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叶莎被曹启娜连拖带拽地出了茶馆。
刚走了没几步路，只觉得面颊上凉凉地挨一下，紧接着，一滴比一滴猛烈的雨落下来了。
“不会吧，没这么巧吧？”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出来的时候碰上了。
曹启娜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回头叫正在仰息望天的陈叶莎，“快点过来！”
还没坐稳，积蓄了近两个小时的雨突然间暴发了。像倒下来一样，雨砸在出租车上乒乓乱响。玻璃窗被雨势封住了视线，只有驾驶窗靠着雨刷拼命工作才得以看到一线光景……
车程很近，十分钟就到了。
从下出租车到楼房的这点路，虽撑了伞，她们俩的衣衫还是湿了大半，凉鞋变成了雨鞋。
“讨厌，衣服都湿掉了。”在电梯里，陈叶莎理了理像胶水般粘住皮肤的裙摆。
“谁叫你说光打雷不下雨的，这下如你所愿了吧？乌鸦嘴。”
“你要感谢我，幸好我带了伞，不然你要变成落汤鸡了。”
“谢谢你。不过，我差不多已经淋成落汤鸡了呢。”曹启娜抖开被雨水淋湿的束发。
陈叶莎拿钥匙去开门，却见大门虚掩着，没有关死。轻轻推门进去，客厅空无一人。
紧挨门口的一双超大勃肯夹脚拖鞋吸引了陈叶莎的视线，这双鞋从没见那人穿过。难道有外人在吗？
突然，身边的曹启娜倒抽了一口气，指住客厅正面墙上的一副油画叫道：“天哪，那是我们美院！”
曹启娜退掉脚上的凉鞋，趿上就近的这双颜色艳丽的大拖鞋，冲了过去。“莎莎，你看，你看画上的这个尖尖角，这是我们美院的老楼。这个角度我也画过几副，记得吗？”
“是吗？”陈叶莎记不得了。不过说起来，第一次进门看见这副油画的时候，她便打定主意：住下了。
“很多年了——”曹启娜的目光停滞在画上，“那时候，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噢，这么说，画这幅画的人肯定是你们美院的人了？”
“是谁，谁这么有缘？”曹启娜看到右下角的署名：“Z.Y——”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下意识地捂住嘴。
“周翼，羽翼的翼。”一个开朗的磁性声线从她们身后接过了话。
陈叶莎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POLO衫配牛仔裤，这种着装样式跟隔壁住的那位有些相似，但是这两人的风格却大为不同，他的更休闲更随便。他像是刚刚远游回来——条纹POLO衫的后领像被风刮得半翘半落，发白发灰的牛仔裤仿佛经过披荆斩棘，留有好几个破口。有意邋里邋遢，却无意间更显现了他的风liu倜傥。说不出的有腔调。
他不像循规蹈矩的上班族，多半从事自由职业。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曹启娜的口气有了明显变化。
“不是。见都没见过。”
“哦？说的那个人？你们说什么？”陌生人好奇地问道。
“根本没有说什么呀！”陈叶莎发急地否认。
陌生人灿然一笑，“你就是老傅的室友吗？我刚才还在看你们的《合租注意事项》，你写的《补充事项》令我印象特别深刻。”
陈叶莎一窘，本能地朝原先粘着那张纸的地方扫了一眼。纸消失了。“你是谁？”
“我么？我是这副画的作者。”他指指墙上的画，目光逗留在曹启娜身上，“你也是S大美院的？那我们是校友了。你是哪一届的？”
曹启娜冷笑了出来，“有告诉你的必要吗？”
“呃，也没什么。不过，在这里遇到校友的话，觉得很有缘分。”
“用不着这种缘分。”曹启娜躲在陈叶莎的身后不留情面地对陌生人说。
连陈叶莎都觉得好友的口气过于生硬。
“哇，正好碰到一场大雨！衣服都湿透——”扶手拨弄湿发的傅鹤鸣出现在门口。他看见敞开的房门里的两位小姐，不由得愣了愣，“呃，今天你怎么过来了——”
陈叶莎还纳闷这人半天没有出来的动静，原来跑在到外面淋雨玩去了。“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这个你随意。”傅鹤鸣引见双方，“哦，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同学，周翼。这位是——”
“早知道了，她是给你写《补充事项》的陈小姐。”周翼又示意曹启娜这边，“这位小姐能否认识一下？”
“不要说！”曹启娜拽住陈叶莎的肘部，制止道。
三位不禁有些莫名。
“啊，真是可惜——”周翼嘴里喊可惜，转手看看时间说：“就差十分钟，不然可以碰上了。”
“什么？”陈叶莎忍不住问。
“老傅亲自送出去的大美女刚走十分钟。要是她晚点走，或是你们早些来，就能碰个面了。”
陈叶莎眨巴眼没反应过来时，傅鹤鸣已朝老同学的背上送了一拳。“别胡说。刚才我送的人是我妈妈。”他对面前的小姐解释说。
“哈哈，我又没胡说，你妈妈也是位老牌大美女啊，我没说错吧。”
陈叶莎的鸡皮疙瘩快要掉一地了。
“莎莎，到你房间去吧。”曹启娜比陈叶莎更急切地想躲开这些人。
转身刚走，身后的那个声音说：“不愿留姓名的这位小姐，请稍等。”没等曹启娜回头瞪眼，周翼指指她的脚上，“你脚上穿的是我的鞋子，我已经穿得很脏了。不如，请换一双拖鞋吧。”
刹那间，曹启娜面红耳赤。她都不知道怎么脱的鞋，窘极地说了句“对不起”，赤着脚匆匆逃进了房间。
等陈叶莎拿了一双拖鞋进房间时，曹启娜正扑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怎么了？”陈叶莎拍拍趴得死死的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美院的人。呵呵，你们很有缘呢。”
“我才不要跟这种人有缘！”曹启娜从沙发上挣扎起来，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咦，为什么？脾气突然这么大。他是隔壁那个人的老同学，那么说，他就比你高两届。他长得这么引人注目，你肯定知道这个人的吧？”
“当然知道！他在我们美院赫赫有名得很。”
“听你的口气，似乎不怎么好。”
“他是个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你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寝室里有个女孩子，就是因为他才痛下决心和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分手的。谁知道这个坏胚只是和她随便玩玩，玩厌了就说什么‘我又没答应你什么’，害得我室友差点自杀……反正，他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无情最差劲的人！”曹启娜紧蹙眉头，“啧，这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偏偏又在这里碰上。太讨厌！”
“是吗……”陈叶莎不觉想到了公司里的皮特。
雨停了。曹启娜和陈叶莎分手后，来到车站上等回家的公共汽车。
刚下过一场大暴雨，沿街的地面到处是没有退去的积水，不少被雨水打落的残叶枯枝飘浮在上面，顺水而行。
曹启娜站的这个地方，好似汪洋里的孤岛，前后不乏有大小车轮辗过。汽车一靠近，站台上的乘客便会缩缩腿脚，以免被污水溅脏衣衫。汽车一辆辆过去，只是没有她要等的车。
正当曹启娜心不在焉地眺望着雨过天晴的高空时，一辆跑车缓缓驶近她站立的地方。她对靠过来的车有所感觉，但看也没看，就让到了旁边。她从身边乘客的脸上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好像看新奇似的盯住那辆贴近的车。这时，车又朝这边靠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嗨！”车上的人招呼，“不愿留姓名的小姐。”
听到声音，曹启娜低头一看，车上的人原来是刚才见过的那位花花公子。
“送你一段怎么样？”
“谢谢，我们不顺路！”曹启娜看到自己要乘的公交车远远地开过来，连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