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五月,中国发生了大事,这一年的五月,何静妍的心里,也地动山摇,她恋爱了。
地震那天,静妍是踩着那双新买的百丽高跟鞋从24楼跑下来的,走到楼下的空地上,腿都软了,看到一个同事,抱起就哭起来。那一天是混沌而仓皇的,无助地站在广场上半个小时,最后才得知四川发生了地震。惊魂未定地回到家,还好,家人平安。谣传晚间还有地震,父母和哥嫂拿了小帐篷和席子要去楼下,叫静妍也赶快下来,人心惶惶地,在家也静不下,就一起跟着下楼了。
一家人难得如此悠闲地聚在一起聊天,朵朵依旧发挥着自己超强的开心果功能,句句童言让大家捧腹大笑。比如,她亲昵地蜷到静妍怀里,说:“姑姑,明天我请你吃饭。”
“你哪来的钱啊!”
朵朵摇着手里一张卡:“看看,用这个,爸爸说,他是这家饭店的乌鸦屁,吃饭打折。”
静妍定睛一看,原来一张VIP卡,VIP被她说成乌鸦屁,顿时笑翻。
不知不觉,又说道静妍的婚恋问题,竟被哥哥提到张诚,现如今,何静妍的生活中出现任何一个男性,都会被家人将生辰八字身高收入外加祖宗八辈地论证一番,然后得出结论是否可以交往,似乎每一个出现的男性,都是来静妍未来丈夫选拔的。哥哥又说:“别人帮了你,你应该请人家吃饭表示一下感谢的。看起来很不错的小伙,了解一下嘛!”
何静妍不置可否,觉得口渴,上楼去家拿水。接了水,顺手拿上了手机,这时,看到手机里一条短信的,张诚在十几分钟前发的:“抢公交车的女人,你还好吧!”当你想的那个人报以同样的温度,这是多么完美的事。
她按耐不住心里的欢喜,很快拨了过去,那边仿佛等待已久,传来急切地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挺好的。”
“能出来吗?我可是受惊了,来安慰安慰我吧!”
静妍仿佛是早早就在等待这个邀约一样,换了衣服,重又擦脂抹粉,想也没想就出门了。下楼给父母打招呼,说要和朋友去吃饭,朵朵还在身边摇着那张卡,说:“姑姑,用这个乌鸦屁,可以打折。”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在街边的夜市上,他说,在外面吃饭万一地震了跑起来方便。
看得出,张诚是粗狂的北方男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又有着南方人如水的细致,静妍刚刚在电话里只是随口说将脚扭了,他从包里掏出一盒红花油,说是刚来时见有药店开着门,就买了。
他很聪明,很轻易地就问出了静妍是否单身。他说:“我猜,你现在单着了吧!”
静妍傻傻地一头就撞进去:“你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从你那天抢公交车的行为就能看出。单身无偶的女性一般都荷尔蒙失调,失眠多梦,心情烦躁,容易上火,如此就会缺乏理性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就好理解了。”
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好像也很有道理,于是只是淡淡一笑。
“其实,我也是。”
“是什么?”何静妍智力迅速下降,不知他是说他也是单身,还是说他也是荷尔蒙失调?
“也是荷尔蒙失调啊!否则那天我也不会拿着相机,在你家那栋大楼里,一层一层地爬,一家一家敲门,见有女人开门就问,何静妍小姐,我是晚报记者张诚,想就刚才你抢公交车一事对你进行采访。”张诚说起自己那天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和口气,兀自笑起来。
这个看似有点小疯狂的真相让她有点感动。
这天晚上,在烟熏火燎的夜市里,他们聊了彼此的过去,谈了抽象的理想,又说了彼此的现状。张诚的现状是,在报社做记者,爱好摄影,家在西郊,无房,无车。父母健在,退休在家,父亲忠厚,是秋天的藤上的闷葫芦,母亲则如后院的老槐树,总想为儿子遮阴。
张诚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听进去。眼前的男人映在夜色和夜市的烟雾中,那么不真实,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后,她又听到他丰满的理想,他说他想成为鲍里斯·米克哈洛夫那样的摄影大师,静妍压根不知道鲍里斯·米克哈洛夫是谁,那有什么关系,就像张爱玲之于她,那个人也一定是他心目中的传奇吧!
她第一次听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畅谈理想时不是说我要挣够几个百万,我要挣够几个千万,我的公司要何时上市,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一个男人的理想,就像小时候写作文《我的理想》一样清晰明确。她在这个夜晚莫名地沸腾了,她破例喝了酒,喝酒后的女人变得无畏,说起曲高和寡的苦闷,竟流了泪,她说:“我并没有曲高啊,为什么没人来和呢?王菲不也曲高吗,不也碰到李亚鹏了吗?”
最后,张诚握住她的手,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她说:“剩男剩女就是隐藏在叶子底下大个的果实,被前面采摘的人忽略了,留给后面的人往往是惊喜。”他说:“我愿意做你的李亚鹏,那,你愿意做我的王菲吗!”
微醺的何静妍,忘记自己是摇头还是点头,她只记得张诚将她从到家后留下一句说:“明天我要去震区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