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御花园内怪石嶙峋,堆红叠翠,绽放出一派绝美景致。千秋亭在一处假山之上,朱暮雁拾级而上,老远就瞧见那位天竺国国师
摩炎正和朱厚照说着什么,朱厚照开心得哈哈大笑。朱暮雁对摩炎的行为极为不齿,此刻又见到,顿生厌恶之情,本能的就想掉转身回去,但转念一想,此刻正是为自己寻得出宫良策的大好时机,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暂且忍耐吧。走近后,朱暮雁才发现,朱厚照和摩炎中间还坐着一位翩翩贵公子,竟是高自远!
虽然早已猜到高自远的身份不同寻常,朱暮雁还是怔住了,直到朱厚照唤“安宁”,她才移步上前。高自远见到朱暮雁,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笑容却是十分僵硬。
“安宁,天竺国的摩炎大国师,你已经见过了,这位是天竺国的小王爷漠诃,也是大国师的俗家弟子”,待朱暮雁落座,朱厚照介绍道。
朱暮雁也不抬眼看他们二人,微微颔首算是礼貌的问候。
摩炎大师笑而不语,他举手拍了两掌,掌声哺落,瞥见三位身着白袍的和尚,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每一个和尚手中都捧着玉盒。高自远起
身道:“这是咱们大国师送给公主的礼物。”
朱暮雁走到他的身侧,用一种十分冷漠的口吻低声道:“我该称你为高大哥,还是漠诃小王爷呢!”
高自远神情尴尬,他避开了朱暮雁的逼视,提高音量来掩饰心中的不安,道:“安宁公主见识广博,皇宫内又有无数奇珍古玩,只怕未必
能看得上敝国的东西,不过大国师是一片诚意,还望公主笑纳!”随后他用天竺语,喝令三个和尚打开玉盒。
朱暮雁凝目望去,只见那第一个玉盒之中,是一朵翡翠雕刻的海棠花,晶莹透明,翠光耀目,朱暮雁见识虽广,亦未见过这样好的翡翠,暗暗惊叹。目光转到第二个玉盒之中,只见盒中放着两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色泽异常,实乃稀罕之物。再瞧第三个玉盒,只见盒中放着一把金色的小剑,剑鞘上满镶宝石,也是件十分珍稀的宝贝。朱暮雁心中赞叹,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摩炎见她毫无惊喜的表情,好生失望。
朱厚照见状开口道:“安宁,你对大国师无理,人家非但不介意,还以宝物相赠,可不要拂了国师一番美意才是。”
朱暮雁脑子飞转,很快想好了对策,道:“多谢大国师美意,那我就收下了”,见肥胖和尚脸上笑得起了道道褶子,她强压下怒意又道:“不过儿臣想借花献佛,儿臣回京多时,师父病重,徒儿却未能前去探望。希望父皇准许儿臣出宫探望师父,顺便将这三样宝物中的金剑赠与他老人家。至于其余两件宝物,儿臣想献给父皇,聊表孝心!”这一番话说得朱厚照心花怒放,“真是孝顺的乖女儿。你去探望师父也是人之
常情,父皇准了,明日便可出宫!”
高自远在摩炎大师耳边一阵嘀咕后,摩炎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暮雁身上,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朱暮雁已经顾不上理会摩炎和高自远了,谢过父皇之后便匆匆离开,心中满是感激,父皇毕竟还是疼爱自己的,面壁思过方十日,就重获自由了。
官道上,朱暮雁和雪玉快马加鞭,向着蜀南蝴蝶谷的方向飞驰而去。朱暮雁心急如焚,甚至忘了先到沈府向沈沧浪辞行,也没有带上随从,便匆忙上路。
蝴蝶谷的谷口紧依千丈绝崖,附近十余里方圆幽谷绝壑,风景绝佳,地势又异常隐密,一般人寻不到此处,更无法轻易进入袁枫一家栖身的石室。
朱暮雁从小居住在这里,对地形极为熟悉。靠东南面的石壁间,有一座被繁密的蔓藤掩盖,十分隐蔽,高可及人的石门,用手一推,石门便打开了,入门后是一条曲折的夹道,夹道很窄,仅可容一人通过,而且黑暗如漆。她带着雪玉一路穿行,走了一段,夹道逐渐开朗,两边夹壁,色凝翠玉,碧光耀目。又转过两个弯,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色花树,景致优美。然而,首先映入朱暮雁眼帘的却是草地上触目惊心的腥红,茵茵绿草浸染在一大片已经凝固的鲜血中,还有一道血痕从草地一直延伸到尽头的石洞。
石洞不但异常深大,而且里面分成了四个单独的石室,过去朱暮雁就随袁枫一家居住在这里。朱暮雁发了疯似地向石室奔去,泪水如江河决堤般肆意奔涌。当她见到石室内倒在血泊中的袁枫和白巧娟时,已经悲恸得不能自已,空气悲伤得几乎让人窒息。可怕的梦境成了现实,“师父,师娘,雁儿来晚了”,朱暮雁泣不成声,袁枫和白巧娟浑身是血,和自己梦中所见一模一样,袁枫的右手搭在白巧娟身上,侧身环抱着她。看那血迹的延伸,应是白巧娟先在室内被杀害,袁枫在室外的草地上与人搏斗受了重伤,大概被误以为已死,待杀手走后,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回妻子身边,与她死在一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显然已死去多日。
朱暮雁伏在袁枫尸身上痛哭,骤然间她碰触到袁枫的右手,感觉到他右手拳头紧握,似乎拽着什么东西。朱暮雁有些诧异,她费了很大的劲将拳头松开,掌心上赫然出现一块镀金银牌,朱暮雁拿在手上仔细一瞧,上面有独云龙,独虎符,她认得这是皇宫中御前侍卫佩戴的腰牌,由于年代久远已经褪了颜色,腰牌上刻有年份——“弘治十七年”。
一阵惊栗划过了朱暮雁的心口,她本能地感到,这块腰牌的出现不寻常。
“公主,我寻遍了几间石室,也不见袁姑娘的踪影”,雪玉四处寻找袁枫和白巧娟的独生女袁白卉,却一无所获。袁白卉究竟去了哪里,是侥幸逃脱,还是落入敌手?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朱暮雁此刻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她将腰牌收入怀中,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将师父和师娘安葬。
朱暮雁和雪玉一起将二人的尸身清洗干净,她发现,两具尸体上同样遍布刀伤,刀口非常之深,惨不忍睹。她暗自揣测,师父武功高强,师娘也身手不凡,二人联手,整个武林中恐怕也难以找到几个对手。他们并未受到内伤,却惨死在乱刀之下,从石室内外一片狼藉,鲜血四溅的景象来看,必定是经过了异常残酷的生死搏斗,想来敌手众多,持刀杀人,且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团体,不像是江湖中人所为。朱暮雁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她想到了东厂的番子,可是冯远已被处死,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存在了。
朱暮雁的心中是一片迷惘,一片茫然,一片深深切切的愁苦,“恶梦居然成了现实,是师父和师娘托梦,要我为他们伸冤吧。师父,师娘,到底谁是杀害你们的凶手,雁儿一定要为你们报仇!雁儿答应你们,一定会找到小卉。我会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她,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