饶是如此,我还是接受了这次调动。没有人向我解释理由,但刑先生真的是一个非常友好、亲切的人,与我所想的并不一样。

我听说,他们这样的人,掉了钱都不捡的,因为于他们来说,这是很浪费时间的事。但刑先生的时间却被他拿了出来,日夜陪伴着病床上那个随时可能死亡,也可能一直活着,活到生命尽处的人,他的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善于不动声色,极尽缱绻的温柔神色似乎不曾出现在他的目光里,他是平和的、慈悲的,却是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为了能够让她醒来,像神想拯救一个堕落的凡人。

饶是如此,我们这些没有结婚的小护士都觉得很羡慕。我们也在私底下编排,说,万年修得一个刑先生。

就这样,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病房外的草木绿意退尽,换了深红,深红又被风摇落,裹了银白。

而奇迹,终究是,来了。

芸芸姐是在半年后醒来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黄昏时候,刑先生站在窗前沉思,似乎站了很久,连我的敲门声也没听见,我极少看到他这样长久沉思的样子,由于个高,背影挺拔修长,风不时吹起窗帘,为他的轮廓镀上了金色的边,我不忍打破了这画面。

良久,他回过头来,问我:小梦,现在几点了?

我跟他说了时间。

他说:一会儿看到小张,你能帮我叫他送两杯咖啡来吗?

我料想是要来客人了。

没过多久,病房会客室里来了一个男人,看上去比刑先生还要年轻一些的男人,他和刑先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几日后,张助理带来了一段录音,是一段小孩儿的说话声,糯软稚嫩的童声,喊着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我听说过刑先生有个小孩儿,刚满五岁,没有带在身边。

刑先生把录音放给病床上的芸芸姐听,一天,两天,三天……一周,第二周的早上,我依旧给芸芸姐输液,刑先生依旧在给芸芸姐播放录音,一切都很平静。可就在那段录音声里,芸芸姐忽然睁开了眼睛。

连主任医师也说,刑夫人思念儿子,母爱唤醒了她,这几乎是个奇迹。

之后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观察、诊断病人虽然苏醒,并且慢慢恢复意识,能开口说简单的话,但可能需要终生卧床。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回家休养。

即使这样,刑先生脸上也没有笑容,他太波澜不惊,但我想他是开心的吧。来换针的时候,我也随大流,对他说:“恭喜刑先生。”

他说:“小梦,辛苦你了,这半年大家都辛苦了。”

我说:“应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心里一暖。

而他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小梦,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我一愣,受宠若惊:“我不太明白刑先生的意思?”

“家里虽然有保姆,但芸芸回家后还需要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工资方面我可以尽大程度的弥补,你考虑看看。”刑先生说。

“不用考虑了。”我回道。

可能是我回答得太快,他倒有些意外了。想来,他那样的人,人人求着他,捧着他,定是没有过“被谢绝”时刻的吧。

我亦觉得尴尬,连忙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我答应你。”

便是这四个字,一字一年,我用了四年时光去交换。

有人问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也这样问过自己。

当时我给不出答案,大抵是心生了贪念,想多赚些钱。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我不是心生贪念,而是心生了妄念。

让我心如死灰的妄念。

回去之后,刑先生便忙了起来。

每天有不同的人来找他,往来不绝,而他不常在家,我也极少见到他。

他给芸芸姐请了两个保姆再加上我一个护理人员,保姆年纪相仿,都比我年长了不少,我分别叫她们吴姨和沈姨,工作内容是张助理纷咐给我们的,他把我们三个叫到一起,把各自工作内容简单却清晰地吩咐了下来:芸芸的吃喝以及排泄物的处理都由吴姨和沈姨照顾,我的主要工作是,留意她的健康状况,帮她打营养针,张助理说,小梦,没事陪芸芸姐聊聊天儿,这也是你的工作。

事情都交代毕后,他又留下了我,说,小梦,刑先生那次给你留了电话,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就行。

坦白讲,这话说得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我还头点头表示我懂了。我想,无论是打给刑先生还是张助理,都是我不想发生的事。

未料想芸芸姐脾气那么大,清醒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接受自己成了植物人,也是风光得意过的女人,如今只能躺在这里以任人摆布的姿态被人每天擦身子换衣服清理排泄物……定是让她觉得十分耻辱,保姆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别碰我”的厌恶,我有时觉得她的眼神凌厉得不像一个卧病之人,而像握刀。

她嫌她们做得不好,恶声指责,保姆连连说对不起,我想说要不我来试试吧,却刚好发现她用一种奇怪眼神看着我,旋即听到她的声音:“你来。”

好在我是学医的,照顾病人,安抚他们的情绪,这些事情,我都做得来。虽然她颐指气使的口气,让我有些委屈,可是一想到她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计较。她本来拥有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个福薄之人。

刑先生很久没有来过,就连张助理也没来,而芸芸姐也从来不曾问起,仿佛根本没有刑勋这个人存在。在我的照料下,她的眼神渐渐柔和清明起来。

倒是有一天,吴姨好奇地问我:“小梦,我那天看新闻上说在医院里刑先生日夜守着他夫人,这是假的吧?”

我笑了笑:“真的。”

“真的?那现在,怎么从来也没见他人影。”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理解,他千方百计唤醒她,为什么如今她好不容易醒来了,他却连见也不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