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晚上在自修室,于明慧从刘兴宇的书里寻到一本《三国经略》,正无聊地翻着。突然,她指着书问刘兴宇:“这个故事你看了吗?”
刘兴宇瞄了一眼,那是一个关于曹彰的故事——他用一个漂亮的小老婆跟朋友换了一匹马。刘兴宇点了点头,问:“怎么了?”
于明慧问:“曹彰和他的朋友,这两个人,你更喜欢谁?”
刘兴宇说:“都不喜欢。”刘兴宇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就是要抓住她在语言上的漏洞跟她绕一下——这或许就是几天辩论练习后的应激反应吧。
于明慧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让你选,在美女和骏马之间,你会选哪一个?”
刘兴宇心想:这是什么问题嘛?真是无聊!纯属没话找话!但他转念一想:这可是个机会!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选马!”
“啊?”于明慧瞪大了眼睛。
刘兴宇微微一笑,侃侃道:“因为在古代,作为一个武将,战马就像其身体的延伸。有了一匹好马,可以使武将的实力大大增益。那时候人家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是天下无匹的猛将;而他居然和一匹马相互媲美,由此可见骏马的价值了!而且,中国传承了几千年的那句名言叫什么?‘老婆如衣服!’拿一件衣服换取自己身体的延伸和实力的增益,那当然是划算的买卖!”刘兴宇讲完之后,等着于明慧发火。在刘兴宇的设想中,于明慧至少也会在鼻子里愤怒地哼一声,然后,重重地把书摔在桌子上;甚至会直接砸到他脸上——而于明慧对他的态度,也将从此发生180度的大转变。
“你们这些男生,全都是没良心的!哼!”于明慧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又继续看书了。
刘兴宇轻轻咬着下嘴唇,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心想:又白费一番口舌!
这时,于明慧看了看表,说:“哎呀!我的选修课快到时间了,我要去上课喽!”
刘兴宇笑容可掬地说:“好啊!祝你一路顺风!”不知为什么,得知于明慧要走,刘兴宇的喜悦竟然溢于言表——虽然他已经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啊?”于明慧没料到刘兴宇会这么说,听着实在是别扭,但她还是本能地说了句:“谢谢!”说完之后,又觉得怪怪的。
于明慧一走,刘兴宇就马上坐到后面去了——还是之前的老地方。那会儿,何立珊还没来。刘兴宇心里有点不安,不知道她今天还会不会来——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想跟何立珊聊聊天;每当他心情烦闷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
刘兴宇看了看表:都快9点了。何立珊怎么还没来?是去其它自修室了吗?还是有什么事不来了?他真想给何立珊打个电话,却又不好意思。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让一下!”
刘兴宇抬头一看,正是何立珊!他边让边笑着说:“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何立珊微微一笑,说:“刚才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下。”
“什么事?你好像还挺高兴的!”刘兴宇问。
“就是去孔雀基地参观的事啊。本来人已经报满了。我刚才特意去院里申请了一下。结果,申教授又把我加进去了。当然,那些高年级的是去实习;我呢,只不过借机去见识一下——因为这对我正在做的课题很有帮助。”
“噢!是吗?确实是好事儿!值得庆祝一下!”刘兴宇说。
“是啊!不过——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转到生技班去。”
“是吗?”刘兴宇有点惊讶,结结巴巴道:“你——你想转班?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特别喜欢申教授讲的《动物学》,老是跑去旁听也不好啊。而且这段时间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学生物技术比较好。”
刘兴宇忙说:“其实我觉得,咱们杨老师讲的《动物学》也不错啊……”
杨安国是生科班的《动物学》讲师——某名牌大学的硕士,今年刚应聘到玉大来的。据说玉大生科院今年本来是不招硕士的,但这位杨安国有点特殊。因为他本科是在玉大读的,跟生科院的一干领导关系不错,所以才被破格录用。杨安国第一天上课的时候,首先强调了一个重要事实:他读研的学校,是华南地区生物专业最强的!为此,他还找到了一件如山的铁证——他拿着《动物学》课本,指给学生们看:在联合编写教材的五所大学里,就有他们学校的名字!这一招很有效,搞得很多学生都对他另眼想相看。大家心想:那是一所能编教材的名校,这种学校出来的硕士,怕是比那些普通大学的博士还要强些!
但杨安国讲课的水平,就远没有他的名字那么有震撼性了。有些时候,杨安国讲着讲着,就会自己研究起来。因为某些东西,他好像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讲才更严谨,同时又让学生好理解。但学生们不明白他的苦心,只当他连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久而久之,杨安国发现自己班上的学生越来越少,私下里一问,那些人都跑到申文轩那里去听课了,搞得杨安国连火都不好发。因为申文轩不但是教授,而且在院里也是老资格了。学生们跑去听他的课,自己实在是不好说什么。于是,他只好忍着;同时后悔没有一口气把博士读下来。所以他把一腔怒火都转化为动力——复习功课,准备考博去了……
“那可能是我太笨了,听不懂吧。”何立珊说。
刘兴宇笑了笑,说:“其实在上大学之后我感觉,最让我失望的是高数和语文老师——特别是语文老师。”
何立珊问:“那是为什么呢?”
“高数嘛——因为那个老师讲的方言,我实在是听不懂。本来我数学基础就不是很好,全指望多听课了;结果,他一句话里,大半的词儿我都听不懂,剩下的也只能勉强猜一猜。听他讲课,真比练雅思听力还费劲呢。”
何立珊微微皱眉,苦笑着说:“真的假的?”
“那也倒罢了。最让我受不了的还是《大学语文》的老师。因为我对语文很感兴趣,所以期望也最大。但是,我们的老师实在是——怎么说呢,跟我想象得太不一样。有很多次,我上语文课竟然睡着了。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而且,因为我是坐在教室的后面。她上课又不用麦克风,所以我基本听不见她在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到前面去坐呢?”
“因为……”刘兴宇苦笑了一下,说:“某些原因。况且,之前我在前面坐的时候,也听过她几节课,一样是听得昏昏欲睡。”
“你既然这么喜欢文学,为什么不去读中文系呢?”
“这个嘛——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
“好啊!你说。”
“首先呢,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植物,尤其是绿色植物。只要能够看着它们,我都会觉得很舒服。我曾经以为——生物专业,就是整天能够跟植物在一起,所以……”
“所以你就报了生物专业。”
“是的,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这个——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可笑。”
“什么?你说嘛,大不了——我尽量忍住不笑就是了。”
“另一方面的原因呢,是钱钟书先生的一段言论,他说:大学里,理科生看不起文科生;文科里面,历史系看不起教育系;教育系看不起哲学系,哲学系又看不起中文系,中文系没有别人可以看不起,只好自己看不起自己。”刘兴宇说的时候,见何立珊微微皱眉并轻轻摇头,便问:“怎么了?你觉得这种理由太牵强吗?”
“你说的是《围城》里的那段话吧。”
“是啊。”
“可我记得,原文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呀。”
“是吗?那是怎么说的?”
“前面的应该对了,后面好像是说:‘中文系瞧不起哲学系,哲学系瞧不起社会学系,社会学系瞧不起教育系;瞧不起本系的先生的,应该是教育系的学生吧!’”
“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刘兴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看来我有点冤枉中文系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刘兴宇,他也是受了某些宣传的误导:谁让大多数影视作品中都把中文专业毕业的人描写成废物呢?
“可能吧!”何立珊笑着说:“好了,还有点事,要先走了,拜拜喽!”
“好啊!BYE-BYE!”
看着何立珊离去的背影,刘兴宇心中满中了欣喜,心想:好事又近了一步!但是,想起何立珊说她可能会转去生物技术班,他又感到一丝不安。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转了班,不还是一个学院的吗?况且,两个班上公共课的时候,不还是在一起吗!想到这儿,他才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股欣喜之意重又升腾起来……