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张充就受谷元超的指派去了浣衣局,他假装是路过顺道进去的。
宫女们早已忙成一团了。
“呦,张公公,您来啦”,齐嬷嬷迎了上来。
张充一双小眼睛溜溜向四周一巡,道:“咱家要出宫办事,顺道过来瞧瞧,这些犯事的宫女都还听话吧?”
齐嬷嬷笑道:“张公公放心,她们若是敢不听话,我会让她们尝尽各种苦头的。张公公,一大早的,你这是去哪呀?”
张充故意提高了音量,道:“皇上命咱家去请一位捉鬼道士,明晚要在坤宁宫设坛捉鬼。”
“坤宁宫?”齐嬷嬷很诧异,“皇上不是早就下令封锁坤宁宫了吗?”
“别问了,当心你的舌头”,张充示意她住嘴,齐嬷嬷不敢再问下去了。
当天夜里,白衣女鬼再度在坤宁宫出现了。她四处游走一番后,在某处停了下来,似乎在寻找什么。屋内灯火骤然通明,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被锦衣卫包围了。朱暮雁和谷元超就站在她的面前。
“现在该是露出你的真面目的时候了”,朱暮雁缓缓上前,摘下了女鬼的面具。
“莺儿,果真是你!”朱暮雁一点都不意外。
“先押入狱中,明日禀明皇上再作处置!”谷元超下令。
“我能先和她单独谈谈吗?”朱暮雁问道。
“公主,要当心”,谷元超命人退下,到外面守着。
莺儿很平静地看着朱暮雁,“公主,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朱暮雁缓缓开口道:“一开始,我只是怀疑闹鬼的事情与浣衣局有关,是昨日与你的一番对话,才让我将你和女鬼联系起来的。”
莺儿眼里有惊讶之色闪过,“昨日?”
朱暮雁道:“你说自己是因为闹鬼的事情被贬入浣衣局的,我提到坤宁宫闹鬼,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之前闹鬼之事宫里已无人敢再提起,我本不应该知道的。而我在坤宁宫遇鬼的事情只有皇上、仁福宫的几名宫女和奉命查案的人知道,而且皇上严令不得声张。浣衣局远离内宫,你如何能得知此事?”
她语声微顿,又道:“还有,你说亲眼见到那个女鬼,凸出的眼睛是绿色的,惨白的脸,鲜红的舌头伸得老长,十分恐怖。那女鬼出没是在深夜,四周一片漆黑,怎么可能将鬼的模样看得如此清楚,除非,你自己就是那个鬼!我那晚和你离得那么近,也只能大概分辨出那是一张鬼脸,至于眼睛舌头是什么颜色的,哪里看得清。后来我问过几位原先和你一起在坤宁宫做事的宫人,他们也说不出鬼的具体模样来,只知道是个长发女鬼,哭声凄厉,而且样子很恐怖。他们还告诉我,是你最先见到女鬼,然后告诉其他人的。我想,你是有意散布闹鬼的传闻,再自己扮鬼,把事情闹大,让坤宁宫成为无人敢踏足的禁地吧。”
莺儿颓然垂首,带着深深的挫败感。
“你是想在坤宁宫中寻找一样东西吧?”朱暮雁又问莺儿。
“你怎么知道?”莺儿大惊。
朱暮雁道:“很简单,坤宁宫被封锁后,女鬼仍然出现,不是为了害人,也不是为了吓人。那原因只有一个,你装鬼让坤宁宫成为禁地,目的就是方便你在里面寻找东西。你扮作女鬼的模样,是作为掩护,防止被人发现。那晚我突然闯入,你担心坤宁宫的秘密会被我发现,情急之下用一种特殊的迷香将我迷倒,然后从坤宁宫挪到了御花园,想让我相信这是女鬼所为。”
莺儿冷冷一笑,道:“将公主从坤宁宫挪到御花园,那是不可能的。”
朱暮雁道:“从地上不可能,但从地下,就有可能了。坤宁宫里有暗道通向浣衣局,对吗?”
莺儿目瞪口呆地盯着朱暮雁,“是谁告诉你的?”
朱暮雁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偶然间受到启发,想到的。东厂千户带人反复调查过,即便武功再高的高手,要带着一个人从坤宁宫到御花园而不被发现,也是绝无可能的。而那晚戌时到子时,也就是从我昏迷到被发现的那段时间,进入内宫的只有齐嬷嬷的马车。马车是从浣衣局出发,经过御花园然后到达各位娘娘的寝宫的,坤宁宫和御花园在不同的方向,所以利用马车将我从坤宁宫运到御花园也不可能。我不相信鬼神之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我是在浣衣局被弄上马车的。由此我推测,这个扮鬼之人就在浣衣局里面,才能知道齐嬷嬷那晚要去内宫送衣物,并且清楚地知道出发的时间。把坤宁宫、暗道和浣衣局联系起来一想,女鬼能够每天晚上避开守卫出现在坤宁宫,就不足为奇了。”
莺儿仍辩解道:“马车是经过守卫检查的,车上有人,守卫肯定会发现。”
朱暮雁道:“马车底部有夹层,从马车内看,底板没有任何异常,其实上下底板之间有一个秘密的空间,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机关就在底部的隐蔽之处。我猜测,你们当时将我放入夹层当中,之后有人赶在齐嬷嬷之前藏在御花园内的某个地方,待马车经过时,先以暗器触动马车底部的机关,机关一触动,密闭的空间便打开,我会从夹层中跌落出来。而此人早就准备好绳索,在我跌出夹层的那一瞬间,用绳索将我套住,拽入御花园,让我摔在地上。为了证实这一番猜测,我特意假借浣衣之名,避人耳目,将齐嬷嬷请到了仁福宫,一来向她了解一些情况,二来让谷元超检查马车的底部,果真发现了机关和夹层空间。”
莺儿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齐嬷嬷吗?”
朱暮雁道:“我见过的女鬼,身形瘦削,而齐嬷嬷身材发福,肯定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如果是她所为,她应该是尽量摆脱嫌疑,何必亲自去送衣物呢。”
莺儿又道:“可是齐嬷嬷上马车的时候,奴婢就在浣衣局里,有其她宫女可以作证。”
朱暮雁道:“你当然在浣衣局内。之前可以趁乱离开一阵子,等活儿全部做完,齐嬷嬷就会开始挑毛病,训斥人了,那时如果不在,肯定会被发现。躲在御花园内的不是你,是你的同伙,而且是个功夫极高的高手。能在马车经过的一瞬间,精准地触动机关,用绳索将我带离,并且不发出任何声响惊动马车上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齐嬷嬷说过,那晚曾见到一个小太监在马车旁鬼鬼祟祟的。如果我猜得没错,你那同伙是扮作小太监的模样,一路骗过宫中守卫进入御花园,躲在水池边的那棵大树上。等做完这一切后,再离开。”
“一点都没错”,莺儿一脸的不可思议。
朱暮雁道:“本来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你的那番话让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设了一个局,故意让你听到张充和齐嬷嬷的对话,得知皇上要请道士捉鬼,你担心以后无法再随意进入坤宁宫,而你要的东西还没有找到,只能冒险再次夜探坤宁宫。莺儿,你太急于让我相信是女鬼所为,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连带让我猜出了你的身份。”
莺儿的双肩微微一颤,“我的身份?”
朱暮雁如电光般的眼神逼注莺儿,“我在回宫的途中遇见了一位神秘黑衣人,她让我在宫中做内应,并说会有人与我联络。但我回到宫中后,那联络之人一直没有出现,那是因为女鬼和那联络人是同一人,我无意中撞见女鬼,打乱了你们的计划。那晚在坤宁宫,你本可以直接要了我的性命,而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如果我死了,就当不了你们的内应,所以你在暗道中发现是我后,临时改变了主意,将我带回浣衣局,与你的同伙共商对策。我回想起你在浣衣局受庭杖的那一幕,就全明白了,其实那是你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大概是有人事先向你透露我会经过浣衣局的消息,你就算准时机,故意引起我的注意,以便借机接近我。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要把我引到丽妃那儿去。”
莺儿摇头道:“丽妃与此事无关,我凑巧在浆洗她的龙凤袄,就对那件衣服下手了。”
“也许这是天意”,朱暮雁心想。她又问道:“那神秘黑衣人是谁,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不会知道答案的”,莺儿微闭双目,不再说话。朱暮雁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让谷元超把她带走了。在押送的途中,莺儿自尽了,她早就将毒药藏在口中,随时准备服下。朱暮雁听说后,惟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