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铁枪,明羿向前跨出两大步,将枪向地上一立,站到已方斗士的最前面;如狂风中傲然的大树,挺立在角场中蓄势以待。
对面的挑战角队缓缓向这边压过来,挑战方的角斗奴成前后两列,第一列是猱类,各持重剑和方盾,第二列是蜴族,手持钢叉和缺月盾,行进之间明显是受过严格的配合训练。
当双方的距离足够接近的时候,为首的猱类暴喝一声:“杀!”
十数名角奴猛的向前冲来,明羿几乎同时迅疾的跨步提枪,枪影疾吐,电闪般的速度让对方促不及防,当先那猱才欲举盾格挡,已是被铁枪戳中咽喉,明羿铁枪一抽,脚下同时后撤,猱类倦着身子痛苦的滚落在地上。
料不到这个人类出枪这般快,对方的角斗士却也未惧,两名猱类几乎同时举剑从两边向着明羿劈来;明羿迅即一摆长枪,斜身一闪,侧身闪躲过乱剁而下的剑影,把铁枪抡起一个大圆,将众角奴逼退一步,一枪再次正中左手欲扑上来的猱类腹下,沥血的枪尖透背而出;明羿手上铁枪一抽,任那猱类蜷缩着倒向石板地面,扫视着对手的目光寒如冰霜。
一瞬间剌杀两名角奴,自己尚毫发无伤,对敌的角斗奴被他的杀气镇住,竟不敢上前。
看台上原本颇为恼怒的孔益怒气稍平静了下来,从身旁的酒案上拿起酒杯,递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抬头瞟了眼对面裘爵爷的看台;那边看台上的裘爵爷额头紧蹙,面含愠色。
角场之上嘘声四起,那挑战方角队看似队形严整杀气腾腾,一上场就被对方的人类刺杀两员,难怪被喝倒彩。
相较于猱类天生的魁梧强壮,蜴族迅捷灵动,翼手族善飞能空袭,人类在角场上几乎毫无长处。也有些角斗场特意组织起全是人类的角斗队,送到角场之上,基本就是让其他角奴虐杀来供观众取乐,地位还不如杂耍团里的丑角。
挑战方队的领队却感觉到面前的对手与寻常人类不一般,见惊龙寨角奴没有上前助战的动向,口中低喝道:“包围这个人类!”
剩下的十数挑战方角奴呼一下散开,呈弧形慢慢向明羿围上来,只要先解决掉这个强手,其余那些如乌合之众的角奴,也不足为虑;就在此时,明羿他身后的四名翼手族呼的一下,各手持双股叉飞了起来护在明羿的上方。
挑战方角斗奴俱是一愣,停了下来;紧随着惊龙寨的另十名角斗奴一起跨步上前,杀意昂然的立了在明羿两侧站成一排,先击杀这个人类的打算显是已不可能。
孔益见明羿枪杀己方角斗奴,本来极是恼恨,想不到他才开战又出乎意料了一下杀对方两员,不禁又心中暗喜,看来这几百两银子没白花。孔益端着酒杯又饮了一口,拿在手中把玩着,漫不经心的向旁边猱类问:“苍云,这回裘润又带了几个新角奴过来?”
坐在他身边的老猱嗯了一声,平静的回道:“前些时日,听说爵府的卓欢去磐河道边境买了八个奴隶回来,都是军中的战俘,想是就在这里了。”
挑战角队的猱类领队猛喝一声:“杀!”当先挥起重剑向惊龙寨角奴扑上去。
场上两队角斗奴瞬息间冲撞在一起,两个红毛猱和一个蜴族与明羿战成一团,其余角斗奴各个抓对厮杀;观众席上顿时皆欢呼沸腾,精彩的全面接战终于开始了。
明羿铁枪一挑,枪势迅若蛟龙,疾如闪电,那三个角奴一时却近不得明羿身旁,三个回合下来,倒是身上添了几处枪伤。
缠斗数合,明羿铁枪突然一摆打在一个猱类的脚踝上,逼得他连退两步,枪尾迅即一挑,又打另一个猱类的手腕,猱类闪之不及,手腕麻酥不已,重剑几乎脱手,明羿枪尾去势不减,向上猛挥重重击在那猱下颌部,猱类闷哼着向后嘭一声重重倒地。
这边明羿显占上风,台上的孔益心中稍宽,转头看其他战团,却见惊龙寨两个翼手族突袭失手,反被对方蜴族纵扑落地,手起叉落,钢叉从翼手族的喉间刺入,翼手族只挣扎得两下,便没了动静。孔益皱了皱鼻头,这些翼手族在角场之上仍是不顶大用。
另一边两个红毛猱与挑战方蜴族死战,也是略显狼狈,其余两处战团也是如此,还有一个惊龙寨蜴族已是尸陈场上,惊龙寨略略落于劣势。开场战死几名角奴后,整个角斗场中渐渐弥漫开一股血腥的气味,这些淡淡腥甜的气味,刺激得场间的观众愈加亢奋。
贵宾看台中,爵爷裘润眼睛死死望着场上,手上的铜胆也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问:“卓欢,这个场上的人类是不是有些古怪?”
他身边那凶悍猱类咧了咧口中的白牙,说道:“应敌的反应奇快,我方角奴才动,他的铁枪就后发先至,普通人类应该没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个人类是?”裘润阴冷的望着场中,沉声自言自语。
卓欢咧咧牙,微皱鼻头哼了一声:“基因改造过的帝国流放犯。”
角斗场上,一个蜴族突然翻身腾空跃起,长尾疾扫,从后卷住明羿颈脖,猛向后拉。明羿顿时失了重心被拉得踉跄后退,在他正面的猱类趁机挥剑向着明羿疾扑上来。
那边惊龙寨一个角奴正砍翻了对方的一个蜴族,望见明羿这边危急,手中短斧猛的飞掷过来,凌空将那缠住明羿脖子的长尾劈断。
明羿颈上缠力骤然一松,立即挺枪直刺,一枪斜斜从红毛猱胸腹铠甲间隙中贯穿而过,那猱穿在枪上竟是悍然仍向前扑,明羿飞起一脚踢在他胸上,枪杆上挂着血沬刷一下抽了出来,铁枪离体的瞬间带出一篷血雾尽喷在明羿身上,猱类闷哼一声仰倒在地。
另一个猱类适才被明羿铁枪打翻,此时从地上翻起身来,见已方以三敌一还尽落颓势,恶向胆边生,怒吼着不惜命的向明羿扑上来。不防一名翼手族突然从半空中飞扑下来,从身后飞扑在那红毛猱背上,双股叉直插入他颈下,猱类惨嚎一声,前扑之势不减,撞倒在石板地上,撞得地面扬起一片薄尘,距明羿脚边仅有尺许。
扑在他背上的翼手族将叉一抽,猛扑双翼腾飞到空中,倒地猱类的颈下鲜血如溅泉般涌出,在头颅前的地面瞬间积成一大滩鲜红血渍。
明羿这才咬牙将脖上之物扯下,见是一截两尺许的蜴族长尾,湛蓝色的尾尖犹在卷曲摆动。明羿手一甩便将断尾掷在地上,向后望去,他身后那名蜴族长尾已被斩断半截,退出数步之远,断尾上只渗出几点蓝色的血珠。这个蜴族陡然心怯,连退数步,不敢复上来厮杀。
明羿也不管那断尾的蜴族,提枪向场中战得最酣的战团扑去。
战团中两边角奴正战成一团,明羿冲到时,正值惊龙寨一猱类被对方钢叉刺中喉咙,倒地不起,明羿铁枪一挑补位上去。
两三回合下来,明羿铁枪疾缩,枪尾卷翻,枪尾狠狠劈在对面蜴族肋下,蜴族吃痛半蜷在地,旁边一个惊龙寨蜴族见机疾向前两步,钢钩如电闪般向倒地的蜴族挂去,正挂住对方肩头,向后疾跃就将拖了出战团外。
被钢钩拖倒的蜴族惨叫起来,台上的众多看客却是愈加兴奋,嘘声狂呼声四起;另一名惊龙寨猱类突然从旁边跳上来,挥斧向被拖出战团的蜴族颈脖斩落,哀嚎之声嘎然而止。
这边蜴族被斩杀,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原所处的战团之中,与明羿对位的猱类被突然惊龙寨角奴双钩钩住后腰,顿时躲闪不得,遭明羿一枪穿喉而过,丢了性命;另外三个角奴也是慌乱应得几招,都做了刀下游魂。
角斗场另一端尚有挑战队的三名角奴在苦苦支撑,惊龙寨的角斗奴一拥而上,占尽优势的惊龙寨将那角奴围在当中,挑战方的角斗士也知再无胜算,心如死灰,干脆将兵刃一丢,等着看台上的生死决断。
角场观众席上顿时喧哗起来,显然大多数的观众押的都是挑战方胜,咒骂之声沸腾场内。这一战惊龙寨明显胜了,看台上那些观众一大半都输了不少银子,惊龙寨这场却是大赚了一笔。
靠近角场前方的一间包厢看台上,有个风韵卓约的妇人倚在看台边,绕有兴味的望着场内。
妇人眼带风流,嘴角含俏,头顶上青丝团起梳着个弯月髻,插了三枝镶红攒翠的金簪,身上是桃红窄褙收身的敞肩裙,雪润的肩头露在外边,手中拿着个团扇,双臂轻轻倚在栏杆上,叹了口气怨声道:“今天又输了三十两银子,这个裘润号称从北境边地带回来刀口上舔血的战俘,也不过花架子把式。”
她旁边一个年青侍女颦眉接道:“四娘,你看今天惊龙寨的角奴有些怪呢,好似那个新来的人类才是场上的老大。”
四娘嗯了一声,眼望向场中的明羿;明羿手绰着铁枪柱在地上,剑眉微竖牙关暗咬,立在那里喘着气,汗液混着血水顺着赤裸的手臂滑下来,缓缓的凝在手肘下滴落地面;望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杀戮之气的男人,四娘凤目中的眼神不由得迷离起来。
主看台上,孔益站起身来摇晃着走到栏杆边,向角场两边压了压手,喧哗之声渐渐平息,孔益朗声道:“爵爷承让,鄙寨侥幸得胜,爵爷且收队回府,他日再相约切磋罢。”
对面看台上的华服猱类呵呵一笑,亦说道:“孔老板手下武艺了得,明年全国角斗有望逐桂啊,裘某改日再来向贵寨请教了。”说罢,华衣猱类极有风度的隔场向孔益一拱手,从贵宾看台上退了出去。
随后看台上响起一阵金锣之声,惊龙寨的角斗奴都退回到离场的角门边上,观众席上赌输的看客垂头丧气,赢钱的欢呼鼓闹,而场中战胜的明羿等角斗奴却没有露出丝毫喜悦之色。
角斗场内,一名猱类腹部破开一个大口,靠在墙边额头紧蹙,喘着大口的粗气。明羿认得这是同他一个角奴房的,还有一个翼手族从颈脖到胸口被劈开了长长的一道大口,鲜血直渗却未断气,也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经过一番苦战活命下来的角奴,总算活着离开了角斗场,但是同队的五个角斗奴却是战死,今天侥幸活着的,不知道哪一天也会步他们的后尘。
角奴们将兵器丢在场中,自己走到角门边上,让看守逐一锁上锁链,随即栅门打开,看守杂役们进入角斗场,将重伤的角斗士一个个用担架抬了出来,尸体也自有杂役来拖走,另一群杂役进场清扫血渍遍地的战场。
这一天的角斗表演算是全部结束,看台上的观众也依次离场,赢了钱的自去兑换赌金不提,输了钱的也只能愤恨的咒骂几句,早早散了。
几名伤势略重的猱类被送去角场医馆救治,明羿望着被担架抬走的惊龙寨重伤角斗奴,心中暗想这只怕也是做做样子治疗一下,活下来的机率不会有多大。
几名只有皮肉伤的角奴由杂役们简单处理了一下,各送回到角斗房里,没受伤的几名角斗奴简单洗洗身子,换上干净的薄衫,略作休息。
过不多久,几个伙夫推着餐车过来敲打角奴房的木栅门,给每个角斗奴派了一大碗浓稠的肉粥,吃过肉粥,杂役又来将碗都收了去,角斗奴们吹灯各上床睡了。
一团眩目的光团猛然爆裂开来,对面的小行星表面,封闭的通道口被穿甲爆弹炸开了一个大口,小行星近旁的空域中,各种形状扭曲的舰船残骸伴随着千数单兵装甲残骸,无声的漂浮着。
数艘战舰和几百具单兵装甲围在小行星的外面,装甲左臂上提着巨型的盾牌,右手握着超离子刃,湛蓝色的超离子体上跳动着明亮的光弧。
明羿冷冷望着才被炸开的通道口,向作战部队下令:“Gamma小组,负责外部警戒,随时接应;Zeta小组,搜寻现场仍存活的逆党,送入翼腾号和雾腾号收押;Omega小组随我进入逆党基地,剿清余孽。”
命令下达,明羿当先向着那炸开的通道冲进去,百多具全部武装的单兵装甲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通道内原本光线昏暗,在明羿的作战小组冲入后不久,突然间光线爆亮,四下里一片雪白的光芒,战斗小组的视线完全受到干扰,明羿大喝:“盾牌掩护!”所有单兵装甲全部全身蜷缩,盾牌挡在身体前方。
几乎在战斗小组蜷身掩蔽的同时,数百枚飞弹在通道中向着作战小组倾泻而来,剧烈地爆炸将Omega作战小组笼罩在一团团爆裂的光团中,强劲的冲击力几乎要将他们再次推出作战甬道;明羿急喝:“全队冲锋。”盾牌挡在正前方,单兵装甲像炮弹一般疾速向着通道尽头冲去。
这时明羿的装甲已经将光线吸收调整到可视范围,透过盾牌的边缘,明羿能看到数具逆党的装甲正在通道尽头以尅斯拉射线向着冲锋的小组疯狂扫射。
明羿以盾牌遮体,装甲蜷缩着蛮横的疾速冲至几具逆党装甲的边上,盾牌一掀右手腕一翻,手中的超离子刃将距他最近的一具敌装甲拦腰截成了两段,同时肩部背部的十数枚穿爆弹同时发射出去。
在如此近的距离发动饱和飞弹攻击,几乎没有战斗人员能够躲闪得开,十数团光团炸裂开来,阻击Omega小组的逆党装甲尽都中弹爆炸,甚至两具装甲的作战乘员舱都爆裂了开了,里面已死亡的战斗乘员面目可怖的扭曲着。
在爆炸的光团消退的同时,明羿看到一具已被炸掉半边手臂的敌装甲,高速向着通道另一侧逃去。明羿哪容他逃走,超离子刃刷的收回,刃柄向腿间柄槽一收,摘下后腰的尅斯拉枪纵身就向那装甲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
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狂追了几个弯道,猛然发现那独臂的逆党装甲竟在前方等着他,独臂高举,握着一枚战舰配装的塌陷弹。明羿也不惧他的塌陷弹,举枪向那装甲胸部就射,几乎就在明羿抬枪射击的同时,对面装甲吼叫着:“一起来吧!”
自己怎么会听得到敌方装甲的声音?明羿心里骤觉怪异,还不及多想,那装甲手上举着的塌陷弹骤然塌陷成一个黑点,明羿眼前一黑,感觉全身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向前扯去。
明羿大惊,怎么可能?自己开启了反引力场,塌陷弹怎么能把自己吸过去。装甲被强大的引力拉扯着,向深遂黑暗没有尽头的深处跌落进去,明羿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装甲躯体。
猛然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全身冷汗,心脏仍剧烈地呯呯跳动,身体似乎仍然被那强大的引力拉扯着,他想起梦里那架逆党单兵装甲的最后一句话:“一起来吧!”
这句话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原来只是一个梦,梦见从前,自己领军围剿天行党叛军的基地。
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与各路反帝国的军事组织战斗,经他的作战俘虏而送上帝国法庭的反帝组织成员无以计数,这些成员除少数匪首被处决了以外,其余都被流放到了狱陇星上;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同样的境地,成为狱陇星的流放犯。
在这个角斗场之中,或许某个角斗奴就是曾被他俘虏的逆党成员;又或许,那些角斗场上观看他以命厮杀,押注取乐的观众,就有他俘获送来的逆党战俘。
明羿侧躺在床上浑身浸汗,梦境里最后听到的那句话,让他久久无法平静,脉博的猛烈跳动一阵阵冲撞着他的大脑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