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暂时停了。
雨水掩映的落地大玻璃窗,把黄浦江两岸的夜景渲染得格外风姿旖ni。
霓虹灯下,隔江两岸的建筑物呈现着完全各自时代的特征,而在一条黄浦江蜿蜒的穿行下,彼此相辉相映,将这两种断垣百年的新旧时代,溶和成一道风情万种的360°建筑景观带。
餐厅里的光线,显得比玻璃窗上滑过的雨水更为柔和。收敛、温婉、静逸,把各桌领地上的隐私恰到好处地保护了起来……
一个没来由的寒战,把沉溺于这种浪漫氛围里的詹尼丝拉回了现实。
趁上甜点前,詹尼丝告诉对面的人,“奥利弗,昨天我跟辛迪说了喔。我说,我想从她那里搬出来。”
“搬出来?为什么搬出来?你想搬到哪里去?”奥利弗一惊,连忙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角之后,修正地补了句,“我是说,合适的公寓找到了吗?”
“你怕我搬出来和你一起住呀?”詹尼丝对他流露的神色很不悦。虽然有过搬去和奥利弗一起住的想法,但心里其实对这种可能性没抱太多希望,只是奥利弗过分的反映令她心头不禁一冷。
下雨天,气温并不高,餐厅里照旧打着开调。
随着时间的推移,柔和的光线已经趋于冷感。
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感觉餐厅里的温度有些偏低。呆得时间一长,裸露的双肩、脖颈渐渐发冷。尤其是底下的脚,来餐厅的路上被雨水沾湿过,丝袜不但没有制止体温的流失,反而有种甩也甩不掉的湿冷感。体温逐渐在下降的同时,周遭有情调的氛围也变得淡薄了许多,催人呆不下去……
“不会,我求之不得。”奥利弗的语气不够坚定,有敷衍的成分。
“好啊,今天晚上就住你那里喽……”詹尼斯听得出来,也明白。所以没有顺着他的话,去找不开心。
本来说好的就是今天晚上。
凌晨时分。睡得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又出现了那两个憎恶的人……
一阵手机铃声,搅醒了梦魇中的詹尼丝。手机正在播放的铃声,令她有些搞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继续做恶梦。
“手机响了。”被铃声吵醒过来的奥利弗拧开床头灯,却看见詹尼丝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推推她,“是你的手机。”
詹尼丝的睫毛哆嗦了两下后,慢慢坐起身来。她看到奥利弗要替她拿手机,立即叫道:“别动!是,辛迪,是辛迪的电话!”
奥利弗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
铃声断了。
“不接吗?”几秒钟后,奥利弗向身边的人连连发问:“不要紧吗?”
缩成一团的人没有作声。
“她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奥利弗看看床头柜上显示的时间,“三点二十分。这时候打你手机,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啦!”詹尼丝心绪烦乱地用枕头堵住耳朵。
但是,刺耳的铃声稍作休息后,又一次响起来。
这首以辛迪最喜欢的歌曲作为她来电的音乐,也是詹尼丝曾经最喜欢的音乐。手机换过无数个了,但这首音乐永远跟随着辛迪的名字,没有变过。这种恋旧的方式,就像恋旧的辛迪本人,曾经相似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比姐妹还要崇高。
詹尼丝曾把辛迪当作偶像一样崇拜,由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经过一个尊敬、喜欢、模仿、学习、了解……的漫长过程之后,她的人生观又起了新的演化。
“还是接一下吧?听听什么事。”奥利弗显得更紧张。
不用奥利弗多说,詹尼丝也正准备去接电话。想躲也躲不过,她实在太熟知辛迪的脾气了。
“唔,什么事,辛迪?”詹尼丝装出刚醒来的喃呢。
“詹尼丝,詹尼丝!我给你打了好久电话,你没有听见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在朋友这里。”詹尼丝支吾地问:“你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噢,天哪天哪,你当然找你,当然出了事,不然我半夜三更打你电话做什么。卢库病了,病得很严重!它晚上拉了三次肚子,最近的一次在十分钟前,它拉出来的便便稀得像水一样,好恐怖,我担心死了。我好像没给它吃特别的东西,怎么会变成这样?……”卢库是辛迪的爱犬,不过詹尼丝侍候卢库的时间要比辛迪多得多。辛迪主要负责和卢库玩耍、散步。
辛迪的口气变得毛毛燥燥的,除了詹尼丝了解这位销售总监不为人知的这一面、还有男朋友们知道外,辛迪一直把脆弱的自己隐藏在热情强悍的作风下。她事业上的智商、情商双高,然而生活方面却显得很低能,这些年一直由詹尼丝紧跟在身边,帮她打理一切。干脆可以说,詹尼丝就是侍候辛迪的女佣。
“詹尼丝,你现在可以回来了吗?”
“可是,我现在还在朋友这里。”幸好对方没有看到詹尼丝此刻脸上的表情。
“可是!卢库病了很严重,它拉了三次肚子,它看上去快不行了!”耳畔的声音偏移了话筒,大概辛迪在查看卢库的最新状况。“它看上去很痛苦,呜呜地乞求着帮助。它好像在找你耶,以前它生病的时候,你一直守候在它的身边。詹尼丝,你快回来看看卢库伤心痛苦的样子吧,我都要发疯了……”
“辛迪,冷静一点。我不是宠物医师,我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救治。你赶快把卢库送宠物医院吧,等我回来的话,卢库的病情会被耽误的。”詹尼丝死命地揪扯床单,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在了上头。
“我有给张小姐打过电话。她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噢。”詹尼丝闭了下眼睛,觉得被掐紧的脖子,松开了一些,“那就好了,只要等张小姐来了就没事。”
但是,詹尼丝的脖子可没那么容易被松开。“詹尼丝,你不回来,我都要发疯了,我真的要发疯了!”
“好——吧,辛迪。”詹尼丝愈是口气温柔,愈是眼露凶光,“我准备准备,过一会就回去。这样好了吧?”
“好!我等你回来,愈快愈好。拜拜,詹尼丝,一会见!”
而后,詹尼斯拼尽吃奶的劲,把手机砸向了不可预测的地方。
“疯了!疯了!她是发疯了!这个疯掉的女人!”我都不如一只狗!詹尼丝差点把这句话一并吼了出来。“总是这样!”
奥利弗被手机砸在地上的巨大响声吓到了,本能地躲了一下。稍作缓和后,他给气头上的詹尼丝顺了顺后背,“想开些,菲利浦不是派人过来了嘛。很快会好起来的。”
詹尼丝呼哧哧地喘着粗气,许久后,仍然气息难咽。“该结束了!早该结束的!”
“好奇怪的电话——”奥利弗给詹尼丝递了一只烟。“她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吧?你肯定她确实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吗?”
递烟递得很体贴,可这样的问话令詹尼丝感到身边的人在刻意撇清关系。
“哦,我是说,我怕如果被她发现我们的关系,她会有所防范。到时候伤不了她,反而会害到你自己。”奥利弗觉察到她审视的眼光,急忙补充道。
詹尼斯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信任自己。
他们俩人能走到一起,归根到底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靶。自己是支箭,他是张弓,他这张弓背后还有一个拉弓的人。而自己作为箭被他这张弓射出去之后,会不会被抛弃,和靶子同归于尽呢……
随之而来的一个寒战,从后背渗透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