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等车的办公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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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7)情人的心

“嘟——嘟——”

一声声盲音响彻耳际,电话那头仍然没人接应。这样下去,那头的手机很快会被打到自动关机。

此刻,佩妮就站在上司比尔的家门附近。

黄昏的住宅区,偶有进出的人影。每有路过的人,便会向路旁的佩妮投来打量的眼光,并不是她穿得奇装异服,也不是看出她不是这里的住客,而是她身上显现的孤单无助令人倍感好奇。往来的行人都有自己要去的目的地,然而伫立在这里的佩妮却不知道除了一个劲打电话外,该何去何从。

这几天适逢国庆假日,住宅小区内张挂了许多鲜艳的五星红旗。红旗迎风招展,上面的鲜红色——就像是佩妮心头淌出的血。

太阳落了,天色泛出黯然的蓝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蓝色愈来愈趋深沉。佩妮身旁的路灯先亮了,随后,住宅楼的窗口陆续亮了起来。那一个个灯亮的窗口里,势必有一个个团圆的家庭吧。

没有人等待佩妮回家,她也无法忍受呆在没有了比尔的那个房间里。现在,她站在了不该她站的地方,不知道这样子还要继续多久,什么时候结束。

尽头在哪儿啊——把手机打到没电?还是直至等警卫赶她离开?

接电话,快接电话吧!

佩妮偏执地不断拨打那个电话,不停的,不停的——她不愿就此放弃!

“嘟嘟嘟……”听筒里又一次发出中断信号的声音。

没有关机——意味着电话那头只是在躲避,还没有忍残到斩断一切的地步。是这样的吧?在心里,佩妮知道按照比尔的习惯,一定是把手机调了振动档,藏在了某个角落。可是,她还是傻傻地一直等下去,等奇迹——想等到他接起电话的一刻,即便这样的可能像是火灰,只要还不曾是死灰。

两个结伴而行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其中一位身穿孕妇装的女子吸牢了佩妮的视线。她三十来岁,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原本模特般的身段肿胀了一大圈,肚子起来了,连手臂、腿腕也粗了圆了。曾经波浪式的长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看来好久没染过头发,头顶一截黑层层的,与染过的黄棕色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削尖的小脸圆润了不少,老相了,却显得温柔了许多。

她就是比尔的老婆。跟她走在一起的,一眼便知是比尔的岳母。

佩妮见过比尔的老婆一次。当然是在非正常的情况下见到的,没有当面,比尔也不知情。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偷偷跟踪比尔去了北京,窥见了这个女人。一直以来,佩妮很想见到比尔的老婆,与其说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妒嫉,不如说是想摸底式较量一番……

认识比尔有六年了——

佩妮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比尔的情形,是在西格公司的面试会上,比尔是面试官之一。那次面试,未出茅庐的佩妮需要面对三位坐得像三位尊神一样威严的面试官。当中坐的一位,还是个只能用英文交流的“黑面孔”,不知是亚洲哪个国家的人,但看得出他是主面试官。佩妮的英文四级虽然过了,可是到了这种压力感强烈的场合,一紧张,那个人说的带地域口音的英文根本听不懂。佩妮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加速。对于“黑面孔”的一番话,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连个最低级的“请再说一遍”也说不出口。她胀红了脸,只觉得没希望了,恐怕那时候自己的脸上已经写着“绝望”的字样。

坐在左侧、三人中身材最魁梧的一位面试官,替佩妮打破了窘极的沉寂,他和“黑面孔”交流了几句,这几句佩妮听了个半懂,应该是替她解围的话。而后这位面试官转回脸,用悦耳的京腔安慰她说,不用紧张……这句话连同当时善意的微笑,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

不久之后,佩妮收到了录用通知,这在意料之外,她以为是在做梦——进西格是她梦寐以求的事。面试之前,她觉得进西格这样的外企工作会非常有面子,面试之后,她感到进西格的可能微乎其微,仅存的一点黄粱美梦般的幻想,也是寄予在想再次见到那位面试官。

奇迹出现了,她居然被录用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培训的第一天,佩妮便再次见到了那位面试官。曾经的面试官变成了她的培训官,培训之后,培训官又成了她的上司。他就是比尔。

佩妮一开始就对比尔抱着深深地感恩之心,在朝夕相处的工作中,她对这位上司身上散发出的精英气质无比迷恋崇拜。

想把自己奉献给他——这是在培训第一天见到比尔的悸动中,刹那间跳出的奇怪念头,当时她为此暗感羞耻。很快,这个奇怪的念头变成愈来愈强烈的意识。

今生我只想把自己给他——即便得知比尔是有妇之夫,打击过后,这样的意志却更深地坚定了下来。

今生我只爱他一个人了——将自己的处女身献给比尔的同时,她相信自己的小宇宙只为比尔一个人而转。

这些年来,佩妮的眼里只有比尔一个男人。男人很多,不乏优秀人士,但比尔的光芒遮去了其他男人,无论如何优秀,佩妮都视而不见。

佩妮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比尔,也可以说不求回报。然而,随着青春的消逝,做情人的日子益久,埋在心底的不安愈来愈显著。有时候深夜醒来,她会开亮电灯,出神地凝视着睡在身边的男人。一想到这个男人在契约上属于别的女人,自己和他没有任何保障,或许某一天他的老婆过来把他带走……她就恐怖得不寒而栗。

爱我吗?真的爱我吗?永远爱我吗?——佩妮需要一次次这样的询问来消除心头狂潮般袭来的恐慌。

或许是真爱,但是那点爱在与日增多的摩擦中,变得愈来愈轻薄……

佩妮没有任何保障,比尔也从来没有提起和他老婆离婚的事。他甚至不愿对她提起他们夫妻间的事,哪怕佩妮主动打听、求他说一点出来,比尔便会不高兴地说:“不要胡搅蛮缠了,行吗?”

做比尔的工作日情人将近两年零七个月了——直到今年七月十六日,佩妮虚龄二十九岁生日那天为止。

生日那天,比尔给佩妮送上了一份贵重异常的生日礼物。在激烈于往常的爱抚后的第二天早上,穿戴整齐的他背身说:“晚上我不过来了。”

“今晚有什么应酬吗?”佩妮一点也没察觉分手的信号。

“呃,跟应酬无关。”口气稍稍变了,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开不了口。

“那怎么了?”佩妮感觉到了心上人的这个微妙变化,好似起了防预性的反映,过去撒娇地抱紧他。

“佩妮,我想过了——”比尔最终拿开了她缠上来的手臂,“这样下去,真的会耽误了你的人生。我们,还是算了吧——”

佩妮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深处,昨夜他给予自己的爱意还未消散,今早起来,他却突然说出要分手的绝情话来。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那时候的话像耳鸣一样响彻在佩妮的耳际,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

一想到比尔毫无留恋地放弃自己的这段时间以来,只有自己还想死死拽住他,无比的痛楚裹挟着悲哀涌上心头……

他说“算了”之后,真的再也没来找过佩妮,而且极力避开和她的接触。

真的,算了么?那么,这些年,这么久,自己算什么呢?只是他老婆不在时的替身吗?……

这时,佩妮目视的那个窗口灯亮了。

那个窗口里的家庭完整了,而这里的一颗心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