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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决定撤退

回宿舍,上楼梯的时候,正遇到林骢和阿威,一个人提着一桶水,刚从开水房出来。姗姗笑说:“阿威,你提这么多水干嘛?洗猪啊?”钟懿笑说:“开玩笑,洗猪哪用得了这么多水,洗牛才用得了这么多水。”阿威忍不住好笑。林骢也好笑。阿威说:“出去逛超市了的?”姗姗说:“是啊,”阿威说:“怎么也不叫上我?我正好要去超市买东西。”钟懿说:“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她哪敢叫你?今天你们两个一起去逛了超市回来,明天全厂的人就会问你们两个要拖糖吃。”阿威,姗姗,林骢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威说:“还记着呢!憋着一肚子的气是不是?”钟懿说:“没,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你跟谁扯上关系都没有关系,只千万别跟姗姗扯上关系,跟她扯上关系,你就没有清白可言了。”姗姗笑着打了她一下,说:“你找抽啊?”钟懿说:“都没皮带还想抽我?”姗姗说:“我没皮带吗?”钟懿说:“你只有鞋带,解下来抽我啊?”阿威说:“她把鞋带解下来,不是拿鞋带抽你,而是拿鞋子扔你。”钟懿说:“她敢拿鞋子扔我,我就拿袜子扔她。”

十一点半上床睡觉,这时手机响了,有人发短信过来。钟懿猜肯定是林骢发过来的,她有预感,今天晚上林骢一定会发短信过来。拿起手机,看果然是林骢发过来的,说她逛超市买那么多东西,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她把整个超市都买回来了。钟懿微微笑了一下,对于这样的话题,她不反感,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换了一个人发这种短信,她估计没兴趣回,但是林骢发的,所以她还有兴趣回。林骢一句也没有提上午在仓库发生的事,这在钟懿的预料之中,毕竟他有自己的判断力。但他一句不提,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钟懿隐隐又有点失望,她想看到他发一些酸溜溜的句子过来,那样至少证明他在乎她,但他什么也不说,他到底是彻底相信她呢,还是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她?钟懿不知道,刚上楼梯的时候,打趣阿威的那句话是在她脑中过了一遍才说的,有点表清白的意思在里面,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她跟马行健真的没什么,林骢判断得出来,但她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钟懿突然意识到,她跟林骢之间有隔阂,远没有到那种完全信任对方的地步,还意识到,她不是特别喜欢林骢,不然有什么清白好表的,那句话根本就是多余的。这一刻钟懿有点懂了,她跟林骢之间的默契实在有限,两个人在一起虽然有话说,但都是她顺着他的话说,因为她比较善于找话题。如果不是因为她善于找话题,善于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面发展,两个人估计没什么话可说。但就是这样,两个人聊着聊着也会突然冷场,而且聊的都是一些很空泛的话题,有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老实说,钟懿不喜欢这样,一是觉得挺无聊的;二是觉得很累,但她又真的觉得林骢那个人还不错。这就难办了,觉得那个人还不错,但真的在一起又严重缺乏勇气,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远了。想到这些,钟懿挺灰心的,这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缘。

班照常上着,钟懿,林骢也继续这样相处着,像之前一样,一点实质性的进步都没有。钟懿觉得挺没意思的,这个样子算什么?虽然她对两个人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不抱任何希望,但这样悬而不决,她觉得好累,感觉感情一天天在消耗,到最后她将一片茫然,无所适从。

感情的事没有定论,工作的事也异常不顺。开年以来,厂里的生意一直不大好,而且呈现出每况愈下的趋势,没办法,金融危机。没有单,员工没事做,每天上班打了卡之后没多久就下班打卡,欢呼雀跃的,因为他们虽然拿的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但计件工资之外是保底工资,所以没有事做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反正厂里包吃包住,还有工资可以拿。汪小姐见此景象表情严肃到不行,那种欢呼雀跃声实在太刺激她神经了,她神经本来就脆弱,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员工又不懂事,纷纷传言说大利厂快要倒闭了。汪小姐听了这话尤其生气,大利厂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她倾注了无数心血。车间没事做,办公室同样也没事做,电话机,传真机半天也不响一下,好不容易响一下,接起却是搞推销的。汪小姐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苛刻的人,平时车间有员工做事挺慢的,每个月的工资都在保底工资之下,她却还要发给她保底工资,她已经很愤怒了。现在全厂都这样,坐着拿工资,吃喝拉撒,她更愤怒了。菜农送过来的对账单,水商送过来的对账单,还有水电费,电话费,员工工资表,一张张单据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的心哗啦啦的淌着血。只见她冷着一张脸,一会进,一会出的,高跟鞋噔噔噔作响。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空气好像吓傻了都不会流动了一样。钟懿没有心情再说笑,每天一上班就想着下班,觉得太累了,没什么事做,却还要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这天晚上加班,汪小姐专门找马行建,钟懿两个人开会,言辞里的意思,好像厂里之所以生意清淡,没有事做,不是因为金融危机的缘故,更不是因为厂里管理混乱,经常把客人的货做得一塌糊涂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们两个工作不力,一个没接到单,一个没跟好单。当然了,没有明说,点到即止。最后,汪小姐笑眯眯的勉励他们两个好好干,说渡过这场难关就好了。钟懿吃惊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完全不认识她。

下班回宿舍,钟懿躺在床上说:“我累了,不想做了。”姗姗吃惊从床上坐起来,说:“真的假的?”钟懿说:“真的,我真的累了,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我已经没有体力陪大利厂渡过此次金融危机了,我会比它先倒下的。”姗姗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累了,也不想做了,我看到汪小姐那张脸就饱了。”钟懿说:“她的脸是烧饼啊!”姗姗忍不住笑出了声。钟懿说:“刚到大利厂来的时候,因为生平第一次出来做事,挣钱自己养活自己,身上还有一点热情,那些热情抵消了好些不愉快。但现在做了快两年了,所有的热情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我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挺佩服阿美,阿贞的,可以做两三年而不觉得厌烦。”姗姗说:“我也挺佩服她们两个的。唉!继续做下去我会疯掉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辞工,到时记得通知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辞工。”钟懿说:“那样汪小姐不会认为是我教唆你辞工的吧?背后把我批得一文不值。”姗姗笑说:“会的,你还不知道她是什么烂品牌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背后可以把你摔到地下来。”钟懿摇头苦笑说:“记得刚到大利厂来的时候,因为我上手比较快,汪小姐还夸我是个人才。但现在,我想哪天我走了以后,她肯定会说我是个蠢才的,前后对比一下,真是莫大的讽刺!”姗姗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就有。她是命好,嫁了一个好老公,不然这会说不定还在农村种田种地种菜园呢!是个一等一的泼妇,远近闻名。”

钟懿笑说:“不是她的命好,而是我们两个的命太差了,所以这会她是老板,我们两个给她打工。”姗姗笑说:“可以这么说。”钟懿笑说:“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呢?老实说,之前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大利厂这样的一个厂上班,而且一上就是两年,之前种种理想被现实击得一个不剩,我以后再也不要有什么理想了,有理想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很天真,我只要勇敢的面对现实就可以了。”姗姗说:“别这么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再枯燥乏味的生活也能找到亮点,就好像再黑暗的天空也能找到星光。当时你这句话激励了我好久,但现在你又说这样悲观失望的话,这不像你的作风。”钟懿认真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悲观失望,当初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所以才无奈到大利厂来的。你们看我整天笑嘻嘻的,都以为我很乐观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希望,其实我只是用表面的乐观掩饰内心真实的悲观,我比谁都悲观失望,我比谁都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姗姗说:“但我还是很认同你之前说的那句话,再枯燥乏味的生活也能找到亮点。到大利厂快两年了,你就没有找到一点生活的亮点吗?”钟懿说:“找到了一点,就是你,谢谢你陪我度过了这漫长的两年打工生活,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姗姗不好意思笑了笑,说:“真的吗?”钟懿认真点头说:“真的。”姗姗说:“你也是我的亮点,我也谢谢你陪我度过了这漫长的两年打工生活,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过?”钟懿笑了笑,不说话。姗姗说:“我是一个亮点,那林骢呢,他是不是也是一个亮点?”

钟懿神情有一点黯淡,说:“是吧,他也是一个亮点。”姗姗说:“你们关系处得怎么样了?”钟懿说:“没怎么样,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像一锅温开水,能把人所有的热情都消磨掉。”姗姗不解说:“林骢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应该对你很有好感,怎么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事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钟懿摇头说:“不知道,也许他逐渐意识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差距了吧,毕竟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怎么也成长了一些。当然了,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想。”姗姗问:“有没有觉得一点遗憾?”钟懿说:“遗憾倒谈不上,其实这个结局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合适,不在一起是正常的,成全了一段友谊,在一起是不正常的,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同样也很感谢他,陪我度过了这漫长的两年打工生活,为我这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增添了几点亮点。只是有时候回想起一些人,一些事,感觉挺伤感和无奈的。这就是真实的生活,真实得伤人。”姗姗说:“那天阿威生日,请我们几个吃饭,天空飘着一点雨,林骢没有带伞,而你带了伞,就帮他撑伞。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忘了带手机,就上去拿,你们几个在前面走,说好了在厂门口等我。我上去拿了手机,下来快走到厂门口的时候,远远看到你跟林骢站在那里,你帮他撑着伞,我还记得是一把紫红色的伞。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那个场景,觉得你们两个好相配,现在回想起来甚至都觉得有一点可惜,没有把那个场景拍下来。”

钟懿笑得有一点凄凉,那天的事她记忆犹新,在帮林骢撑伞的那一刻,她也觉得他们两个很相配。如果说认识他快两年以来,有哪一刻她感觉到有一点心动的话,就是那一刻了。虽然只是瞬间的感觉,但却直到今天仍印象深刻。姗姗说:“我是局外人,不好对这件事做评价。”钟懿说:“你关心这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用做评价,因为这件事没有好坏,更没有对错。”姗姗笑说:“那我了解了,总之是没有缘分了。”钟懿笑说:“差不多吧。”姗姗问:“辞工之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家,还是找工作?”钟懿说:“找工作吧。”姗姗说:“我也是,到时我们一起辞工,然后一起找工作。”钟懿说:“好啊,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姗姗说:“还是找仓管的工作,我的老本行吧,你呢?”钟懿说:“一样,还是找跟单的工作,我的老本行。”姗姗说:“我做五金这一行好几年了,看来以后得一直做下去了。”钟懿说:“你是认准五金这一行了。”姗姗说:“没办法,做了好几年了,很熟悉,如果换行的话,一切又得重新开始,相当麻烦。打了几年工,做了几年事,所有的热情都消磨光了,人没什么斗志了,不想挑战新事物,只想重复过去,说到底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彻底一些,就是一份工资而已,做什么不是一样拿工资?再说了,在外面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打个几年还是要回家结婚嫁人的。”

钟懿说:“话虽如此,不过我总感觉做五金好像没什么前途,因为五金厂一般都是小厂,小打小闹,没什么大的作为,像大利厂,虽然王生,汪小姐一身抱负,但大利厂开了五六年却还是今天这个样子,一点发展壮大的迹象都没有。”姗姗说:“人最难得的是有决心跟毅力,那样做什么都有前途,相反做什么都没前途。”钟懿说:“那倒也是,是金子哪里都发光,是烂铁哪里都生锈。”姗姗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我只听过前面一句,是金子哪里都发光,没听过后面一句,是烂铁哪里都生锈。”钟懿笑说:“我临时加的。”姗姗笑说:“我就是烂铁,搁哪里都生锈。”钟懿笑说:“当烂铁你都没资格,烂铁就是生了锈还可以卖几个钱。你啊,充其量也就是一块朽木,雕是不能雕的了,就是当柴烧,还不熬火。”姗姗笑说:“我也就是一块烂铁,还没到朽木的境界。”钟懿笑说:“总有一天,你这块烂铁会变成一块朽木的,到时我一定不忘送一个牌匾给你,上面写着一个巨大的‘朽’字。”姗姗笑说:“是不是永垂不朽的‘朽’?”钟懿笑说:“你又没死,还永垂不朽?”姗姗笑说:“精神永垂不朽。”钟懿笑说:“你有什么精神可以永垂不朽?也不怕笑掉人的假牙。”姗姗笑说:“不是笑掉人的大牙吗?”钟懿笑说:“笑掉大牙太夸张了,我还是现实一点,笑掉假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