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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离之痛

朱暮雁回到仁福宫时已是下半夜,只见寝宫内烛火明亮,宫女们都在等待她归来,不敢入睡。她进屋后很意外地见到了丽妃和雪玉,丽妃已经疲惫得靠在朱暮雁的床榻上打盹了,雪玉在旁边伺候着。

朱暮雁放轻脚步正欲上前,丽妃已睁开了眼睛,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在闭目养神,哪里睡得着。”

“娘娘终于肯见我了”,朱暮雁凝视着丽妃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秋水双眸中探得深不可测的秘密。

“我来,是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丽妃的声音依旧十分轻柔,她望着桌上正在燃烧的红烛,思绪飘向了远方。

丽妃名叫刘丽君,出生于盛产美女的山西大同府刘家庄。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徐霖,两人感情甚笃,两家也早早定下了亲事。刘丽君十五岁那年,双方长辈为他们择定良辰吉日完婚。但就在婚期临近之时,一日刘丽君上街采购胭脂水粉,正巧遇上了微服出巡的朱厚照。朱厚照一眼看上了她,不由分说,强行抢回临幸。

朱厚照强抢民女无数,对抢来的美人经常是过几日便失去了兴趣,但对这位刘美人却是情有独钟,不仅将她带回宫册封为丽妃,还封赏了她的家人。刘丽君內心十分痛苦,了无生趣,但为了家人,只能在深宫大院中忍辱偷生。后来,丽妃无意中从宫女们口中得知,她长得很像之前皇上宠爱的一位妃子,就是她居住的永安宫的前任主人沈淑妃。

数月前的一天深夜,喝得酩酊大醉的夏皇后闯入了永安宫,醉眼朦胧中,她将丽妃当作了淑妃,言语中带着无尽的忏悔。夏皇后诉说了自己想过平凡女子的生活,无奈为了家族利益身不由己被迫入宫,位居正宫却得不到皇上正眼相待,过着守活寡的幽怨日子的痛苦与无奈。她后悔不该逼死淑妃,不该与冯远勾结,还在坤宁宫中暗藏了危及帝位的东西。丽妃静静地听着夏皇后说完这一切,目送她踉踉跄跄地离开。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了夏皇后上吊自尽的消息。

“她是真心忏悔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她也是一个誓死捍卫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与利益的可怜人,这深宫里的女人,都是很可怜的”,丽妃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绣工精美的锦囊,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同心锁,“这是徐霖留给我的惟一念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丽妃的肩膀剧烈颤抖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人世间最痛苦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整整十年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一定很恨我,恨我贪图荣华富贵,背弃了我们的爱情誓言”。

一旁的朱暮雁已是泪流满面,她想起可怜的母亲,想起如今同样和自己生离的杨归鸿,悲从中来不可遏止。

“公主,你也有心上人吧,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在一起,就千万不要放弃”,丽妃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满怀心事,回到宫中恢复了公主身份,其实你一点都不快乐。你本该是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如今却成了笼中的金丝雀,深宫不是属于你的地方。”

“我已经回了宫,还能争取吗?”朱暮雁喃喃自语。

“皇上也是个渴望自由的人,也许,他会理解你的”,丽妃说道。

朱暮雁心头一颤,有某种温暖的感觉回到了她的心底。

擦干泪水,丽妃又道:“坤宁宫和永安宫离得近,自打坤宁宫因闹鬼被封锁后,有一天夜里雪玉路过时无意中发现了那白衣女鬼,我想起了夏皇后所说的宫中藏有危及帝位的东西,猜想与此有关,便让雪玉连续几晚前去查探,果然女鬼都在戌正过后不久出现。”

“所以你故意将我引到了那里”,朱暮雁仍是不解,“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丽妃苦笑道:“我生病之后,皇上已经很久不上我这儿来了,再说,我早就是个活死人,不想被牵扯到任何是非之中。”

朱暮雁道:“你应该很恨皇上,为什么还要帮他?”

丽妃道:“我已经没有恨了。他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但我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我们互不相欠了。”

“你说什么?”朱暮雁大为震惊。

丽妃的声音浸润着苦涩,“我曾经怀过孩子,但我不想为他生儿育女,所以喝下了堕胎药。我就是在那之后落下了病根,御医说,我的时日已经无多了。”

“娘娘,你这又何苦……”朱暮雁心里涌集起无限的同情。

丽妃勉强笑了笑,笑中带着无尽的哀愁,“我听说你要回宫了,永安宫原来是淑妃住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看的。你是皇上惟一的骨肉,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知道这个秘密了。那晚我一开始就想告诉你,但你我刚刚见面,实在有些唐突,何况还有外人在场。后来刚巧你的侍女离开,我就利用了这个机会。”

朱暮雁望着丽妃道:“我只是一介女流,难当大事。娘娘何以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你不担心我会被那女鬼所害吗?”

丽妃微微一笑,道:“公主机智过人,武艺超群,区区一个女鬼,哪里是你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朱暮雁很好奇,丽妃久居深宫,如何知道她的事情。

丽妃道:“是雪玉告诉我的。”

“雪玉?”朱暮雁又是一惊。

丽妃道:“你还不知道吧,雪玉是谷元超的妹妹。”

这时立在一旁的雪玉上前向朱暮雁颔首行礼,“公主的恩情,奴婢和哥哥铭记在心。”

“原来如此”,朱暮雁释然道,“娘娘,多亏你让雪玉带给我的‘内有乾坤’四个字,我才想到了坤宁宫里面有暗道。”

“暗道?”丽妃不解。

朱暮雁道:“我知道,娘娘只是想提醒我坤宁宫内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启发我想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丽妃道:“公主的确机智过人。对了,那晚在我的寝宫中,你那侍女为何匆匆离去?”

朱暮雁唤云清上前,云清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这丫头,差点让我的判断出现失误。我曾一度怀疑她就是那女鬼,但她撒谎的本领实在不高明,不像是城府很深的人。那天我打开首饰盒,发现里面少了几件贵重的珠宝,便全明白了。她是见我从来不佩戴首饰,就偷偷将我的首饰拿去,托宫里的什么人带出宫去变卖了。我说的没错吧?”朱暮雁将目光投注在云清脸上。

云清已经面无血色,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饶命,奴婢的爹病重,无钱医治,奴婢的俸禄又少得可怜,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这等对不起公主的事情,求公主开恩。”

“起来吧”,朱暮雁叹了口气,“你也是一片孝心,我怎能怪罪于你。但是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这样的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了,否则传扬出去,你只能去浣衣局受苦,我也保不住你了。”

“多谢公主”,云清感激涕零。

玉虚宫外,杨归鸿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沈沧浪道:“前辈,我想见暮雁一面,您能帮我吗?”

沈沧浪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嘛……她是公主,在皇宫里出不来了,我可怎么帮你呢?”

杨归鸿道:“前辈,您是暮雁的舅舅,见到她一定不难,我想您会有办法的。”

沈沧浪憋了笑,道:“那……如果我帮了你,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杨归鸿道:“前辈尽管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会让你赴汤蹈火的,放心。要不这样吧,你跟萱儿一样,叫我一声义父如何?”沈沧浪掩嘴葫芦。

“义父?”杨归鸿愣愣地接口。

“哎,这就对啦”,沈沧浪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杨归鸿急于辩解。

“好啦小子,如果你想见雁儿,这声‘义父’是必须叫的”,沈沧浪正色道。

杨归鸿无奈,只好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义父——”。

“这还像个样子”,沈沧浪心中暗乐。当年他的妻女都被冯远的手下杀害了。如今得了义女,又收了义子,也算稍稍弥补了一点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