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仿佛听到这声音是从某个极远的地方传来,从她一侧耳朵传入大脑,在她的身体内与血液一起流动,然后又从另一侧耳朵离开身体,飘然而逝。周丽心中缓慢但清晰地体会到这种感觉。在这种静谧的气氛中,她不知不觉失去了一切抵抗,全部身心沉浸在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妙余音中,慢慢又回到似乎是梦中的地方去了。
过了一会儿,博士轻轻说:“你已经进入了一种虚幻的梦境之中,这是催眠的效果。我正试图通过催眠进入你的梦境去,去发现你所梦的东西与你身体上不适的部位的关系,以便更好地治疗你的病。你现在只能听到我的声音就是证明你在慢慢地用思维把过去的梦复制出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周丽点了点头。在这间越来越肃静的房间里,她正像博士说的,除了博士磁性极强的声音,她的确什么也听不到了。
当每个精神病患者面对医生求助时,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去更完整地了解病人的生长情况和她受的刺激,在综合一系列足以导致患者精神上出现病迹的因素里,可以发现由患者潜意识(即梦境)所反映的最主要的致病原因。周丽现在就处于这个人为的梦幻中,陆博士也正专心地从她过去的蛛丝蚂迹中寻找破绽。
周丽的家境不错,她父亲与人共同经营一家小商业公司,在这个家庭中有父母和妹妹四口人。周丽的学习成绩自初中以来还说得过去,经常在十名以内。天性开朗,在学校里人缘也不错。但在考高中时落榜了,想起来有点遗憾,而今年她妹妹周桃顺利地考取了高中,这对周丽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周丽所读的高中也还不错,唯一不安的是升学率的问题和高昂的学费,因为现在父母的生意也不景气,所以她每天度日如年,逐渐变得忧郁起来。
“喂,你又干什么哪?”端着茶杯的母亲扯开喉咙大叫。在书房里,周丽正摆弄着桌子上的花生,两眼发直,神情恍惚。这段时间,她总是百无聊赖。
“你问我干什么吗?我正在把豆子和桔子在桌子上摊开。”实际上对她来说,铺满桌面的各种零食,都有着神秘的含义。花生代表着朋友和熟人,其中有一个绿色的桔子,它代表着周丽自己。母亲难以理解周丽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作为母亲,她有点失职,因为已经读高中的女孩子经常有各式各样奇怪的举动,不一定是好事啊。
近来周丽不在学习上下功夫了。忘了是哪一天,她在睡梦中梦见了许多花生,这是相当奇特的梦境。
就像现在桌子上摆的这样,学校里的同学,邻居的男男女女就是花生,只有自己是桔子。桔子在麦克风前唱了一支又一支歌,是英语歌曲,就像一只可爱的企鹅,花生就不同了,蠢得像猪一般,有点可笑。
周丽读初中时,很喜欢吃零食。午休的时候,她总要一边吃很多花生,一边兴致勃勃地与同学们说话。她把一粒花生米一分两瓣,拿在左手的一瓣当作老爷爷,右手的一瓣作为老奶奶,玩得挺开心。长着胚芽的一瓣是老爷爷,胚芽是鼻子,胚芽下面似乎又长着胡须样的东西。
事实上这些现象反馈到陆医生那里,他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正如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所说,花生的像鼻子似的胚芽部分是男言生殖器的象征,而容纳胚芽的另一瓣则是女性阴部的象征。这一点对初中的少男少女似有些朦胧,但周丽事实上已经在这样地去区分花生的两瓣各自代表着男人和女人了。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说,在远古时男女为一体,有四手四足和两张脸。可是宙斯将它一分为二,从这以后,男人和女人便互相追求,爱恋,以寻求自己的另一半,希望重新合为一体。周丽很早就知道这个传说,渐渐地,她显得似乎对一切事物都心领神会,包括男女关系在内。她既没有哥哥,弟弟,父亲也经常不在家。男性的身体对她还是神秘的。除了书本上和闲谈获得这些知识外,具体的情况实际上不知道。她并没有真实的体验,虽然在她周围的女同学中,已有几个人有了性体验,她们或怀孕或流产,这些事她零零星星地知道了一些。但周丽不着急,她预感实际的性体验是一件很麻烦也很脏的事。
从初中一年级以后,周丽总是提心吊胆地看待每月一次的生理现象,她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任由那鲜红的血从体内流出。而每当这种忧虑随着经期的到来,她就要梦见火灾。
一件更难让人接受的事出现了,这起源于周丽经常梦见火灾的缘故。周丽坚定地认为,性欲这类事情在她身上绝对不存在,由于母亲渐渐地不满她的学习成绩和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的缘故,责备和强词夺理的数落就经常发生了,这使周丽越发压抑和烦躁,父亲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周桃呢?每次见到姐姐总是高昂着头,不屑一顾的样子,这让周丽产生了可怕的念头。
一个月之后,周丽去找朋友小花。小花打扮花俏,穿着超短裙,她说她在一家小吃店工作。虽然只相差一二岁,可这个小姐已经有丰富的性经验,她介绍周丽到一个色情场所去,但最终在关键时刻她逃了出来。
陆博士终于清楚周丽所做的梦和她的心理方面的痼疾了,他让王老师和周丽的父母都到周丽的面前来,以便让他们都知道周丽的梦对她产生了什么影响。
梦见火灾表示什么呢?博士这样分析道:火灾是强烈的情欲骚动,恋爱、性欲、征服欲,喜爱、不安定的象征。而在《梦事典》中,火苗则为男子的性器。周丽一方面渴望有性方面的体验,另一方面又被肮脏和不道德的思想所束缚,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她就频繁地做梦,梦见火苗和火灾,导致她心理上的不安定和压抑,产生背叛的心理,代表性欲的欲望由于害怕良心的惩罚而逃逸。而为什么她认为别人是花生而自己是桔子呢?
陆博士这样认为,周丽认为别人都是像花生仁那样男女合而为一的,有伙伴也有亲身的体验,只有自己是青绿色的桔子——尚未成熟,有种独来独往的孤独感。而桔子唱歌说明周丽倾诉内心衷曲或自卑感的解脱,想引起异性的注意。
至于周丽患病后,不知怎么回事就到老师家里做的梦,《事梦典》里写到:家是人的身体,在这个梦中表示周丽自己。这个破坏新家的梦表现了周丽破灭的愿望,精神自杀,自我惩罚,从眼前的环境和现状中解脱,希望改变自己的愿望,回到过去的心情。
“你的身体没有病,病在心里。”
博士这时松了口气:“我看周丽小姐的病很快会好的,可能今天回去就好了。得这种病很麻烦的,因为很早的事会暂时遗忘,并伴随头痛和昏眩。这种病实际上就是所谓‘精神性自杀’,患者将自己堕入遗忘不快体验的深渊,以此代替真正的自杀,并实现‘脱胎换骨’更新自我的目的。如果不改善造成病因的环境,就不能说病真的治好了。”
周丽现在完全康复了,她曾得过严重的精神病并两度遭到危险,而通过梦所反映的现象恰好给医生诊治提供了条件,愿这种心理病不再在她身上重现。
扭曲的心灵组曲
——爱情初梦这个18岁的男孩正在谈恋爱,他恨不得和女友立刻结婚,但经济尚未独立,暂时还无法实现他的美梦。在白天的清醒生活里,他经常想起他的女友,回味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梦想将来婚后的甜蜜生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女孩子经常走进他黑甜的梦乡乃是预料中事,而梦中出现其他的女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从这些梦中,我们可以拼凑出这个男孩对女人及爱情的看法,以及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
第一个梦:“我坐在黄金做成的宝座上,周围都是美丽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一直用她们的玉足向我搔痒,我则不停地拨开她们的脚。突然,有一个女孩子站起来走近我。我为她的美貌感到惊奇,她弯下身来吻我,我兴奋得全身一阵震颤。我伸出手臂搂住她,将她抱起来。我们共舞了一段时间,我被她的热情迷住了,她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尤物,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每一次触及我,我就像触电般全身发抖,我疯狂地渴望着她。然后我们两个人飘浮在云雾中,全身赤裸。我们快乐地交谈、欢笑,一下子又狂舞高歌,我快乐到了极点。我不停地吻她,她也热情地回报,我们手牵着手摇来摇去。”
显而易见的,这是一个单纯的“愿望达成”之梦,但只止于短暂的性接触,不过这并非梦中最重要的信息,更重要的应该是他在梦中认为他和女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虽然他是坐在黄金宝座上的尊贵者,但却扮演了接受一群女孩子的爱与温情之“被动角色”,女孩子们采取了主动,特别是当一个女孩子上前吻他时,他就跟着她走;而她一触及他,他就全身兴奋得发抖。
这个梦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什么原因阻止他进一步发泄他的性行动?一是他是否真的认为在爱情关系里,自己恒常是个被动角色,而由女性采取主动?下面这个梦可以为第一个问题提供更多的资料:
“我正在一条开阔的道路上开车,我的速度很快,脚底猛踩油门,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站在路边,正等着搭便车。我想将车停下来,但脚却踩不到刹车板。我慌张地低下头找刹车板,但它却消失了。突然间我的女友出现在我正前方的马路中间,我拼命想停车,说时迟那时快,刹车板又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于是我即时停了下来。”
在此梦中,高速行驶的汽车可象征做梦者的性活力,而刹车板则可象征他对性行动的控制。当他看到路边的美丽女孩子时,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但他的女友即时出现在他的思路里,他克制自己,于是“刹车板又在它原来的位置上”。此梦所透露的信息是他不能让自己背弃他的女友,因为他的道德意识不允许他这样做。当他想放纵自己跟其他女孩子要好时,他的女友就会浮现在他的心田,抑制住他越轨的冲动。
我们也发现,他在此梦中扮演较主动的角色——他正在“开车”,这是否意味从第一个梦中所获得的“被动角色”印象是错的呢?在下结论前,我们最好再看看第三个梦:
“我梦见我在一个深潭里游泳,我对这个小潭并不熟悉。我把衣服全部脱下来放在潭边,然后开始游泳,当我游完上岸来时,却找不到我的衣服。突然间,我看到一个女孩子手上拿着我的衣服,向我招手,要我跟她走。她开始奔跑。我在后面追。后来,她将我的衣服放在一个洞里,然后消失不见了。”
在这个梦里,“脱衣服”可以意指一个人除去他的道德抑制,当他想找回他的衣服时,他发现衣服却拿在一个女孩子的手上,这个女孩子怂勇他跟她走,结果就像第一个梦,当他跟邀请他的女孩走时,女孩却在满足他的欲望前就消失了。
在下面这个梦(第四个梦)中,诱惑者——女人以一种更明显的象征出现:“我和我的女友坐在她家的长沙发上,她突然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我,她求我射杀她,我觉得很惭愧,朝门口跑去,但她又追了过来。我知道她对我的唯一希望就是要我射杀她,于是我扣了扳机,然后开始放声大笑。”
读者不可认为他的女友真要他杀她,或者他想让他的女友死。我们在第三章说到梦中的性象征时,即提过这个梦例。手枪象征做梦者的性器,女孩的要求实际上是表示“和我做爱”。当女孩提出要求时,他感到“惭愧”,正反映出做梦者的情感反应:在杀人前感到“惭愧”是荒谬的,但若是由女孩主动提出性的要求,男孩感到“惭愧”则是合理的反应。这也可以说明他扣扳机后的“放声大笑”。在这个梦中,女孩子再度扮演了主动的角色。
下面是第五个梦:“我正站在一个大森林中,来回地走,但找不到回家的路。突然间,我觉得我的脚陷入一个泥沼中,越陷越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女友出现在我的身边。她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出来,拯救了我。”
在这个梦中,性被视为“陷入一个泥沼中”,反映做梦者将性视为肮脏而让人恐惧的观念。他的女友与前述几个梦中的“诱惑者”角色不同,变成了“救援者”,但整体上并无矛盾之处,在他的心目中,女人乃是“强者”,不管是要来拯救他或引诱他。
梦中的另一个信息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意味着和女人发生性的牵扯可能会断绝他和家庭的关系,这种焦虑是很多青少年心理成长中常见的痛苦。
从上面这五个梦中,我们对这个“恋爱中的18岁青年”的心理状态,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轮廓:他虽然有性的饥渴,但在内心深处却认为性是肮脏的,而且可能使他失去家庭的温暖。因此,他采取了被动的角色,成为女人诱惑下的“被害者”,以发泄他的性冲动,并逃避良心的谴责。
查找电话薄吧,可是周丽连自己爸爸的名字也给忘了。她哭着对老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头疼,疼得我脑子里昏昏沉沉,什么也记不住了。”
但与她这件事无关的一些朋友以及电话号码,周丽倒能脱口而出。王老师拨通了其中一个人的电话,费了一番周折后,终于打听到了周丽家的电话号码。已经是深夜了,她父母才急匆匆地赶到。但周丽依然面带忧郁,默不作声,说什么也不愿回家,那个曾经熟悉的床就是昨天晚上给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痛苦。
老师面对这种情况决定让她住在自己的家里:“那就这样吧,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老师的母亲也热情地挽留她,但周丽的父母不放心,让她吃下一片刚买来的药,头疼稍有减轻,但还是没有力气去思索。她现在觉得跟两个自称是她父母的人一起回家,跟下地狱没什么两样。对朴实的周丽来说,她从来没有这种不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