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媚眼秋波,那张姣好的面容足以让天下男人为之倾倒,起身时项上玉花坠下银铃,清脆声散入耳廓,迈着莲花小步行近我,葱白玉指微微搭在我的肩上,刻意俯身薄唇附在我耳畔,“本神这个心愿,就是希望帝尊能够陪本神去昆仑山修炼,然而连本神也没有想到,他答应了,等天下太平,他就陪本神回昆仑山,然后一起做对神仙眷侣。孟司命,你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身形猛得一颤,手中的杯盏洒下两滴酒水落入木桌之上,她直起身,广袖落地,神采奕奕,“其实孟娴,你可知道,你我之间,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你输了。且不说本神与君池他有几十万年的交情,我还因着他屡屡身受重伤,便说他苏醒之后,闭门不见当年旧客,却唯独见我一人,他答应陪你看花灯的那日,本神伤了脚,他便将你弃之脑后,前来看望本神,本神替他去郭家捉拿妖孽,被妖孽所伤,他便足足照顾我三天三夜,他可有替你做过这些事?”
他为我做的事情,应是有很多吧,可如今与她相比起来,倒显得微不足道了。我强压着心尖动荡,携着笑色启唇,“上神说的对,君池帝尊与上神相知相交,本该如此。”
她玉指轻敛袖口,甚是温柔的启唇道:“所以孟司命,这是已经认输了么?”
我掂着杯盏抬头看她,“上神的片面之词,本司命不敢全信,本司命,想听帝尊大人亲口说。”
她脸色僵了僵,复而又极快恢复如常,笑色如三月春风,面若桃花。从容不迫的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件,“孟司命可识的,此东西?”
目光被她手中的东西给引了去,淡青色丝线绣出的云纹还清晰无比,这图案是我花了两日的功夫才绣出来的,我又怎会不认识,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轻易的便舍弃了。
“君池说,我这两日伤刚好,容易着了梦魇,他便将这东西转赠给我,让我安神。”她眼中带着胜利者的嘲笑,揶揄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前缘纠葛,可孟司命,你得知道,如今,他已经不属于你了,亦或者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你。”
有股酸痛的感觉在心头蔓延,铺天盖地的压下来,逼得我闯不过来气。我撂下杯盏,站起身,旋身便要大步离开,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在她面前丢了脸。
她却一个侧身挡在我面前,笑色迷人,“孟司命这是要走了么,这酒可还是没有喝完。”
我怒目看她,憋住心头烈火,稳住声音问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你还想如何?”
她无辜看我,“孟司命此话怎讲,到头来倒成了古月的不是了,古月虽然抢了孟司命的心上人,可古月这也是在帮司命积阴德呢。”她凑近我两步,眉眼璀璨,“想当年孟司命去人间历劫的时候,可是与那凡人孟素生,爱的死去活来,孟司命你如今怎么如此快,便忘记了那段情了?”
我遽然灵台一阵清明,看着她携着笑意的眼睛,握紧了手掌,抬袖便紧紧的扼住了她的脖子,阴沉道:“你还知道什么?”
她不做反抗,倒像是我如此做极合了她的心意,眉飞色舞续道:“你忘记了,凡人生死,可都是一笔一画烙印在九重天的命薄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孟大人,本神若是你那人间夫君,定然是快要恨死你了,巴不得永生永世不与你相见呢。”
那些话飘入我的轮廓,犹如狠狠扎在我的心上,我皱着眉头,咬牙狠狠将她甩了出去,她踉跄了两步,面色青白的咳了两声,含笑虚着气息道:“不过本神想,你那短命的夫君,恐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可以恨你了,孟娴,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此生其实便是个笑话,很可怜的笑话么,你的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唯一一个愿意为你死的,如今已经不晓得轮回多少世了。你其实一无所有!”
“别说了!”我终是忍不住心尖的怒火,抬手幻化出长鞭,扬袖便甩了出去,她并非躲闪,只是如了我的愿,生生挨了我一鞭子,眉头紧紧拧住,她反而愈发欢喜,瞥了眼肩上的伤口后嘲讽一笑,下一瞬却是脸色变白,羸弱的倒下地,捂着伤口眼角泪水汹涌而出,嘶吼念道:“孟姑娘,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你责备帝尊为了本神而伤了你,所以你就宁愿犯着弑神的罪名对我下手么。”
我木讷的看完她如此一番声泪俱下的好戏,脑中约莫也清明了不少,她的演技,堪堪比得上冥界酒楼的戏子们。
他同意料中的一般,推门而入,紧张扶起倒在地上的美人儿护在怀中,眼神令人惶恐畏惧,沉重启唇,“孟娴!”
虽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我能听出来,他如今,是真的动了怒。
美人儿在他怀中哭的昏天黑地,字字都恰好说到让人心疼怜悯的点子上,“孟姑娘心中有怨,她责怪你为了给我疗伤而冷淡了她,为了我伤了她,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也同她道过谦了,只是孟姑娘……我真的没想到,君池你如此护着我,倒让她起了杀念。”
他面色沉重,幽深的眸抬起,落在我手中的鞭子上,紧拧眉心,一字一句道:“伤你,是本帝的错,与古月无关。”
我失落的低下头,心头的委屈与不甘压得我快要窒息。鞭子散作花瓣飘散而去,我淡然转身,强撑着千疮百孔的身子,眼泪顺着脸颊蜿蜒流下,步伐迷茫,不知去哪里。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寒冷刺骨,“日后,你就留在冥界,好好养伤。”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些跌倒,好在有人扶住了我的胳膊,我眼中噙着泪水,缓缓抬头。木须神君深深一叹,抬手递给了我一方干净的帕子,同身后神尊拱手道:“小神先送孟姑娘回去。”
他默不作声,木须神君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腕,拂袖便将我带出了客栈,再睁开眼睛时,月光还皎洁的洒在我肩上,我怔怔的走在夜色中,脸颊大片冰凉湿润。脑中回荡着她的声音:“本神若是你夫君,定然是要恨死你了,巴不得与你永不相见呢。”
是啊,给自己的夫君下毒,换做是何人,都不会再原谅我。他一直都是恨我的,对不对?
“孟姑娘暂且便先回冥界修养,帝尊他今日说的这些,姑娘不必放在心间,等帝尊回味过来,便晓得是误会姑娘了。”
“误会?”我笑的凄凉,“可我,是真的用鞭子抽了她啊。”
木须牵强扯了扯唇角,“但本神君倒是觉得,姑娘固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便起了杀念,木须一直认为,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神仙。”
我笑出了声,眼泪更是猖獗的顺着下颌坠落,头遽然有些疼,脑海中的场面蓦然变得模糊,如走马观花一般重复在眼前,越来越缥缈。腕上玉镯泛着浅色光芒,在那些场景彻底消失时,啪的一声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胸前炙热涌进嗓门,蕴热顺着唇角蜿蜒流下,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孟姑娘!”
世人说,人死之后,走过三生路,踏过奈何桥,饮过孟婆汤,便能忘却前世今生,重新来过。凡人想要忘掉一个人容易,可孟婆想要忘记一个人,该如何呢?
我昏昏沉沉睡了有些时辰,依稀只记得有人来给我号脉,沉钰遣人给我不停的更换被汗水染成冰凉的热毛巾,玉成缠着与木须神君拌嘴,奈何端了一碗汤药强行给我灌了下去。
“下官探了孟大人的经脉,发现孟大人身体羸弱之根源,乃是在于情魄。”司药冥仙端着四平八稳的声音道:“若是下官猜的没错,大人是经历了情伤,才会导致情魄羸弱不堪,加之大人的之前身体受过重创,虽是如今已经恢复,可心伤牵动全身气血,导致旧伤复发,亦是极有可能的。”
沉钰凝重神色,挥了挥袖子,示意其下去。我虚弱的睁开眼睛,撑起身子道:“慢着。”
奈何欢喜的扶住我,“大人醒了。”
沉钰大约便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才会急着让司药退下,如今见我苏醒便面色更加沉重,凝声道:“你才刚刚服下药,勿要动了真气,还是先休息休息才好。”
我抬头看着俯身行礼的司药,启唇道:“你说我昏迷,是因为情魄受了损,才会如此么?那我的情魄,日后会怎样?”
她道:“大人的情魄不可再遭受半点损伤,若时日久了,有些事情能够忘掉,或许还能愈合,但来来回回修养便需要几万年,如若在这万年之中,大人情魄破碎,那大人便会忘记关于往昔一切与情相关的事情,从而,无情无欲。”
神仙不怕丢失情魄,即便情魄不在了,我也还能活下来,索性不过是忘记一些事情罢了。
我撑起身子自言自语:“也好,无情无欲,也好。”
木须神君着急道:“孟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