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企鹅青少年文学经典系列(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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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汤姆·索亚历险记(11)

12 灵丹妙药与猫

汤姆总算摆脱了那个秘密的烦恼,原因之一是一件新的、重大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贝奇·萨切尔不来上学了。汤姆和自己的自尊心斗争了好几天,竭力想“把她抛到脑后”,可是他做不到。他开始在夜里到她父亲的宅院前转来转去,心里很难受。她病了。她要是死了那可怎么办!这个念头把他搞得心乱如麻。他对打仗不再感兴趣,甚至对当海盗也提不起精神。生活的魅力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荒凉。他收起了铁环,还有棒球,对他来说,玩这些东西再也没有什么乐趣了。

他的姨妈很担心,开始对他尝试各种治疗方法。她是那种对特效药和各种新奇的恢复健康或治疗疾病的方法非常着迷的人。她乐此不疲地试验这些偏方。每当有这类新花样出现,她就像发烧了一样马上就去试用。不是在她自己身上试。因为她从来不得病,而是抓住谁就在谁身上试。她订阅所有的“健康”杂志和各种骗人的颅相学[22]读物,这些东西充斥着装腔作势的愚昧无知,她却如获至宝。关于如何保持空气流通,如何睡觉,如何起床,应该吃什么,喝什么,该做多少活动,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心境,以及应该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如此等等鬼话连篇,在她看来却都是上帝的福音。她从来不曾注意到,新一期的健康杂志无一例外地要推翻上一期杂志推荐的内容。她心地单纯,为人老实,自然就容易上当。她把那些骗人的杂志和假药收集在一起,就等于是以草菅人命的死亡来装备自己,打个比方说,“她这是骑着灰色马,地狱也紧随其后”。[23]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对于饱受痛苦的邻居来说,她既不是治病救人的天使,也不是灵丹妙药的化身。

当时,冷水疗法刚刚兴起,汤姆的低迷状态对她来说正是天赐良机。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她就把他从床上喊起来,让他站在小木棚里,朝他兜头就是一阵凉水猛浇下来,然后再用像钢锉一样坚硬的毛巾从头到脚给他擦个遍,让他打起精神。再用一条湿床单把他裹住,上面压上几条毯子,直到捂出来的汗能把他的灵魂洗干净为止,用汤姆的话说,就是“里面的污垢都从毛孔里钻出来了”。

然而,尽管这么折腾,这孩子还是越来越心情抑郁、脸色苍白,显得无精打采。她又增加了热水浴、盆浴、淋浴和池浴。这孩子还是垂头丧气得像灵柩车似的。她开始用稀薄的麦片粥和发泡膏辅助水浴疗法。她就像计算水桶一样计算他胃的容量,每天用号称能包治百病的假药把他的胃灌得满满的。

到这个时候,汤姆对姨妈的折磨已经无动于衷了。老太太心里反倒充满了惊慌。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打破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现在她又听说一种新的止痛药。她立即订购了一大堆。她尝了尝,高兴得谢天谢地。这简直是液体的火焰,她放弃了水疗法和其他所有的方法,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止痛药上。她给汤姆服了一茶匙,心急火燎地等着看结果。她的担心一下子落了地,她的灵魂也恢复了平静。因为那“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打破了。即使她在他身下面放一把火,这孩子也不可能表现出更加活蹦乱跳、兴致勃勃的神情。

汤姆觉得也该是清醒过来的时候了,虽说在他受折磨的情况下,这种生活或许也够浪漫的,可是其中感情的因素已经变得太少,烦人的花样却越来越多。于是他仔细考虑过各种各样的解脱方案,最后选定假装喜欢止痛药这个办法。他要的次数太频繁了,姨妈不胜其烦,最后告诉他自己去取,别再烦她了。要是席德,她完全有理由觉得高兴,而不用费心去管,可是既然是汤姆要求这样做,她还是暗自留意那药瓶。她发现药的确减少了,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孩子在用它治疗起居室地板上的一条裂缝。

一天,汤姆正在为那条裂缝服药诊治,这时,他姨妈的那只黄猫跑了过来,喵喵叫着,眼睛贪婪地盯着茶匙,仿佛乞求让它尝一尝。汤姆说:“除非你想吃,不然就别要了,彼德。”

可是彼德表示它确实想吃。

“你最好想清楚。”

彼德表示想清楚了。

“既然你自己要吃,我还是给你吧,因为我向来不小气。不过你要是发现不喜欢它,可不要怨别人,只能怨你自己。”

彼德欣然同意。于是,汤姆掰开它的嘴,把止痛药水灌了下去。彼德一下子在空中跳起好几码高,随即发出一声狂叫,就在满屋里上蹿下跳兜圈子,把家具撞得砰砰直响,还打翻了花瓶,把整个房间搅得乱七八糟。接着它后腿倒立,四处蹦跶,快活得心醉神迷,高昂着脑袋,用尖厉的叫声表达它抑制不住的幸福。然后它又在屋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是一片混乱,遍地狼藉。波丽姨妈走进屋来,正好赶上它连翻几个大跟头,发出最后一声欢叫,然后,嗖的一下蹿出了开着的窗户,捎带着把仅剩的几个花盆撞翻在地。老太太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慢慢地从眼镜框上面察看动静。汤姆倒在地板上,直笑得透不过气来。

“汤姆,那只猫怎么会疯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姨妈。”这孩子喘着粗气说。

“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它这样,到底是什么让它这么疯啊?”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姨妈,猫撒欢儿时总是这样吧。”

“是吗,是这样吗?”姨妈话里有话,让汤姆听起来很不自在。

“是的,姨妈。就是这样,我相信它就是这样。”

“你相信?”

“是,姨妈。”

老太太弯下腰,汤姆焦急又好奇地盯着她的眼神。等他觉察出她的动向时,为时已晚。那把泄露天机的茶匙在床帏底下被发现了。波丽姨妈抓起它,高高地举了起来。汤姆害怕了,垂下了眼帘。波丽姨妈揪住平时她惯用的把手——汤姆的耳朵——将他拎了起来,用顶针把他的脑壳敲得(口邦)(口邦)响。

“好啊,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捉弄那个不会说话的可怜畜生?”

“我是因为可怜它才这么做的——因为它没有姨妈。”

“没有姨妈!你这笨蛋。这跟有没有姨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因为如果它要有一个姨妈,她就会自己亲手给它灌得肚里冒火!她会烤焦它的五脏六腑,毫不动心,就当它是个人一样!”

波丽姨妈一时痛悔不已。这可是个新的看法。对一只猫来说是残忍的做法,对一个孩子也许同样残忍。她开始心软了,觉得后悔。眼睛也有点儿湿润,她把手放在汤姆的头上,语调温柔地说:“我是一番好意啊,汤姆。汤姆,那确实对你有好处啊。”

汤姆仰头看看她的脸,神情严肃,眼睛里透着一丝隐约可见的光芒:“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姨妈,我对彼德也是这样啊。那对它确实也有好处。以前我可从来没见它跑这么欢——”

“噢,算了吧,汤姆,你再说下去又要把我惹火了。你试试看,还能不能做个好孩子,只要做一回好孩子,你就不用再吃药了。”

汤姆提前到了学校。有人注意到,这种稀罕事近来是天天如此。现在他又在学校门口闲逛了,而不是和小伙伴们一块玩儿。他病了,他看起来也的确如此。他假装东张西望,其实他真正注意看的是——学校前面那条路的远方。不久,杰夫·萨切尔出现在视野里,汤姆满脸喜色,他定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扫兴地掉头离开。当杰夫·萨切尔来到眼前时,汤姆迎上去主动搭话,拐弯抹角地想把话题“引导”到贝奇身上,可是那小子根本猜不透他的本意。汤姆仔细地看了一个又一个,每当有女孩儿的衣裙轻盈飘过,他都充满了希望。等到发现那穿衣裙的不是他想见的人,他就反过来对这女孩儿充满了仇恨。最后,成群的女孩儿不再出现了,他陷入了无望的深渊。他走进空荡荡的教室,坐下来忍受满心的痛苦。后来,又见一个穿衣裙的身影走进学校大门,汤姆的心怦然一动。转眼之间,他就出了教室,像个印第安人一样“登场亮相”了。他拖着长声号叫着、大笑着,追逐其他男孩儿,独自跳过围墙,全然不顾有折胳膊断腿的危险,他翻跟斗、拿大顶——凡是他能想到的英雄壮举,他一一展现了出来,还一直不停地偷眼观瞧贝奇是否在留意他。但是,她好像毫无觉察,她根本就没往他这边看。难道她不知道他就在她周围吗?他干脆跑到贝奇面前去表演,他像两军对垒时那样发出长长的呼叫飞奔而来,抢过一个男孩儿的帽子,扬手把帽子扔到教室屋顶上。又朝一圈男孩儿中间直冲过去,撞得他们前仰后合,东倒西歪,自己也匍匐倒在了贝奇的眼皮底下,差点儿把她也撞倒——她却转过身去,鼻子翘得高高的。他听见她说:“哼!有人自以为很聪明——总爱卖弄!”

汤姆羞得满脸通红。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心灰意冷,一声不吭地溜走了。

13 说还是不说

汤姆现在下定决心了。他心情沮丧又绝望。他说他是一个被人遗弃、没有朋友的孩子,没人爱他。当他们发现已经把他逼到这种地步上的时候,他们也许会后悔。他也曾经努力想学好、求上进,可是他们却不让他这么做。既然他们一门心思只想摆脱他,那就随便吧,让他们为这种后果来责怪他吧——他们为什么不呢?一个没有朋友的人能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是的,他们终于把他逼到了这一步:他要过一种犯罪的生活。他别无选择。这时候他已经快走出芳草巷,学校里上课的钟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想到今后他永远永远再也听不到这古老而熟悉的声音了,他禁不住潸然泪下——这很叫人难受,可是他被逼无奈。既然他是被迫走进这个冷酷的世界,他只能忍受——不过他原谅他们。然后,汤姆的呜咽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了。

正在此时,他遇上了他的贴心朋友——乔·哈波,他眼神直愣愣的,显然心里藏着了不起的、令人生畏的主意。十分明显,这是一对“两颗心同往一处想”的伙伴。汤姆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诉说他的决心,他要逃离家庭和学校这种死气呆板、缺乏同情的环境,天南海北去闯荡一番,永不回来,随后他希望乔不要忘了他。

可是,接下来才明白,这也正是乔打算向汤姆提出的请求,而且乔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来找汤姆的。原来他妈妈因为他偷吃了奶酪,拿鞭子抽了他一顿,其实他根本连尝都没尝过,也不知道有奶酪。很明显,她这是嫌弃他,想赶他走。既然她真这么想,那么他除了服从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衷心希望她幸福,希望她永远别后悔把自己可怜的孩子赶出去,到这冷漠无情的世界上去吃苦受罪直到丢了性命。

这两个孩子一边黯然神伤地往前走,一边订立了新盟约,他们要站在一起,情同手足,直到死亡将一切烦恼解脱,他们永不分离。然后他们开始制订计划。乔主张当隐士,住到一个远离人烟的山洞里,靠吃面包皮为生,等待寒冷、饥饿和痛苦夺去生命。可是听了汤姆的想法后,他承认犯罪的生活确实有明显的好处,所以他同意当海盗。

在圣彼得堡村下游三英里处,密西西比河有一英里宽,河中间有一座长满了林木的狭长小岛,岛的前部有一个浅沙滩,是个聚会的好地方。岛上没有住人,它离对面的河岸很近,河岸边是一片茂密的、几乎无人出没的森林。于是这个杰克逊岛就是他们所选择的理想之地。谁将是他们做海盗时的袭击目标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有考虑。然后他们找到哈克贝利·芬,他爽快地入了伙,因为干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他无所谓。他们不久就分手了,说好在大家喜欢的时刻,也就是子夜,在村子上游两英里的河边一个僻静之处会面。那里有一只小木筏,他们打算搞到手。每人还要带些鱼钩和鱼线,以及用最狡猾秘密的方法——按照强盗惯用的伎俩——能够偷来的诸如此类的东西。不等天黑,他们就成功地散布消息说,不久镇上就会“听到一件大事”,三个人都为此觉得心满意足。所有得到了这种模糊暗示的人都被一再嘱咐说要“保持沉默,等着瞧”。

大约在半夜,汤姆带着一只熟火腿和几件小东西,来到了可以俯瞰会面地点的小峭壁上的灌木丛中。此时星光灿烂,夜色沉静。那条大河安详地躺在脚下,像一片汪洋大海。汤姆听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任何声音打扰这深夜的宁静。他吹了一声低微而清晰的口哨,峭壁下有人回应。汤姆又吹了两声,这样的信号得到了同样的回应。接着一个警惕的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汤姆·索亚,大西洋上的黑衣复仇者。报上你的姓名。”

“血手大盗哈克·芬,还有海上霸王乔·哈波。”这两个称号是汤姆从他喜爱的文学读物中挑选出来的。

“好。口令!”

两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对着苍茫夜空同时吐出同一个可怕的字:“血!”

接着汤姆把他带的火腿扔下峭壁,自己跟着往下爬。他费了不少力气,皮肤和衣裳也挂破了许多处。峭壁沿着岸边有一条方便又好走的路,可是它缺乏一个海盗所喜欢的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