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信者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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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信仰(6)

那个黄昏,我坐在大房子外面那些被绣球花树环绕的小桥边,拿起了电话,看着通讯录里“刑先生”三个字,犹豫了很久后,咬咬牙拨了过去的。

“小梦,芸芸出什么事了?”依旧是温和的声音。

“刑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是不是非要芸芸姐出什么事你才出现,我知道这样说很不礼貌,我也知道刑先生您很忙,但芸芸姐现在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而您从来没有过问过芸芸姐现在的情况,她的心情。”我当时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一口气把这些说了出来。

“你说得有道理。”电话那头传来六个字,接着就听到一阵忙音。挂了,他什么意思?

峰回路转的声音在半分钟后传来:“小梦。”

我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刑先生,吓得我差点儿从桥上翻过去,我刚才说得痛快,几乎没有想过后果,现在看到他人,心里忐忑:“刑先生,原来你在家?”

他穿一件稠衫,站在黄昏里的花树下,清俊的脸,温和的表情,不像是刚回家的样子。

有一刻,我竟觉得他很孤独,黄昏也拥抱不了的孤独。

刑先生出现后,看得出芸芸姐还是开心的,一句“回来了。”竟说出了百转千回的感觉。

“嗯。有没有哪里不适的?”

“没有。”

我以为可以从她们的对话里探听些什么。对于芸芸姐晕倒的原因,若说我没有好奇,那肯定是假的,然而,我的好奇并没有被满足的机会,芸芸姐对我们说:“你们都出去吧。”

我慢慢地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恍惚听到了里面传来几个字:阿勋,对不起。

她喊他阿勋,带着哭声。

…………

之后刑先生便经常都出现在我们视线范围内了。

刑先生的作息非常规律,清晨六点起床,散半个小时步,读两个小时书,中午打坐一小时,他喜欢用毛笔写字,画画,经常穿一件稠衫,不爱开车。对每个人说话都礼貌,温和,有时觉得他不像个现代人。可他又具有操控现代那些活在名利虚妄里的人的能力。有时又觉得他太过一望无际,深不可测。

我在刑家第二年,我哥出了点儿事,他开着朋友的车撞坏了人家的跑车,我妈和我嫂子轮番对我电话轰炸,急得六神无主,我急着去向刑先生告假,说明理由,一想到我哥人还在医院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意,他递给我一方手绢,拍了拍我的肩,要我先不要焦虑。

我赶回去之后,发现我哥只是手和脸擦破了点儿皮,并无大碍,我妈说:“还好你去请你老板帮了忙,不然这事,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我才知道是刑先生插手解决的事情。

“你们老板真是神通广大,名人就是不一样,随便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嫂子已经从我哥劫后余生里缓过神儿来,夸张地叹息,又发挥了八卦精神“不过他老婆成了植物人,他不打算另娶吗?”

“肯定是要另娶的,就算名义上不这样,暗里肯定也有人。听他们说,这些有钱人,私生活乱着呢。”我妈幽幽接道。

…………

“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被他们说得烦不胜烦,终于忍无可忍,生气地制止道:“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刑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人家帮了我们家那么大忙,你们不感激就算了,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也不是坏话啦,好啦,妹妹不喜欢听,我们不说就是了。”我嫂子讨好而又意味深长地冲我眨了眨眼。

回去上班的时候,带了很多我嫂子家乡的特产,他们让我向刑先生表示谢意,可是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应该怎么开口。

在他面前,语言那么薄弱。

我觉得自己微渺,更何况这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

不过,刑先生并没有嫌弃,在我跟他说带了特产的时候,他说正好饿了,恰如其分地消掉了我的迟疑,我便连忙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他抓了一颗人心果,问:这东西倒是稀罕,要怎么吃,要剥皮吗?

“这是人心果,也叫吴凤柿,要切开的,不过剥皮也可以。”

“人心果,很特别的名字,有什么讲究?”他大概很少见到新鲜事物。

“我也觉得很特别,好像是因为外形长得像人的心脏才得名的。我嫂子家在嘉义,这东西是他们那里才有的特产。”

“看起来很不错,不过似乎不太好弄开,小梦,你能帮我切一个吗?”刑先生突然拉过我的手,把他手中的果子放到我手里,口吻还是那么温和,可是那一刻,我竟觉得他的眼神泛起了前所未有的调皮,和一些温柔的孩子气。

这一定,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手中突然多了颗果子,指尖还余着他的体温,人却愣在当场。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我妈和我嫂子的对话,他们说他不可能守着一个植物人过一生,他会有新的人,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人,与他比肩而立,举岸齐眉,该有多幸运。

“小梦,你哪里不舒服吗?脸怎么红红的?”他探究地侧过脸来看我。

“没事,刑先生,我去给你切果子。”我落荒而逃。

我在刑家第三年,我妈开始给我施压,催着我交男朋友。

我嫂子也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你老板认识那么多权贵,让他给你介绍一个。我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时候,有个叫邝文韬大学同学在追我,以前,在学校里,我们两个关系就不错,有一天,他突然在从网上冒出来,问我可不可以见面。

我去见了他,他刚读完研究生出来,在省级医院上班,人高高瘦瘦,穿运动牌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很多,追问我的工作生活感情。

我本无意说起,可他太过循循善诱。

第一次见面,他得知我还没有男朋友,开心得脱口而出,太好了,那我就有机会了。

我说,你没有。

他说,没有就制造机会。皱梦伶,你比以前更冷了,不过,我喜欢。

末了,他非要送我回去,因为工作的方便,我一直住在刑先生家,但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住在那里。我不想给刑先生带来麻烦。所以到了一个路口就和邝文韬说,我就在这里下车。

邝文韬说,确定是这里吗?我看这里蛮冷清的。我送你到楼下。

我随便指着前面一栋楼,说,我就住在那里。

邝文韬非要看着我上楼才肯走,我只好硬着头皮先上去再说,也幸亏这个时候有人来开门,我闪了进去,估摸着邝文韬走了才出来,重新打了一辆车。

我这样小心翼翼,邝文韬还是知道了我上班的地址。

第二次见面,他便出现在刑家。那天刑先生刚好在家,得知他来找我,竟然用接待朋友的规格接待了他。

我去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喝茶,我问邝文韬:“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就来了这里。”

当时我真的觉得无地自容,血往上涌:“你不要胡说,以后也不要来这里了。”

邝文韬站起来,说:“刑先生,那我先走了。还请多多照顾小梦。”又转向我,眨着眼睛“小梦,那我走了。”

他走后,我刚想和刑先生解释,却听到他说:“小梦,对男朋友太凶了可不利于生活和谐。”

“刑先生,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悠然地却喝了一口茶,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目光看着我,我急着解释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在他看来。

那天晚上,我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想起刑先生对我说的话,和他看我的眼神,无法睡眠。

家里给我怎样的压力我都能够承受,邝文韬多么阴魂不散我都可以无视,然而刑先生那个眼神莫名地刺伤了我。

那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凌晨,时间如荒野,我是迷路的旅人,永远记得那片沉沉的、黑色的无尽的荒野,我置身其中,如沧海一粟,我流过的眼泪不会被人看见,我发出的声音不会被人听见,我心底的渴望不会有人理解……

我拿出手机登录社交网站,于是,凌晨二点十八分,新浪微博,有个没有几个粉丝的人,这样写道:我对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半分好奇心,我的心里住着一个草原一样一望无际的人。

这不过是,那片无尽的荒野里,一条不会被评论和转发的微博。

邝文韬对我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过年期间甚至多次提出去我家拜访我的父母,害得我心惊胆战,年后我约了邝文韬见面,本意是想和他说清楚,我暂时不想恋爱。

没有想到会遇到熟人,是张助理和一个男人,那男人有些眼熟,我想了很久才记得在医院的VIP会客室见过他,我听到张助理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国内,刑先生不会放过你的。

那男人声音有几分赖皮:怎么?你们怕我不信守承诺,揭穿刑勋不能生育,养着别人的儿子的秘密,以及他夫人是因为她想和我这个前男友天长地久双宿双飞,被刑勋发现后,受了刺激才晕倒的。芸芸那个笨蛋,其实刑勋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了,他将那么小的孩子送走,不让她见他。

“你闭好你的嘴。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那孩子。”

…………

我听着他们的话,鼻子一阵酸楚,泪意涌上眼眶。

过去,我一直奇怪,刑先生有个孩子,为什么不带在身旁。即使我在刑家三年,也一次没有见过他。

复又想起张助理带来的小孩儿录音,那段录音唤醒了沉睡的芸芸姐。

可是芸芸姐做了什么,她都做了什么。

芸芸姐醒来后,几乎用尽各种方法将她唤醒的刑先生不肯来看她,我太笨,并没有从他的避而不见中发现端倪,反倒是自以为是地打着电话对他出言不逊。

而他也没有因为我的幼稚行径生气,而是听了我的建议,他深不见底又波澜无惊,装着苦楚,从来不说。

我的心沉下去,难过和悔恨让我自责得无以复加。

邝文韬抱着一大束玫瑰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我正好从里面跑出来,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邝文韬,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我要去见心里的人,把一切都告诉他,包括我心里的话。

而邝文韬从来都不是那个人,他以为他的迟到另我生气了,慌乱地追上来道歉。

他跑到我身边,使我不能无视他,我气喘吁吁从他怀中的花束中抽了一支,我说,我会给你一个答案,但不是现在。

现在,一切令我不能深想,一深想,就会察觉自己所有的勇气不过是乘虚而入的无耻借口。

我只想听从我内心的声音,那个被我遏制了太久的声音。

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却没有吹熄团在我心里的烈火,这样的火,烧掉了我所有的理智,让我不能停下来,仿佛只有跑得用力一点儿,和那个今生无望的人就有了一点儿可能。

为了那一点儿可能,我愿意逆风,也能承受寒冷。

邝文韬没再追上来,他在身后喊道,小梦,我等你。

我跑回去,时间是午后两点,通常这个时候,刑先生都在打坐。就算不打坐也会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我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可是这天,我却迈向了那个他的私人休息室。

休息室非常古典,由一个古色古香的长屏风隔了两间,一间大一些,置了金丝楠的古董柜,上面摆了很多古董花瓶和雅致的小东西,中间是一张方桌。穿过它们,一直走到屏风的位子,能看到一把紫檀躺椅,椅背和两个扶手都雕着非常细致的浮雕纹画,别具美韵,刑先生果然在椅上闭目养神,一切像往常一样平静,我站在屏风旁,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的两鬓已经隐隐有些斑白了。

你看,这世上的相遇,不是太早,就是太迟。

刑先生,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人到中年,不再独身,拥有很多上得台面的东西,也有几个必须掩盖的秘密。我羡慕那些藏在你秘密里被保护着的人,我藏着心意,不敢惊你,扰你。

若非无意间得知了某些真相,我不知道光鲜如你,亦有太多苦不便说,这寒冷的冬日,我想拥抱你。希望你的灵魂,不要恒久孤独。

这些都是我心里想说的话,可是对着闭目养神的刑先生,我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我只是轻轻地走过去,把手中的玫瑰放在刑先生的手上。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人人都说玫瑰是用来表达爱情的,刑先生你一定懂我的意思。

虽然这红艳的玫瑰和这古朴考究的房间,以及穿着长衫的刑先生一点儿也不搭。

可这是我的爱情,是平凡的我和这世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渴望被了解,被接受,被回应的爱情。

我知道刑先生没有睡着,他曾经和人说过闭目养神与睡觉的区别——闭上眼睛可以养目,更可以静心。心静则神安,神安则灾病不生,使心情好转。真正睡着,则是没有任何思想的行为方式。

或许,就在我跑开的时候,他回过头看到了我的背影,只是他没有出声。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

穿越旷野的风啊,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漂向远方的云啊,不要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他虽沉默,但我不回头,我虽急切,但我愿意等。

二〇一五年二月底,刑先生因为工作原因受邀去了英国,两周后回来,我没有等到那个答案,而是等到了另一条新闻。

新闻还是从微博火起来的,刑勋抛下植物人妻子与三线女演员叶阑珊挽手同游英国。疑出轨。图文并茂。

很多人都用“刑勋出轨女演员”这样的话题刷评论,一开始,很多知道不知道真相的网友都跑出来指责他唾骂他说他虚伪,但后来有个网友PO出了叶阑珊和芸芸的对比照,发现两个有很多角度相似,于是持“觉得这事合理,毕竟名人也是人没有抛弃成了植物人的妻子,即使另外交女朋友,也找的是替身,可见刑勋真正爱的还是自己的妻子。”意见的人又纷纷出现了。

顿时网上又热闹起来。

我想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新闻和图片,可事实是,我做不到。

若非眼之所见,我几乎不敢相信,照片上面那个戴着墨镜不时露出笑容的人是刑先生。

他是刑先生,却不是我所熟悉的刑先生。

那段时间,很多记者等着采访当事人,所有人都在等主角做出解释,可是刑先生依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坦然地出入在这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