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刘兴宇他们正呆在宿舍里涵养真气。这时,突然传来了诡异的敲门声——通常,男生互相串门的时候,是不会敲门的,除非门锁了;由此可见,在没有锁的情况下,男生宿舍的门就是一种象征性的摆设——跟小姐身上的衣服是一样的;另一方面,说明玉大的莘莘学子们知道彼此惜时如金,在自己能推门而入的情况下,决不劳烦同窗起身相迎,以免糟蹋了对方大好的青春,从而导致变相的谋财害命。
事实上,刘兴宇他们那间宿舍的门,不但白天不锁,就连晚上也保持着对外开放的态度——那门通常只是虚掩着,仿佛宿舍里的人为表明自己磊落的胸襟,极有诚意地欢迎半夜里突击检查组的莅临。而对于这种情况,刘兴宇感到大大的不妥。为此,他曾试图对哥儿几个晓以大义——尤其是对睡在门边、负有锁门职责的唐仁亮。刘兴宇声情并茂地说:“在我们那儿有个学校,宿舍里的学生也是晚上不喜欢锁门。结果有一天夜里,被人摸了进去。那些正在睡觉的孩子每人都被砍了好几刀——睡在门边的第一个被砍!”说着,刘兴宇极为悲悯地看了一眼唐仁亮——仿佛他就是那个被砍的家伙。
可唐仁亮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还说:“这些倒霉孩子,真是杯具啊!”
刘兴宇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便进一步点化他:“可你不也是睡在门边吗?”
唐仁亮极富乐观精神地说:“没关系,我这床高,他够不着!”言语间,仿佛他已料定要砍他的人是个侏儒,而且该侏儒笨得连床梯都不会爬。
刘兴宇听了这话,恨不得立刻找把刀来,给唐仁亮现场演示一番,以此消除某些人顽固的愚见。想想还是算了,并且在心里安慰自己:第一个被砍的,肯定是睡门边的!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总之,敲门这种事,通常发生在以下几种情况:宿管或是辅导员来检查;也有可能是院领导陪着更大的公仆来关心祖国的未来。而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能让宿舍里的人忙得像过年一样。所以刘兴宇他们听到有人敲门时,立刻机警地互相对视了一下,并彼此面色凝重地微微点头,然后赶紧跳将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宿舍。这时,大家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烟头,在那万分紧急的时刻,刘兴宇急中生智,并以当仁不让的精神,勇往直前的劲头,抬脚便射——该烟头经受到这鬼哭狼嚎地一击,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便极为识相地滚到了储物柜的下面——据说,刘兴宇在足球场上那一脚技惊四座的任意球功夫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120米外的女生宿舍楼里用高倍望远镜偷窥这间屋子的话,就会发现屋里几个人的动作速率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陡然加快了——那景象,如同DVD按了快进一般。看到这种情况,偷窥的人就会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这时,她会闭上眼睛摇摇头,当她再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时,宿舍里的人又恢复了平素那种斯文儒雅的劲头和半死不活的神气;与此同时,她会惊奇地发现:几秒钟前如同猪窝一样的宿舍,已经变得像人住的地方了。
这个时候,一个女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请问有人吗?”要说之前宿舍里那如匪兵过境般鸡飞狗跳的动静,连天生的聋子都能听得分明——由此可见,这话问得有点不老实——言语中隐隐包含着戏虐嘲弄的情绪。
那个声音是——于明慧!宿舍里的人可松了一口气。
刘兴宇问:“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陈晓荷。”
“那……”刘兴宇迅速和孙成海、唐仁亮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在收到他们“允许放行”的确认信息之后,他说:“请进来吧……”
“等一下!”孙成海突然喊道。然后,他迅速爬上床铺,把一只袜子塞进被子里。接着,又朝自己的床铺和桌子扫视了一眼,然后才说:“好!进来吧!”
于明慧和陈晓荷进来了,双方互相寒暄了一番。然后陈晓荷说:“刚才你们干什么呢?开个门磨这么长时间,忙着毁灭罪证啊!”
刘兴宇故作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猜都能猜得出!”陈晓荷说。
刘兴宇问:“那你猜我们毁灭的是什么证据?”
陈晓荷翻了一下白眼,对着旁边的墙道:“哼!懒得说!”
刘兴宇笑了一下,说:“那倒真要请你说说看了!”
陈晓荷瞪着刘兴宇,说:“你……”
“哎呀!行啦!”于明慧打断陈晓荷的话,说:“你们俩是不是上辈子有仇?怎么老是一见面就吵?”
“哪里!不过是探讨问题嘛!”刘兴宇笑了笑,说:“不过,你们怎么到男生宿舍来了?”
陈晓荷当即反问道:“怎么?不能来啊?”
刘兴宇说:“那倒不是,不过……”
陈晓荷打断刘兴宇的话,说:“不过什么?这种鬼地方——你当谁还稀罕来吗?”
“刚拉开,怎么又掐上了?”于明慧从包里拿出几本书,说:“我们是来还书的。”
刘兴宇一看——就是昨天晚上她借走的那几本书。这时刘兴宇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他却装模作样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还的!”
“哼!”陈晓荷鼻孔里出了一口气,说:“嘴里说用不着,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陈晓荷开玩笑的话,居然正中刘兴宇的心事;他心里一惊,然后想:这丫头平时古灵精怪,现在看来,果然有点不正常!这种人物,以后还是招惹为妙!于是刘兴宇接过书,微微一笑,没有回嘴。
把书递给刘兴宇之后,于明慧突然显得有点局促。她朝宿舍里看了看,问:“你们宿舍那个天才呢?”
“他通常都不住这儿!”孙成海总算找到机会说了一句话——那一刻,他有一种长时间憋气之后,得以呼吸的畅快。
“那他住哪儿?”陈晓荷问。
“住实验室,”孙成海顿了一下,说:“学校专门在科技楼给他配了一间实验室。那屋子挺大的,所以他弄了一张床,平时就住在里面。”
“不会吧!”陈晓荷瞪大了眼睛,一脸怀疑地说:“真的假的?科技楼——那里面不都是教授们的实验室吗?”
“要是你国际生物奥赛拿过银牌,而且在上大学之前就自修研究生课程的话,人家八成也能给你配一间。”孙成海说。
陈晓荷扬了一下眉毛,同时从牙缝里吸进一口冷气,然后点着头说:“果然很牛!”
“他这么牛怎么不去北大、清华,跑这儿来干什么?”于明慧冷冷地说。
孙成海说:“科大少年班倒是想要他,可人家不去!”他说话时,表情得意中带着几分傲气,仿佛拒绝科大的是他自己。
“科大都不去,为什么?”陈晓荷问。
“人家就认准‘玉大’了呗。”孙成海说。
“哇!真想不到,玉大居然这么有吸引力。看来当初我报玉大,真是选对了。”陈晓荷说。
孙成海激动地说:“什么?玉大?你还选对了?老天!Nokidding!”
“怎么?玉大很差吗?好歹也是‘211’全国重点吧。”陈晓荷说。
“‘211’?不要搞笑行吧!现在多少‘211’了?而且照这速度了展下去,过两年,搞不好真能搞出211所来——物以多为贱,这年头,神马‘211’的早就是浮云了。”孙成海说“浮云”的时候,昂起头,并把下巴左右摇晃了一下,好让大家对这个词能有更直观的认识。
“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悲观嘛。有些大学,连这个‘211’的名头都还搞不上呢,咱要是跟他们相比,多少还是有一点优势的吧。”于明慧说。
“跟谁比有优势啊?这年头,你一个本科生出来,说到底跟一个中专生能有什么区别?”孙成海说“什么”的时候,把“什”音拖得很长;与此同时,把腰弯了下去,仿佛在说:我求求你,别给我辩了,行不?
“当然有区别!”一直坐在在床上假装看小说的唐仁亮突然冒出一句:“现在中专生毕业了,能直接分配工作;大学生想找个工作可就费劲了!”此话一出,宿舍里的人纷纷表示赞同:“那是真话!”“没错儿!”
孙成海看了唐仁亮一眼,干笑了一下,接着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高考报志愿之前谁没听过这句话?谁敢说没听过?”说完,他用挑战的眼神扫视宿舍里的一干人等。
陈晓荷一副不屑的表情,昂着头说:“我就没听过!”
“那你干嘛报生物专业?”孙成海反问道。
陈晓荷毫不示弱地说:“我报了很多个专业,只是被这个专业录取了!”
“哈!”孙成海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说:“算你牛!”
唐仁亮举手说:“我也没听过!”
“所以你不用受这份罪嘛!”孙成海瞟了唐仁亮一眼,心想:今天真是哪儿都有你——哈!他顿了一下,说:“人家说咱生物专业,在学校学得是最苦的,毕业了赚得是最少的!而且你看看,咱一进大学就开始狂背的这些东西:组成蛋白质的20种氨基酸的化学结构和分类;12种常见氨基酸的代码;蛋白质的理化性质:什么两性解离、沉淀、变性、凝固和呈色反应——你说这些东西,这辈子除了考试,还有哪儿能用到?”说完,他又看了唐仁亮一眼,心想:有本事,你再给哥发表点意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