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如果这是宋史4:南渡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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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宋终结者

回到官场,首相韩忠彦,次相曾布。次相要升级,但不能自己出面,因为宋朝官场有一条铁律——扳倒首相的人永远别想当上首相,哪怕多年以后当上了,也是因为别的事情。

曾布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借刀杀人。他要扶植起一个人去搞倒韩忠彦。这个人要具备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必须有一定的身份,不然进不了顶级官场,没法对抗首相;

第二,这个人必须是新党,旧党的人他指挥不了;

第三,这个人的根基要比他差,哪怕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也没法拒绝,更没法报复;

第四,这个人此时此刻必须处于官场低潮,这样他给这个人机会时,这人才能不得不抓;

第五,这人的性情要好,要能挑起来事,制造争端。可在关键时刻,还能听话,不让矛盾扩大,以免影响他本人的闪亮登场。

综观宋朝官场,只有一个人合适。这人听话,曾经对所有上级都零拒绝服务;这人能斗,亲手炮制过同文馆之狱冤案,把旧党人连同高滔滔都抛上了风口浪尖;这人有节制,以才情论,是宋朝官场里第一流的风雅人士,某些方面与首席文豪苏轼不相伯仲;这人也很倒霉,努力工作几十年,这时被章惇连累,被贬到南方,在杭州城里当闲散官。

这个人就是蔡京。

在这个阶段,世上没人能看清蔡京真正的底蕴。这是个妖孽,是当时近二十年中宋朝政局不断反复,从最初为信念、荣耀而战,到后来为党派、为恩怨而斗,一系列血腥龌龊中孕育出来的集大成者。

这个人的身上,不再有原则,曾经的荣耀、追求、信念被一次次的政治风暴吹走了,他目睹了良臣如王安石被罢免;圣贤如司马光身败名裂,险些连坟墓都保不住;文豪如苏轼颠沛终生;长者如范纯仁衰败老盲;党魁如刘挚、梁焘、刘安世流放至死;强臣如章惇也翻身落马……

这个世界还有平安吗?连安全都谈不上,还说什么荣华富贵。这些例子深深地刺激了他,阳光的人在逆境中变得耀眼,阴沉的人在逆境里皈依了黑暗。这个人渐渐地变得加倍小心、谨慎、精致、风雅、和畅。

他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花纹美得让人陶醉,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什么,他是毒蛇人们还喜欢?呵呵,试问谁第一次见到这个物种时就提防呢,夏娃也是在吃亏后才知道真相的!

蔡京在杭州展开了自救,被贬谪半年后,一个宫里的大太监来到杭州城,给新皇帝挑名人字画。说到翎毛丹青,举当时宋朝全国,连苏轼在内,蔡京也足以排进三甲之内,以蔡京之能,无论是亲自操刀,还是帮着搜寻挑选,该太监都会搞到精品中的精品,满载而归。

大太监满载而归,回京之后才知道他带回来蔡京的作品有多正确。赵佶作为古往今来所有帝王中文艺天赋数一数二的大天才,早就在珍藏蔡京的作品了。

有记载,蔡京做京官时,有两个管事级的杂役对他非常恭敬,在最热的三伏天里,亲自为他挥扇。蔡京很满意,一时高兴,在两人的扇子上各提了一首杜甫的诗。小事一桩,过后就忘了,可是隔了几天,突然间这两个杂役衣帽崭新、喜气洋洋,听人说各自的家里都重新装修了。

一问才知道,当时的端亲王赵佶以两万贯把扇子收购了。

这样一来,本来是给蔡京通关节的事,突然间对这个大太监也有了好处。活儿干得漂亮,很有办事能力,可以重点培养。

从这时起,这个太监走上了宋朝的官场台面,成了赵佶的心腹人,在不久的将来,一次一次地决定了宋朝的命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他给宋朝造成的影响,比蔡京更大。

他叫童贯。

童贯是一个有来历的太监,在庞大的太监群落里,从出身上就高人一等。

太监最风光的时代是唐朝和明朝,唐朝时太监随便决定皇帝的生死废立,明朝时的厂卫像开屠宰作坊似的成批杀大臣,这都空前绝后,可是在一项对国家最重要的工作上,他们比宋朝的同行差远了。

宋朝的太监是历朝太监里的战斗机,他们是武装太监!

北宋一代,宦官在军中的地位、贡献堪称卓绝。远的不说,宋神宗时期的一系列西征战事里,大太监李宪威风八面,最辉煌时率军冲上天都山,把西夏自李元昊时修筑的皇宫烧得片瓦不存。这是何等的战功,放在任何一位名将的身上,也是重要的军功章。

童贯的师父就是李宪。有这位显赫的师父,加上这时赵佶的赏识,可以说一条光明大路已经铺在了他的脚下。

战旗在向他招手,军功在向他招手。

童贯高兴、兴奋之余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他可不像李宪,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军中宦官。他要的东西堪称世上最终极的目标。

出将入相。

他可不想一辈子都泡在死人堆里,抱着冰冷的刀把子混到老。他要在军中有地位,在朝里有实力,进可海阔天空,退能平安富贵。要达到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必须有政治班底。

他和蔡京结成了同党。

有一天,有个叫邓洵武的官员对赵佶说——陛下是先帝之子,首相韩忠彦是已故宰执韩琦之子。先帝当年改革实行新法,韩琦反对,现在您执政,韩忠彦继续反对新法,以此看来,韩忠彦能继承父志,而陛下您却不能。

赵佶神色大变,这是侮辱!为人子者继父业,这是起码的职责,是延续血脉的骄傲,是对父亲的认同。如果不能,不是承认父辈有错,就是自己无能。

邓洵武接着问:“陛下想绍述父兄之志吗?”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纸卷轴,交给了赵佶。这张卷轴上没有画,它是一张列表,形式和《史记》的年表相似,按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分为七类,每一类分出左右两栏。

左边的是新党,右边的是旧党。

在旧党的一边,人名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上至宰执公卿,下至侍从舍人,满朝文武齐备,有100多人;另一边的新党很可怜,在宰执一栏里,只有一个人,叫温益。

这就是当时的现状,新党全被贬光了,只剩下一个温益。温益是谁,谁知道啊?至于那位曾布曾大相公,他是新党吗?他是宋朝当时近20年以来最无耻的骑墙派,两面倒。

这份席卷整个朝廷,给满朝文武划成分的纸轴,非常准确地体现了赵佶此时的心情。悲凉啊,想变法谁来帮?没有羽翼的皇帝,连一只鸡都不如。

爱莫能助……是的,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爱莫助之图》,就是它点燃了北宋最大、最彻底的一次党派之争。

从那以后,没有党派了,所有的理念、理想、坚持都会变得荒诞,越坚贞的人看了,越会感到可笑。

回到这张卷轴,如果只是展示了绝望,那一定不是邓洵武的目的。赵佶很快发现个秘密,他看到在左边新党的名下,除了温益之外,还有另外一块被遮住了的地方。

下面好像有东西,是什么?

这时邓洵武走上来,把遮住的东西拿开,露出了下面的两个字。陛下,如果您想继承父兄之志,振兴宋朝的话,只有这个人能帮你,非他不可。

蔡京。

蔡京从此进入赵佶眼中,不久后他与曾布联手搞倒韩忠彦,紧接着就把曾布也贬到了江南。蔡京升任首相时是北宋史上最温馨动人的一刻。与之相比,王安石争议太多了,司马光是负面情绪太重了,章惇……下边是一片牙齿打战的声音,实在是太吓人了。

蔡京不一样。他是最风雅和善的,最通情达理的,是零拒绝的好同事,是大公无私的好领导。

上任伊始,蔡京非常讲究传统,他对皇帝说,我们要沿着伟大的神宗皇帝、伟大的安石相公的足迹走。这样才会正确。

赵佶点头。

于是,讲议司出现。它在名义上是王安石变法时期的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仿制品,功能上也相近,国家的各项问题,如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等事情,都由它负责。

和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确很像,当年变法,也是由这种部门来决策怎么变的。但是最后有一条是额外添加的。蔡京说,讲议司做出的决定,宰执、台谏等官员不许干涉,连议论都不许。

只此一条,天塌地陷,宋朝瞬间国已不国。

国家是什么?无非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这几件事,把这些事归于一个衙门,那么全体官场都成了摆设,都被架空了。再不许宰执、言官过问,连半点儿的监督机构都没有,这不是国中之国,另立天地了吗?

这是国家政事,蔡京一把抓住之后,再向意识形态开刀。20年间不是互殴不断吗,旧党骂新党是小人,新党骂旧党是奸邪,骂来骂去的,没个定论。

现在我来给你们终局。

终点站到了,蔡京再一次把传统发扬光大。北宋党争的特点是列名单,从最初旧党人设立的元丰榜,到章惇报复时产生的旧党列表,都是大型代表作。真是力度大,影响大,一砍就砍倒一个时代。但是其也有局限性,即百分百的精确性。

元丰榜里全是新党人,旧党列表里全是旧党人。两边泾渭分明,不冤枉一个同志,不放过一个敌人。这都过时了,根本没法满足蔡京的需要。

蔡京要的是涵盖天下英杰,所有人都在掌控之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瞄准了一年多以前发生的一件大事情。赵佶刚登基时向天下求言,承诺说对了有奖,说错了不罚。赵佶兑现了,给一部分敢说话的人升了官。

一切从这件事开始。

蔡京和他的班底把原始资料搬了出来,查奏章。把当时上书的人分成了正上、正中、正下、邪上尤甚、邪上、邪中、邪下共七等。

七等中,正下以上只有41人,包括邓洵武等;其余“邪”等居然是534人!里面包括陈师道、邵伯温等,他们从此被定性,再没法翻身。

这只是开始,毕竟这些人只是一时因为某件事偶然凑在一起的,从本质上讲,都是些官场的小杂鱼。是油炸也好,是活切也罢,都不能真正奠定什么。

几天之后才是官场的末日。

又一张名单出炉,里面宰执官22个人,包括司马光、文彦博、吕大防、刘挚、王岩叟、范纯仁、韩维、苏辙、陆佃、章惇、曾布;待制官35人,包括苏轼、范祖禹;普通官员48人,有秦观、黄庭坚、程颐等;外加著名太监8人、武官4人。

这些人的名字由赵佶御笔亲书,勒石刻在端礼门外的石碑上。它,就是著名的元祐党人碑。

元祐党人碑是终极版的政治迫害,所有能想到的招数,除了限于赵匡胤定下的不杀大臣这一条之外,其余都用上了。比如上碑的人,死了的,司马光、吕公著他们,追回一切追封,打成牛鬼蛇神,永世不得翻身;没死的,远远贬到南方烟瘴地面,进行极地生存训练。可以预见,他们要是没有苏轼的气魄、范纯仁的操守,基本上是死定了。

这只是普及型打击,下面是精确针对型的。

碑上的名人们,只要有一技之长的,可以号啕痛哭了。他们一生的心血,不只变成了追命符,更面临着在世间毁灭消失的噩运。

宋代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中的黄—黄庭坚,他参与过修撰《神宗实录》,内容专门和新党唱对台戏。很好,他的著作手迹全部被销毁。

苏轼,这位不世出的大天才,宋朝的荣耀,刚刚才赦回北方恢复名誉,这时上碑了,那么《东坡文集》之类的著作也保不住了。不只是他,三苏的文字、苏门四学士的文字,也都在毁禁之列。

其余的像宋朝史学派,号称唐史最强的范祖禹写的《唐鉴》、范镇的《东斋记事》、僧文莹的《湘山野录》等也全被毁掉。

唯一幸免的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这本巨著不管出发点是什么,由什么人写成,它本身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是中华民族集体的瑰宝,这一点不能因为厌恶司马光而“恨乌及屋”。

可蔡京不管,毁,真要爱才的话,东汉的蔡邕还会死吗?人都能杀,何况一本书了。烧,连印版一起烧掉。危急关头,有一个太学博士站了出来,他叫陈莹中,此人非常聪明,他没明着反对,而是在太学的某次考试里出了道题。

题目引用的是《资治通鉴》的序文。

安全了,这下子谁也不敢再动这本书了。《资治通鉴》是司马光给官方写的皇帝教科书,当年写成时由宋神宗亲手写的序文。经过新政老祖宗认可的东西,还不是圣物吗?

对《资治通鉴》有心无力,实在是有损蔡太师的威名。他在另一些方面找回了平衡,打击面扩大,辐射到党人的子孙后代身上。

这是开一代之先河了,前所未有的事。之前最狠的章惇也不过是夺了司马光等人子孙的恩荫,让这帮富二代不能出生就当官罢了。如果他们争气,自己能考出文凭来,还是不受限制的。比如文彦博的儿子文及甫,在同文馆之狱案发前,还好好地当着官。

这时蔡京宣布,凡上碑党人的子弟们,第一,不得与宋朝宗室结亲,已经定亲而没有举行仪式的,全部取消;第二,不管有官没官,都不许在京城居住。京城四周各处设立监审点,严格监控,有私自入京的,监审点人员与党人子弟同罪。

这两点让原先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高干子弟们比平民百姓的孩子还惨,他们失去了一切特权,不仅不能当驸马爷,连当官都成了白日梦。

因为法令的无限延伸性。虽然明文规定中,只是强调了居住地的问题,可是实际操作时,被变成了党人子弟的人生终止符。

比如一个叫程端彦的小官,只是鄢陵县的县尉,典型的芝麻豆大的官,萤火虫一样的前程,可是在这场运动中,被罢免了,变成一介白丁。至于原因,很简单,他的老爸叫程颐。

再比如一个叫李阶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大考之年文章盖世,为礼部试第一名。真是一头绝世神牛,如果在往年,他的前程,他的名望,必将传遍神州,冠盖一时。可惜皇帝看了看他的出身,把第一名换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李阶的老爸叫李深,是资深型的党人,并且他舅舅更厉害,是上船给章惇讲课的陈瓘。这样的祸根怎么能留,直接摁到十八层地狱吧。

如此这般,完成了一个体系的打击,应该算斩草除根了吧?不,蔡京想了想,根据以往丰富的党争经验,还不到位。

还剩下一批人,差点儿漏网了。前面这些党人,都是元祐时期露头,截至宋哲宗去世为止的造反派,在哲宗刚死到赵佶初立这段时间内的呢?

那批堪称向太后嫡系的旧党人,他们怎么处理?

这类人被整理出27个,以刘奉世为首,被贬官、外放。注意,这次的贬官是一贬到底,连之前领点补贴金之类的待遇都没有,变成彻底的下岗无业人员,只能自食其力了。

到这步仍然没完,不久后蔡京想出了新点子。根源在当年司马光等人在西京洛阳组成的顶级元老会,那时他们俨然是另一个小朝廷,论起资历、威望,简直比开封城的皇国班底还高,直接影响到国家政策的实行。

这怎么成呢,现在虽说成百名的元老被贬了出去,但保不准有大胆之徒,再组成元老会,怎么办?为了杜绝这一点,蔡京下令,所有贬出京的官员,不许扎堆生活,个个分开,散在不同的城市里。严格控制他们的行踪,不允许出城。

……连起码的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这仍然只是开始。蔡京再规定,这些人不允许议论朝政,不准教授学生,不给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传播他们的危险思想、有毒的倾向。

……这还让人活吗?

这些事情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一条接一条,打得党人们晕头转向。他们痛苦之余很纳闷,这蔡京是怎么了,他吃拧了还是被绝世冤种附体了?怎么变态到这地步,有这么虐待人的吗?

直到这时,他们仍然不反躬自问:制造出蔡京的,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吗?

现在要弄清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怎样才能结束党争;二是怎样才能在党争中活下去。

问题一,党争有20年了,要结束它,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历史书都说要温和、要不偏不倚。具体说来,要像赵佶刚登基时那样,从皇上开始表现出中立、中庸的态度,下面自然平静了。

等时间一长,大家习惯了互相温柔,世界自然和谐了。

好,按照这个思路推衍下去,某个皇帝是中立派,不偏向哪一方,更不打压哪一方。请问下面的大臣们会怎么样,就此安静吗?

空口无凭,有实例为证。宋仁宗,这个世界上最仁厚、最中正的君主,他对臣子们好吧?可偏偏正是党争的源发点。为什么会这样?庆历新政居然等同于庆历党争,堂堂三百年第一人范仲淹居然是党派之争的发起人,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是一种独立思考的动物。还因为宋朝对文臣的超级宽大。宋朝的大臣们被惯得无法无天,平时脑子里想到了就说,说啥也没关系,甚至说得多等于工作努力,那自然是不说白不说了。

这时要皇帝怎么办,只是温和就行了吗?人家冒着不当官儿的风险都要说的,一个温和、平衡的态度就能阻止他们?开玩笑。

所以以柔克刚是行不通的,只能以暴制暴。想消除党争,一是长久地、不改变地支持某一方,保持政策不变;二是把两边都打倒,一个不留。

世界才能安静。

蔡京不是皇帝,无法制定方针,作为臣子他只能选择第二条。既然做了,就干票狠的,为了彻底在党争中脱身,他不分敌我,不分新旧,只要是有威胁的,全都打倒。

比如章惇、曾布,本来这是两位众所周知的新党元老,甚至是蔡京的老上司,但是为了干净的新天地,蔡京硬塞给他们两张旧党的党票,这就是新标签了,以党争的名义——去死!

这样结束党争,蔡京算不上大仁大义,但绝对是大智大勇。历史证明,只有这一个办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如果还有,非流云所能料也。

问题二,关于生存的事。党争到了这一步,新旧两党分别被对方抡倒两次以上,几乎每个参与者都跌倒、爬起、流放、回京、再爬起来,其中无论过程多么惊险曲折,都有一个共同的终点——倒台死亡。

无一例外,全都一败涂地。强如王安石、司马光也没法幸免。

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要怎样活下来呢?这是个大问题啊。蔡京是个有心机的人,是一个从开始就非常有危机感、向往平安舒适生活的人。他的零拒绝服务足以证明这一点。有这样的心胸,只要稍微分析一下过往的例子,就会得出一个绝望的答案。

身在潮流里,浮沉不自由。不管是做党魁,还是做帮兵,都只是片刻的荣誉、永恒的悲剧!要想活,只有把周围的人都踩在脚下,唯我独尊,才能唯我生存。

都是你们逼的!

这是种顿悟,产生的后果是蔡京突然间的凶狠。一点儿预兆都没有,他变成了北宋史上最残忍、杀人最多、不问青红皂白、斩草除根,害人到死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真切地反映了这一点。

张商英,新党元老,亲手为蔡京写的拜相制,文字极为褒美。可以说对蔡京非常友好,可是元祐党人碑上就有张商英的大名。为什么?只因为他具有威胁,以张商英的资历、脾气,早晚有一天会反蔡京。那好,只要有可能,就先摁到死。

蔡京成功了,如果说北宋官场是一只大罐子,新旧两党无数党徒是毒虫,那么蔡京就是互相咬噬中存活下来的唯一的那一只。他,成“蛊”了。

以上只是推算出蔡京“变身”的经过,下面要说的是蔡京变成了什么。作为祸国殃民毁灭国家级的奸臣,人们总喜欢把他和董卓、曹操等著名反派相提并论。这不对,蔡京并没有活在乱世里,他更没有篡位的心,他所有的欲望都非常浅薄,非常实际。

他的狠毒只是出于他的危机感,是被动的应战,而不是主动去害人。后面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