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峨眉
7046400000067

第67章 解药

唐九何等精明沉稳之人,见状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眼前这人在峨眉派的总堂之中不走正门,却从后墙上翻出,实在大有蹊跷,若说是峨眉弟子,行事断不该如此荒唐;若是外人,眼下江湖中人又有几人敢到峨眉派总堂来肇事?除非是强敌,强得可怕的敌人!

唐九略一寻思,人家通天大师不顾自损功力为自己小妹疗毒,这与峨眉派有关的事既然发生在眼前,那就不能够袖手旁观了。唐九也是艺高人胆大,仓促之下也顾不得再细想,便一步跃起,嗖地一声就跃到了后墙之上,凝神一看,那怪人却并未走远,便急忙跃下,飞快地追赶了过去。

那怪人却似乎仍在楞神,也未发觉唐九,只顾呆呆地向前走着。唐九靠得近处,这才看清,这人不是别个,竟是通天大师的门下弟子欧阳岷江!

“欧阳兄,你要去哪里?”唐九在背后唤道,谁知欧阳岷江却阴沉着脸猛地回过头来,抬手便是一拳击来,力道很是惊人。

唐九这等高手,全身似乎都有机关消息,又是提防在先,更是绝无什么破绽给人偷袭的,向后急退一步,便将拳锋避过。那欧阳岷江却状如疯虎一般连续挥拳打来,竟也无招无式,就像那市井之徒斗殴时一般只顾猛冲猛打。

唐九能够执掌天下闻名的四川唐门,武功之高自不必说,那肥大的身子却也极其灵巧,闪转腾挪轻松自若。其实以唐九的武功,击败欧阳岷江并不太难,何况此时欧阳岷江就像一个完全不会武功之人,唐九只需二十招之内就可将其打倒。然而此时通天大师义救唐琳儿,可以说峨眉派对唐门恩德极大,这欧阳岷江又是通天大师的亲传弟子,这时还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自然不可伤他。唐九心有顾虑,既不好用暗器,更不好用毒,还不能用厉害的武功伤了对方,只好凭着自己拳脚上的功夫,像手持大铁锤去敲开一个小鸡蛋一般斗了半晌,才卖了个破绽,趁欧阳岷江扑得太急收不住脚,这才将他制住。

唐九用小擒拿手将欧阳岷江制住之后,见他还在不停地挣扎,只得出手将他上半身的穴道统统封住,再去看看刚才打斗了半天,有没有伤到此人。唐九凑近细瞧,口中不禁“咦”了一声。他是用毒用暗器的大行家,对人身上的异样之处尤其敏感。旁人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许什么都发现不了,但在唐九眼中,越是细小的东西越是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在那欧阳岷江的头部百会,神谷和后背灵台三个穴道之上,竟然各插着一枚洗如牛毛的铜针!

唐九心中惊异不已,但也无暇多想,只将欧阳岷江搀扶着,向来处而去。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峨眉山的景色从清新奇丽进入到了悠远绵长。沈沈暮霭之中,远处的钟声愈发清扬。这峨眉山的钟声也是天下之奇,有来自白水寺,有来自永延寺,最令人向往的,自然是那圣积寺的晚钟。原来,那铜钟高达丈余,钟口阔达八尺,重二万五千斤,乃是已故峨眉山临济宗一代高僧大德别传大师于嘉靖年间铸造。

相传当年别传大师铸好铜钟之后,便亲自带领弟子将其悬挂于圣积寺的钟楼上,他嘱附弟子们说:“老衲要去外地云游,三日之后,尔等始可敲钟,切记,切记!”

不料大师刚刚离寺不久,一个小沙弥急切想聆听那钟声,竟忘记了大师的叮嘱,抡起钟锤便敲,“铛”的一声,亮彻天际的钟声在峨眉山的空中与四野回响,山谷齐鸣,越传越远,一直传到了别传大师的耳朵里。

此时,大师刚刚走出三十里,他听到钟声,神色大变,苦笑道:“唉,可惜可惜,若要等三日之后再敲钟,那钟声将会随老衲传到走了三日路程的地方啊!”从此以后,圣积寺的晚钟敲响,便会声传方圆三十里。

在悠扬的钟声里,小鱼突然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帐篷穹顶之上系着的一簇鲜艳如火的野花。野花无芳,身畔有香,如兰如麝。小鱼的眼睛盯着那簇野花,倏然出手,一把擒住了身旁那人的手腕!

入手的一段皓腕十分柔滑,却无人惊叫。

小鱼转过脸来,却见被他擒住的沈月奴正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

见小鱼转过脸来,原本神色古怪的沈月奴面色一凛,冷冷地开口道:“原来你不是呆瓜,而是一个登徒子!”

小鱼坐了起来,手中紧扣住沈月奴的右手脉门,笑道:“呵呵,登徒子?姑娘好手段,竟在酒中下毒……迷药……”

沈月奴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却是冷冰冰地微怒道:“峨眉弟子就是如此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么?”

小鱼一楞,反问道:“姑娘将在下迷倒,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毒药蒙汗药,这倒成了恩德?”

沈月奴似乎已经气急,不怒反笑道:“司徒少侠,你中了厉鬼阴风的内力暗击,若非本姑娘以家传的解药相救,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得很久么?”

“厉鬼阴风……”小鱼何等聪明之人,立时便想到自己与诸葛白在赶车进峨眉时遇到的那群东厂太监和锦衣卫,那阴人用内功试探自己时,自己不敢运功相抗,果然是着了道,事后虽然运功调息,暂无大碍,但小腹时时总有一股隐隐的阴冷,这沈月奴恐怕并非虚言……

想到这里,他赶忙放开沈月奴的手腕,抱歉地道:“在下鲁莽了,还请沈姑娘海涵……不过姑娘那解药喝下去便立时人事不省,也难怪在下误解啊……对了,姑娘怎知在下中了阴毒,你可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么?”

沈月奴伸出左手,轻轻地将右边袖口拉下来一些,用手掌揉着手腕,气尚未消地哼道:“睡上几个时辰便能解去了厉鬼阴毒,你这呆瓜还要抱怨——哼,也幸好那人只是用内功暗中进袭,若是被那厉鬼阴风掌打中要害,我这解药也无法解救了,”她看了看小鱼,突然扑哧一笑,又道,“诸葛先生当时不是和你在一起么,那人在外面用阴功试探于你,诸葛先生在车中便已发觉,至于那人的来临,却一时也看不出来。呵呵,你是不是还让诸葛先生假扮了你的爹爹?”

小鱼面上一红,心道,这诸葛白实在可恶,当时事急从权,自己灵机一动才假冒乡下父子,以免和那些冲突起来,谁知这个小老头竟到处去宣扬自己喊过他一声“俺爹”,等到有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家伙。他一边想着,一边暗运内力在体内游走了一番,发现胸腹之间那股隐隐的阴冷果然已经不见,小腹之中又温暖如常了,看来这解药竟是十分灵验。

小鱼刚才抓住沈月奴的手腕时,心中有气,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此时已知她并非下毒或下迷药算计自己,而是有心相救,不禁心中歉然,再见到沈月奴正在揉着的一段洁白如玉的皓腕,想想自己适才手中抓着的细腻,脸色顿时红了起来。他从小到大不是在山中与僧人生活,便是在军中与战士同住,虽然师门中也有女人,但却也只是如家人一般,哪里未知晓男女之情,此情此景,心中已经害羞得无以言说,眼睛也不敢再看沈月奴,口中期期艾艾地道:“多,多谢沈姑娘相救,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再也顾不上那许多,起身便奔出帐篷去了。

来到帐篷之外,被山风一吹,小鱼发烫的脸庞这才冷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往西极天慢慢地走去。这位沈姑娘藏在面纱之下的脸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小鱼不知道,只记住了那如兰如麝的香味,只记住了那段洁白细腻的皓腕。

他自嘲地笑笑,走进西极天的庭院,突然感到肚中一阵雷鸣。

小鱼从早上起来便没有吃些什么东西,后来虽然与师兄弟们大喝了一场,灌在肚子里的却全是些酒水,就连雪魔芋也没能吃上几筷子,谁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现在已是日薄西山,再过上一会儿天也就要全黑了,他摸着肚子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道:“肚兄啊肚兄,你且莫叫,待在下四处打探一番,再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